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一幕 全員撤離(二)
鵬長老在行政廳頂層俯視著腳下的人群。
看人們像螻蟻一般,整齊而忙碌的穿梭。他想到了很久以前,他們登上這艘星艦的情形。
孤星人背負著行囊登上星艦的舷梯,前面的人問后面的人:“你是第一次參加遠征軍嗎?”
“是的,今年我報名入伍,被選中進入了拓荒部隊?!焙竺娴哪贻p人有一張俊朗的面孔,他個子又瘦又高,穿著最新款的制服。那制服的樣子,鵬長老到現在還記得,軍綠色,雙排扣,扣子是金色的。綠色和金色,他們星系的兩顆恒星的顏色。
年輕人的肩章上只有一顆六芒星,那代表著他是一個沒有軍銜的新兵。
“你呢?”后面的人問,“你不是軍人?”
“不是。為了福利?!鼻懊娴娜撕敛谎陲椀匦α诵?,他的行李很大,有后面人的兩倍大。
“我們的家庭有了第三個孩子。所以,我想多賺點錢,拓荒艦上的修理工薪資是星球上的十倍,只要干上兩年,這輩子就不用愁了。”他笑起來的樣子有種超越年齡的成熟。
這時,舷梯上響起了一個小男孩的聲音:“爸爸~爸爸。我也要去。”
剛才還在說話的男人回過頭看去,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溫情。他飛快地向男孩的方向跑去。
漫長的舷梯上,行人來來往往,繞過了這對父子。
男人將行李放在腳下,一把抱起孩子:“你也要去?不行,孩子,你得留在家里照顧媽媽。我的小男子漢。”
“女人才應該留在家里。男兒要志在四方。爸爸你不是一直這樣教育我的嗎?”十多歲的男孩正是一腔孤勇的時候,他犟著從父親的懷里下來,拖起父親的行李。
年輕的父親感到了為難。
旁邊經過的醫(yī)療隊里有個漂亮的女護士,她逗了逗男孩子:“你想跟爸爸去,爸爸說了可不算,得艦長同意才行?!?p> 男孩渴望地看著父親,眼神里全是期盼。
“爸爸,是這樣嗎?要艦長同意才行?”他天真又認真地問父親。
父親鄭重地點了點頭。
“哪兒能找到艦長?”男孩焦急地看著四周的人群,每個人都步履匆匆,沒有人為一個玩笑停留。
剛才與父親對話的年輕人,看到了站在舷梯終點的人,對男孩說:“瞧!那個人是副艦長。你看到他的軍銜了嗎?他是上校。他能代替艦長做主?!?p> 男孩跑上去,扯鵬的衣袖,那時候他并不叫鵬,他的名字是一串代號,孤星上每個人的名字都是一串代號。
鵬的意識在這里開了個小差。
他分心思考,孤鳶為什么在建立行政中心之初,將所有的行政長官改了人類的名稱,而且用不同種類的鳥來取名?
鳥類是原始星上不存在的動物,在他們的原始星上,沒有海洋,只有陸地,只有四足獸,沒有兩足的禽鳥。
他們都誤會孤鳶是個冷酷無情的現實主義者,其實也許孤鳶根本就是個理想主義者,一個完美的理想主義者。
鵬回頭看了眼沉睡在座椅上的孤鳶。
之前,他們彼此沒有機會見到對方睡著的模樣。孤鳶的臉上依舊緊張,就像他一貫以來的嚴肅,不茍言笑,眉宇間陷落了一個峽谷。
就好像下一秒,他就要睜開眼睛對他發(fā)號施令。
男孩朝他跑來,鵬剛才站在舷梯上,從他俯視向下的目光里,已將剛才的一起看了進去。他知道男孩來找他做什么。
他蹲下身子,目光與男孩平視。
男孩眼睛里的東西令他想到了年幼的自己。他曾經也像他這般天真而執(zhí)拗,他將自己的前半生奉獻給了星球的軍務,還沒有娶妻生子,或許也可能是他害怕組建家庭。
他很早就失去了父母,父母都是軍官,在一場抗擊外星勢力的戰(zhàn)役中犧牲了。
他用眼神詢問男孩。
男孩誠懇地說:“艦長。哦不,副艦長,我能否請求您帶上我一起登艦?”
“哦?你為什么想去?”
“因為,我的爸爸在艦上,他是修理工,我可以給他打下手?!?p> “可是,我們艦上的工位已經滿了?!彼伊藗€借口。
“那我干別的也行。您讓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男孩急迫又充滿渴望。
他有些不忍心了。
“按照規(guī)定,我們艦上不招童工。”他找了第二個借口。
“什么是童工?”
“就是未滿十六歲的。你現在幾歲?”
“我十歲了?!蹦泻⒌恼Z氣低下去。
“好吧。”男孩無奈地垂下了眼簾,“再過六年,我再來?!?p> 鵬看著男孩的背影遠去,看著他走到父親的身旁,幫父親把行李背在肩上,看著他強忍著眼淚抱了抱自己的父親。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線上。
在此后的一百多年里,鵬一直都在后悔。
假如還有一次,他會希望所有船員的家屬都登上星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