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心經(jīng)不起考量

　　依照原計劃，李用只需要惹尹天雪發(fā)怒，然后引她去斷魂林，剩下的事情交給林立處理即可。

　　惹尹天雪發(fā)怒的方式有很多，真的無需牽扯尹天雪內(nèi)心深處那塊唯一的凈土。

　　林立好不容易把趙云和珠兒忽悠離開，想著去看一看李用這邊的進度。

　　結(jié)果一來，就看到這一幕，并且聽到了李用最后說的那些話。

　　往人心窩子上戳刀子的事，林立做不出來。

　　何況對方只是一個可憐人，并不是什么十惡不赦之徒。

　　這樣的行事風(fēng)格，林立不敢茍同。

　　神智恢復(fù)清明的尹天雪，望著門口那里仿佛憑空出現(xiàn)的林立，眼神愈發(fā)冰冷。

　　“是你，他是你的人？”

　　那個“他”，自然是指還在她手中的李用。

　　此刻尹天雪還不知道，那張面罩下的臉孔，她再熟悉不過，乃是她面對了十幾年的總管李用。

　　林立苦笑：“不管我說是與不是，你都會認定他是我的人，那么我答與不答，都沒有什么意義?！?p>　　尹天雪突然冷笑一聲，問道：“林立，從你進入御劍山莊開始，我就不喜歡你，你知道為什么嗎？”

　　林立想到昨晚之事，語氣帶著兩分揶揄答道：“你認為我會對你圖謀不軌?！?p>　　尹天雪微微搖頭：“我憎惡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讀書人?！?p>　　林立指著自己，詫異道：“我，道貌岸然？原來我在大小姐的心目中，是這樣的一個形象？”

　　尹天雪沒有接林立的話茬，她自顧地說道：“我哥以為自己滿腔抱負，在御劍山莊無處施展，終日郁郁不得志。遂寄情游歷山水，以此排解心中寂寥?！?p>　　“后來，他結(jié)識了一個叫作郭林的秀才，以為找到了人生知己。”

　　“那郭林，表面看上去一派儒雅風(fēng)度，學(xué)識淵博，每每與人說辭唱和，侃侃而談，自比孔孟?！?p>　　“與我哥在一起的時候，他常常把不在乎我哥是什么人，有多少錢財，我郭林看上的是你尹天奇這個人，這樣的話掛在嘴邊?！?p>　　“不了解郭林為人的人，與之打交道，可能真會被他那副假清高的讀書人作派所迷惑?！?p>　　說到這里，尹天雪突然看著林立問道：“林立，你能猜到那郭林背地里是怎么的一副臉孔嗎？”

　　林立聞言，有些懵。

　　他此刻只是在扮演一個忠實聽眾，認真聽著尹天雪講述一個老套的故事，如何也沒有想到，尹天雪會突然向自己發(fā)問。

　　林立輕輕搖頭，說道：“不知?！?p>　　其實尹天雪繼不繼續(xù)往下說，林立都能猜到接下來的故事劇情會向何處發(fā)展。

　　無非還是圍繞“假清高”和“道貌岸然”兩個關(guān)鍵點展開。

　　但是作為一個合格的聽眾，肯定要把握好自己的定位，不能輕易打斷一個講述者的傾情演繹。

　　所以他故作不知，繼續(xù)扮演聆聽者。

　　尹天雪的臉上忽然布滿譏諷之色，她盯著林立，好似在盯著那個道貌岸然的郭林一般。

　　滿臉滿眼都是憎惡：“那郭林，背地里打著我哥的旗號，對我御劍山莊名下的各色鋪子，巧立名目的收取傭金。”

　　“還不讓各鋪掌柜的向御劍山莊報備，說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馬上尹天奇就會執(zhí)掌御劍山莊?！?p>　　“如果你們因為這么一點小事得罪了他，下場如何，就不用我來細說了吧?！?p>　　“林立，你能夠想象郭林在說出這話的時候，是怎樣的一副腌臜嘴臉嗎？”

　　林立再度搖頭，他忽然想起一句老話。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雖然話不應(yīng)景，但似乎合情。

　　尹天雪繼續(xù)說道：“你要是以為那郭林僅僅就只是假清高的小人而已，那你就大錯特錯。”

　　“郭林這個讀書人，在我這里，幾乎把道貌岸然四個字的精髓，演繹的淋漓盡致?！?p>　　“有我哥在場的時候，他說出來的話，都是譬如天高地闊，山水兩相依這類很有文學(xué)素養(yǎng)的話語。”

　　“等到我哥一不在場，他立馬就是另一張臉孔。”

　　“污言穢語嘴里直冒，什么隆冬白雪一點紅，洞里千秋有溝壑?！?p>　　“好似這些不堪入耳的言語，他永遠說不完一般?！?p>　　“就算我明確表露不喜、厭惡，他還是一個勁兒的說著，甚至有時候，他還會對我動手?！?p>　　“有一回，他趁我不在，見到只有我的丫鬟小光一個人在屋里，他竟然當著小光的面脫下衣服，露出……露出……”

　　林立眼神平靜地看著這會兒說著說著，竟露出一副小女兒難為情姿態(tài)的尹天雪。

　　他指了指在她手中，已經(jīng)漸漸看不到掙扎的李用，說道：“你能不能先把他放了再說，你再掐下去，他就真死了?！?p>　　尹天雪盯著此時眼神沒有流露出半分迷離的林立，滿臉錯愕的問道：“你為何沒有受到我的幻法所影響？”

　　林立說道：“因為這個故事，你說開始，我就知道了結(jié)局。我根本就不會受你的情緒支配，更不會跟隨你的幻法去胡思亂想?！?p>　　尹天雪面露復(fù)雜之色，輕聲道：“你是第一個，在我施展幻法針對后，沒有受到影響的讀書人?！?p>　　林立笑道：“這么說，我應(yīng)該自傲才是?！?p>　　尹天雪沒有說話。

　　林立轉(zhuǎn)而問道：“那你方才說的那些關(guān)于郭林的事跡，都是假的嘍？”

　　尹天雪搖頭：“全都是真的，只不過當時的過程，是在我的幻法牽引中?！?p>　　“郭林對此，并不清楚，他只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p>　　林立一笑：“有些時候，人心真的經(jīng)不起考量，大小姐應(yīng)該明白這個道理才是?！?p>　　“還有，并不是所有的讀書人，都是大小姐以為的道貌岸然之輩?！?p>　　尹天雪聽到這句話，當即愣住。

　　過了好半晌，她才呢喃了一句：“或許這世間真有不道貌岸然的讀書人?！?p>　　林立這邊，再度重復(fù)說道：“大小姐，能不能先把他放了?！?p>　　尹天雪抬頭，凝視著林立，說道：“算你先前救我一次，剛才又贈我一句金玉良言，你今天闖入我閨房這件事我不與你計較?！?p>　　“你我從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不做出害我家人之事，我不管你是要盜取血如意也好，還是要偷府庫藏劍也罷，你大可憑本事拿走，我都會裝作不知道?！?p>　　“現(xiàn)在你可以走了，但是這個人，不能走。他犯了我的忌諱，而且他說我母親的死跟我二叔有關(guān)，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