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靜靜地看著懷中這少年蘇醒過來。
與剛才相比這少年的臉上明顯多了一絲紅潤。
少年睜開雙眼環(huán)顧四周,仿佛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上。
第一次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
少年的眼睛清澈如水,但始終籠罩著一層朦朧與懵懂。
“你們先退下吧……”黑衣人對左右道。
“你終于醒來了,你已經(jīng)沉睡十五年之久了,而我也等待了你十五年?!?p> 黑衣人熱忱地看著少年道。
也不知道這少年是否聽懂了,他張了張嘴唇,卻一個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十五年啊,多么漫長的時光,甚至你連怎么說話都忘記了吧。
說起來我都忘了,即使當年你也還是個嬰孩,也只能咿呀學(xué)語而已啊。
男子看著少年溫柔一笑。
不過很快這些東西你都會重新掌握。他接著道。
“如果……”黑衣人抬頭看向天空,隕落的星辰重新出現(xiàn)在夜空里,璀璨而明亮,蒼穹更加遼闊無限。
“如果此刻他們能見到你的話,那該多好……”黑衣人自言自語道,不知為何言語中竟?jié)M是傷感。
“十五年,你終于回來了,然而有些人卻再也回不來了”黑衣人定定地看著少年,露出一個笑。
但是很快這個笑容里又生出一陣傷感。
不知為何,他心中的苦澀總是伺機而動,觸手般地攀上去,總在歡愉升起時攀上他的嘴角。
十五年來這苦澀與痛楚似乎與黑衣人共生在一起,不容他片刻喘息。
一個人能這么快地從歡樂掉入痛楚里,或許說明這個人從來就沒有真的快樂過。
“你知道么,你醒來的這一刻,是這十五年來我最開心的時候?!焙谝氯私又?。
仿佛是為了更清楚地看清少年的容貌,他伸手將少年的長發(fā)撫開。
即使在此刻,在他最為開心的時刻,面容上爽朗的微笑也很快染上了痛楚,仿佛這痛楚原本便寄生在歡樂上,時日久了已然無法分離。
少年懵懂地聽著眼前這個神秘男人的話語,或許他無法理解,但是這個男人話音中的柔情是顯而易見的。
少年緩緩地抬起手,或許是時間過久,他甚至無法精準的控制他的身體。
他的手抬起的很慢,似乎是用了極大的氣力,終于將手臂抬到跟黑衣人面龐一樣的高度。
他的手從黑霧里穿過,從他認為的角度去撫摸那張面容。
他的手指有些冰冷,一如他的面龐。
他的手指觸及到他的臉頰,食指在黑衣人的臉上劃過,卻再也支撐不住,他的手臂從黑衣人的面龐上掉落。
久未使用的軀體,終究還是無法靈活的執(zhí)行主人的想法。
然而就是這指間的觸動,黑霧后的面龐上已不知不覺地掉下兩顆眼淚。
只是眼淚被黑霧阻隔,除了黑衣人自己沒有人看到。
在見到這少年之前。
他本以為這么多年過去,歷經(jīng)了這么多的痛楚,他眼中的淚水早已干涸。
他的心也早已變的冰冷和麻木,變得如石頭一般堅硬,而沒想到,到了此刻竟還是忍不住。
少年的手從黑衣人面龐上落下,垂在一旁,也許是習(xí)慣了這個動作,他的手始終握成一個拳頭。
那里一截青色的衣袂顯露出來,衣袂上還沾染著點點緋紅。
這衣袂像是有磁力一般,將黑衣人的目光緊緊地吸引住。
仿佛是為了看的更清楚。
不自覺地黑衣人握住少年的手,將這手連手中的衣袂一起捧到自己眼前。
良久之后,他緩緩地掰開少年的手指。
少年沉睡了十五年,此時已經(jīng)無法自如地驅(qū)動軀體和這軀體之內(nèi)的力量。
此時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亦能輕易地置他于死地,而他甚至未必能反抗一下。
但是當黑衣人試圖掰開少年手指的時候。
這少年指間卻忽然傳來一股大力,條件反射般死死地將這衣袂握住。
一個人即使在憑借潛意識的時候,也要拼盡全力去守護的東西,想來一定是他視若性命般珍貴的東西吧。
此刻這一截衣袂,對這少年來說或許便是如此。
“這東西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吧?!焙谝氯藴厝岬氐?。
“可是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焙谝氯肃氐溃@一句話聲音極小,像是專門說給自己聽的。
黑衣人輕輕拍著少年的手,“所以你可以放心交給我?!彼麥厝岬氐?。
少年似乎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又或者是真的理解了黑衣人。
話音落下,少年的手竟松開了。
黑衣人緩緩地將這少年手中的衣袂捧起來,像是捧著一件無價之寶。
只是無人看見當他捧起這截衣袂的時候,竟?jié)窳搜劭簟?p> 這衣袂還帶著故人的氣息,任憑時光流逝,這衣袂上故人的味道,卻依然可辨。
甚至那音容笑貌仿佛猶在耳邊。
黑衣人緩緩將衣袂打開,破碎的衣衫里,一束錦緞般的青絲顯露出來,在黑衣人打開的瞬間,竟縈繞著一絲青色的流光。
這流光繞著黑衣人飛行一圈,劃過他的面龐,仿佛那逝去的故人在輕撫他的臉頰。
青光在黑衣人周圍縈繞一圈后,又朝少年飛去,停留在少年的眼前,然后觸碰一下少年的眼睛,仿佛在輕吻他的眼。
這青芒在二人中間停頓一陣,無限眷戀地飛向蒼穹。
在這青芒消散的瞬間,虛空中傳來一聲女子的哀嘆。
這一聲哀嘆傳來,原本睡去的少年驀地睜開眼睛,雙手用力地朝虛空中伸去。
像是要抓住什么東西一樣,但是除了虛無什么也沒抓住。
他的嘴角不停的顫動著,卻因為十五年的沉睡失語,最終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而此時的黑衣人眼望蒼穹,眼眶中的淚水,滾落塵埃。
良久之后黑衣人終于緩過神來,他伸手將這卷起的衣袂拉到盡頭。
一枚玉佩掉落出來。
這玉佩通體赤紅,乃是用當世極為罕見的赤靈石雕琢出一只白澤瑞獸。
無論這雕工還是玉石的材質(zhì)都是當世罕見的寶物。
這樣的寶物便是任何人見了也難以移開目光。
然而這黑衣人的目光卻落在了包裹著玉佩和青絲的衣袂上。
這撕開的一截衣袂上,豁然有兩個用鮮血寫就的名字。
林風(fēng),林曉。
黑衣人看到這兩個血書名字,神情大震,腳下竟有些踉蹌。
心中痛苦之極,竟吐出一口血來。
仿佛這血書的名字,不是寫在這衣袂之上,而是用利刃一筆一劃地刻在他的心里,至今傷口還未愈合。
黑衣人默念著這兩個名字,重新看向少年。
沉默良久后,他小心地將青絲取出來,又將這青絲分成兩份,封存在兩枚小小的中空的玉墜里。
一枚小心地放入自己懷中,另一枚與玉佩一同用衣袂重新包好,放入少年的掌心里。
少年已然睡去。
做好這一切后他站起身,無限憐愛地看著這少年。
“我會等你變得強大,等你來殺死我,希望不要讓我等的太久。”
他看著少年喃喃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