本錢?功勞?
聞言,朱慈烺有些愕然。
而今的他只想著搞錢,至于功勞什么的……對他這個當朝太子而言,有用嗎?
可考慮到自己身份不方便透漏,他便假裝好奇似的問:“是怎樣的功勞???”
趙旭也懶得隱瞞,直接道:“救濟成千上萬流民的功勞。”
咦?
這下朱慈烺來興致了。
他之所以想著搞錢,目的就是救濟那皇城跟前的數(shù)千流民啊,若是有法子不用錢便將流民賑濟了,豈不是更省事了?
“老哥,您仔細說說?!彼俗?p> “忝菜,聽說過吧?近來京城多了一大批忝菜,這玩意本準備是喂馬的,但貨量太大了,便剩余了許多?!?p> 趙旭湊前了幾分:“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利用這忝菜……制糖!”
嗯?
朱慈烺更為詫異。
忝菜,制糖?
這不是玩笑吧?
忝菜那玩意固然甜滋滋的,可終究含糖量太少了,其菜、其根倒是能吃一吃,至于制糖,簡直就是無稽之談啊。
說句不好聽的,若這玩意可以制糖的話,在大明流傳這么久了,怎么不見有人利用此物制糖呢?
“我聽說甜菜里面沒多少糖,以此物制糖,怕是得不償失吧,會虧損許多?!彼麊?。
“啊?!?p> 趙旭點頭:“我也沒說這玩意能掙多少錢啊。”
朱慈烺有點懵了。
不賺錢,你怎么賑濟流民???
他有些古怪:“那您的意思是……”
趙旭穩(wěn)坐,大氣又豪放:“不賺錢,交個朋友。”
朱慈烺:“……”
他很是無語,一時間不知說什么好了。
合著這所謂的功勞,就是交朋友?您怕是沒睡醒吧?
“忝菜制糖,不賺錢,甚至可能會小虧一點點?!?p> 趙旭干脆和盤托出:“但你可別小看這玩意啊,只要操作得當,便可用最小的代價,賑濟無數(shù)流民?!?p> 朱慈烺不禁問:“具體怎么做?”
趙旭理所當然:“制糖啊?!?p> “用甜菜制糖?然后呢?”
“制糖,賣啊?!?p> “再然后呢?”
“賣完,就就完事了啊,還有什么然后?”
“那這里面跟賑濟流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有啊!”
趙旭很鄭重:“制糖后,會產(chǎn)生許多忝菜渣滓,將這些渣滓煮粥,給那些流民吃不就好了。”
朱慈烺當即肅然。
制糖,而后,將忝菜渣滓,給流民吃。
這所謂的賑濟,用的便是忝菜渣滓!
他眼睛瞪得老大,定定看著趙旭許久:“老哥,您沒……玩笑?”
趙旭向后靠了靠,很是認真:“你看我這像是玩笑嗎?”
朱慈烺默然。
在他看來,若是給那些流民吃忝菜,是正常的,雖然這忝菜比之米糧廉價許多,但好歹能吃上一口飯。
可給流民吃忝菜渣滓……那忝菜里面的糖都沒有了,只剩下渣滓……哪里還是食物?
分明就是豬食一般啊,甚至……稍微矯情一點的豬都未必吃。
他身軀微微顫抖,眼眶漸漸泛紅,一時間難以接受。
“你覺得很意外?”
趙旭平靜道:“事實上,別管什么吃食,你只要給那些人一口,他們便一千一萬個感恩戴德了。”
他大概可以理解這小白臉,富家公子嘛,對這世間的艱難險苦了解不多,情有可原。
至于賑濟流民,別說給他們煮好的忝菜渣滓粥了,呵,你給他們足夠的樹皮,他們都要千恩萬謝。
亂世人命如草芥,不,連草芥怕都不如??!
而今大明正面臨天災(zāi)人禍,其中的天災(zāi),如旱災(zāi),以陜西的華州為例,歲饑荒,一石米的價格足足達到了驚人的二十三兩,甚至連麥麩子,一石的價格都達到了五兩。
麥麩子是什么?
麥子脫下的殼,一石五兩。
這樣的價格,十倍勝于喝人血。
“好,這事,我想想……”
朱慈烺一言難盡,實在是因為此事對他的沖擊太大了。
是他從未設(shè)想過的一條道路。
不知多久,他回到紫禁城東宮,將一個人關(guān)起來,悶悶許久。
隨著近日來對朝政了解的越來越多,僅僅是儲君兩個字便將他壓的喘不過氣,就仿佛大明的天,隨時都會倒塌下來似的。
跟著是庫府空虛、流民顛沛無吃食,又如一塊大石頭壓在心口。
少年的壓力,好大?。?p> “怎地了?”
不知何時,崇禎皇帝趕至:“可是不舒服?教太醫(yī)過來瞧瞧?”
朱慈烺不作聲,怔怔出神。
崇禎皇帝有些擔心:“吾兒到底怎么了?與爹說說。”
他很隨和,就如同尋常人家的父與子似的,這當父親的看到自家兒子狀態(tài)不對勁,自是著急的。
“爹跟你說啊,這天下,沒什么大事,最大的事啊,就是自己的身子骨,可千萬不能問題啊,有一點不舒服,一定要叫太醫(yī)過來瞧瞧。”
崇禎皇帝輕聲安撫。
皇后那邊出了一個皇子、一個公主,此為嫡系,嫡長即為太子,這是大明的祖宗之法。
換而言之,崇禎一朝就這么一個皇子最適合太子位,且聰明伶俐,舉止有度。
如此一個好太子,可不能出事。
“父皇?!?p> 突然,朱慈烺抬起頭,雙目如炬:“大明的天,要傾了嗎?”
崇禎皇帝眉目抖了抖,克制著道:“大明的天怎么就要傾倒了呢?”
朱慈烺抬手指著西南方:“那里,數(shù)千流民,流離失所,衣不蔽體,不久后都將活生生餓死,朝廷真的管不了嗎?朝廷就不管他們的死活了嗎?”
崇禎皇帝定定的看了看,長息一口氣。
面對這一問,他有太多的話可以解釋,比如朝廷很難,比如朝廷救不起流民,可到頭來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靜默許久,緩緩離去。
朱慈烺呆呆著,不知多久,天色漸黃昏。
最終,他深深吸了口氣,平靜吩咐:“大伴,取五百兩銀子送去,告訴管事的,這個錢用作籌建制糖作坊,不夠再來取,至于其中諸多事宜,一切由趙旭操持,任何人不得干涉,另,此事嚴格保密?!?p> 很快有小太監(jiān)拿著銀子出了宮。
朱慈烺走出大殿,抬頭望斜陽,目光平和且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