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朝陽區(qū)的一個基督教堂，從外面看跟普通建筑區(qū)別不大，像個學(xué)校的圖書館。
紫陌不是捯飭得漂亮的人，她是長得漂亮的人。今天，俊俏的衣服穿在俊俏的身體上。
門口的義工們以熱情友善的目光和微笑歡迎每一個人。
我和紫陌找到了她的朋友，大家互相認(rèn)識了一下。
人陸續(xù)到來，不同性別、不同年齡、不同身份，也有港臺口音的人和外國人。所有的人都很真誠，讓人感覺很溫暖和諧。
這里有牧師，有唱詩班，有投影儀，有鋼琴伴奏，好像還有同聲傳譯。
活動內(nèi)容包括祈禱、聆聽福音、個人分享、唱贊美詩等。整體氣氛既莊嚴(yán)神圣又祥和平靜。
當(dāng)你參加聚會的時候，你是有義務(wù)讓其順利進行的。我一本正經(jīng)地參與其中，不聲響不亂動，該閉眼閉眼，該起立起立，起碼表示禮貌和尊重。
我也沒有以言語、動作甚至目光打擾紫陌。
宗教的儀式確實有觸動人心的作用，唱歌的時候我偶爾張嘴跟著哼一下，不知不覺，竟淚流滿面。
可以想見，對一個虔誠的信徒來說，置身大教堂乃至圣地，將帶給他何等強烈的宗教體驗。
中間牧師問有沒有新來的弟兄姐妹，并請他們示意和做自我介紹，還問有沒有感動的，也鼓勵他們到臺上去。
紫陌沒示意，我更沒有示意。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s to believe on Jesus（最重要的是要信靠主耶穌）……God made it all（上帝創(chuàng)造了一切）……”我們走出教堂的時候聽到一個老外跟他的同伴說。
這讓我想到《波拉特》里的一個情節(jié)。
一個狂熱的教徒手持麥克風(fēng)在臺上高喊：“我不是從猴子進化來的，我以前也不是蝌蚪，我就是我?！ソ?jīng)上說，上帝會以肉體的形式顯現(xiàn)，被全世界的人信仰。我?guī)砹撕孟?，耶穌是上帝的人類化身?！?p> 下面的信徒閉目、握拳、喊叫、蹦跳，虔誠而又迷狂。
說實話，類似的場面，對于我這樣的無宗教信仰者或者說無神論者來說，是不容易理解的。
信仰最重要的是“信”，虔誠地相信，即使它是超驗的，只有這樣才能不懷疑、不動搖，從而得到寄托、安慰和救贖。
但是，有的人愿意“信”，有的人不愿意“信”；有的人做得到“信”，有的人做不到“信”。
我不愿意“信”。
我淺薄而固執(zhí)地認(rèn)為，一個人應(yīng)該通過觀照自心和自我修行來追求自洽、通達和心靈的平靜。
其中可以借助他人的智慧（包括圣經(jīng)、佛經(jīng)等宗教經(jīng)典），但無需外在力量的介入，更不應(yīng)逃遁到神佛那里去，企望彼岸與來世。
可能是我狹隘了，“下士聞道，大笑之”，我之謂也？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我不喜歡節(jié)日，也不喜歡儀式。
我也做不到“信”。
或許，宗教的歸宗教，科學(xué)的歸科學(xué)，科學(xué)的“信”與宗教的“信”是不同的?；蛘?，像面對虛構(gòu)的故事（小說、電影、戲劇等）時那樣，“主動擱置不信”（willing suspension of disbelief）。
然而，即使對于虛構(gòu)的故事，我也曾糾結(jié)于它跟現(xiàn)實之間的關(guān)系，甚至其意義——在真正的歷史和生活面前，“胡編亂造”的故事豈不是太假、太蒼白了？
難道我缺乏相信虛構(gòu)的能力？《今日簡史》說，人類之所以能征服世界，是靠創(chuàng)造和相信虛構(gòu)故事的能力。
記得我第一次體驗VR眼鏡的時候，在“兩幢高樓間的獨木橋”上走了幾步后，就直接“邁下去”了。沒有絲毫害怕，因為我知道那是假的。
我之所以要邁下去，一是好奇，想看看“掉下去”是什么效果；二是擔(dān)心，怕“扮演”獨木橋的那根踩上去晃晃悠悠的長條木板崴了我的腳。
不過，這倒沒太影響我看小說，乃至寫小說。而且，我發(fā)現(xiàn)，認(rèn)為別人“胡編”的時候，比較糾結(jié)；等到自己“亂造”的時候，就不以為意了。
現(xiàn)在，我對虛構(gòu)的感覺好多了。
我這樣安慰自己：說通俗點，故事可以提供消遣和常識；說深刻點，故事是歷史和生活的寓言；說理論點，藝術(shù)真實不等于現(xiàn)實真實。
而且，故事可以“補正史之不足”。巴爾扎克也說，小說是一個民族的秘史。同理，其中也隱藏著一個人生活的秘密。
另外，作為一個寫作者，質(zhì)疑“虛構(gòu)”總是說不去的，還是要端正態(tài)度，補臺不拆臺——“若要佛法興，除非僧贊僧”嘛。
說回宗教之“信”。所謂“中士聞道，若存若亡”，出于對一切未知的敬畏，我愿意更準(zhǔn)確地把自己界定為一個不可知論者，向中士看齊。
“你覺得怎么樣？”走在外面，紫陌問我。
“挺正規(guī)的。你會信嗎？”
“不知道，參加一下活動而已?！?p> 我邀她蹲在地上，用一顆小石子在一處水泥臺面上畫了個樹狀圖，大概講了一下各教的起源和區(qū)別。
猶太教、基督宗教和***教都源自同一個宗教——古猶太教，這三個宗教都信仰共同的神，只不過是“一個上帝，各自表述”。
基督宗教分為三個教派，分別是天主教、東正教和新教。在中國，一般所說的基督教指的是新教。
新教又分為路德宗、加爾文宗、圣公會等派別。各派別在教義、禮儀、組織等方面有所不同，有點“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的意思。
這些東西，是我突發(fā)神經(jīng)，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在百度百科上的各個詞條間來回跳轉(zhuǎn)了解到的。
“有部電影里面的臺詞，我覺得能說明一些問題，不知道你看過沒有?！蔽覀兝^續(xù)走路。
“叫什么名字？”
“人人都說，”我稍微停頓了一下，“我愛你?！?p> “嗯？”她扭頭看我。
“伍迪·艾倫的?！?p> “沒看過，他的電影好像特別多。然后呢？”
“那臺詞大概意思是說，如果上帝存在，他的工作做得如此糟糕，人類應(yīng)該聯(lián)合起來，對上帝提起集體訴訟?！?p> 約賽連也有類似看法。要舉就舉美國人的例子，畢竟上帝對美國人格外垂青——美國人自己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
“有道理。”她笑著說。
“在這個基礎(chǔ)上，有個笑話你聽過嗎？是上帝讓我變成了一個無神論者?！?p> “哈哈，這個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