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出得城來,李靖忽然帶住坐騎,向玄化道:“大和尚,我有話與你說?!毙溃骸袄罾系苡泻卧捴v?”二人性情灑脫爽快,相識雖然短暫,脾氣秉性卻甚相得,言談之間免去尊稱客套亦不覺有忤。
李靖道:“離長安城東不遠(yuǎn),有個鹿鳴村,村中有位大俠,名叫東方一劍,家傳一套神農(nóng)劍法,厲害非常,不知大和尚可曾聽說?”玄化道:“久聞東方大俠盛名,只是一直無緣結(jié)識,李老弟提他何意?”李靖道:“我與東方一劍交情莫逆,乃是兒女親家,此番去朔州剿匪,正要將女兒送到他府上暫住,大和尚與我同來,何不到他府上一敘?”玄化道:“老弟與東方大俠既是親友,貧僧有幸到此,理應(yīng)前去造訪?!碑?dāng)下五人撥轉(zhuǎn)馬頭,向東方一劍家行來。
鐘鈺自從驛館結(jié)識李香香后,便深深被她的才貌所吸引,心想:“世上竟有這般品貌雙全的女子,若能與她結(jié)為百年之好,終生無憾!”后來聽李靖說出已把女兒許配給東方岳的話時,不禁甚為失望,心中大有惘惘之意。轉(zhuǎn)而又想:李靖身份高貴,家世隆盛,自己卻出身寒微,一文不名,人家又豈能把女兒嫁給自己?暗笑自己自不量力,異想天開,心中不禁大有自卑之感。
李香香雖不似鐘鈺一般心情,但見他忠厚樸實(shí),老成持重,對他也頗有好感,只是相識短暫,又深知男女有別,一路上只陪在母親身旁,并不與鐘鈺閑話。
鹿鳴村離長安城約有五十里路程,頃刻之間,便即來到。但見房屋錯落,楊柳依依,溪水環(huán)繞,鹿鳴呦呦,一派迷人的農(nóng)家風(fēng)光頓時出現(xiàn)在眼前。
五人進(jìn)了村子,拐了兩個彎,來到一座高大門樓前。李靖下馬,上前叩打門環(huán)。少頃,門扇半開,走出一個老家院來,一眼看到李靖,不禁滿面笑道:“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李衛(wèi)公來了?!崩罹更c(diǎn)了點(diǎn)頭,問道:“東方大哥可在家中?”老家院道:“在!在!諸位快請!”
五人隨他進(jìn)了客廳坐下,老家院道:“諸位稍后,我這就去請老爺過來?!闭f完匆匆而去。
工夫不大,只聽得腳步聲響,一個渾厚的聲音道:“賢弟到來,咱二人可又要一醉方休了!”隨著話音,只見一個錦衣大漢一挑門簾走進(jìn)屋來。在大漢身后還跟著一個中年婦人和兩個華衣少年。只見這大漢年約五十余歲,身高足有八尺開外,兩道臥蠶眉,一雙丹鳳眼,紫紅臉膛,鼻直口方,五綹墨髯飄灑胸前,乍眼看來,恰似那關(guān)帝廟里塑的關(guān)公一般。那婦人約有四十五六歲年紀(jì),面容姣好,衣飾得體,落落大方,一副賢良之相。那兩個少年約有二十多歲年紀(jì),形容俊美,英姿颯爽,風(fēng)度翩翩。來者非別,正是長安大俠東方一劍與其妻周氏并兩個兒子?xùn)|方雷、東方岳。
周氏一見到紅拂女母女,急忙走上前去,抓著二人的手笑道:“哪陣風(fēng)把妹妹一家吹來?怎么大清早趕到?昨晚在哪里住的?”又看著李香香道:“數(shù)日不見,香香愈發(fā)俊俏了!”紅拂女笑道:“大嫂,我們此番前來并非是為走親戚串門,乃是特為一樁大事而來?!敝苁闲Φ溃骸笆裁创笫拢磕鞘且严阆阏郊薜轿覗|方家來嗎?”
未待紅拂女回言,李靖說道:“這樁大事,可比兒女婚嫁大上百倍。至于何事,咱們一會再說。大哥大嫂,我給你們介紹兩位貴客。”指著玄化道:“這位大和尚可非同一般,他出家于河南嵩山少林寺,乃是少林寺羅漢堂首座玄化大師?!庇种钢娾暤溃骸斑@位小哥是玄化大師的頂門弟子鐘鈺鐘少俠?!?p> 東方一劍又驚又喜,向玄化深施一禮道:“原來是玄化禪師法駕光臨,今日得識佛顏,不勝榮幸之至!”玄化合什還禮道:“久聞東方大俠盛名,只是無緣拜會,今日得識虎威,貧僧亦是倍感欣慰?!睎|方一劍又向鐘鈺點(diǎn)頭致意,眾人彼此見過,重新落座。
東方一劍向李靖問道:“賢弟方才說是為一樁大事而來,不知是什么大事?”李靖當(dāng)下將應(yīng)太宗之邀去朔州剿匪之事說了一遍,東方一劍聽了,不禁大感詫異。
紅拂女道:“我對當(dāng)家的放心不下,決定與他同行,又怕香兒獨(dú)自在家寂寞,便把她帶來在大哥大嫂家暫住?!睎|方一劍“噢”了一聲,略一沉吟,說道:“你夫婦同行,愚兄又豈能袖手旁觀,我也與你們同去便了。愚兄雖然不才,多少也可做個幫手。”李靖道:“如此就有勞大哥了。”東方一劍道:“你我莫逆之交,又是兒女親家,若分彼此,豈不見外?”轉(zhuǎn)面對東方雷道:“我今欲去朔州,你在家切不可荒惰,多幫母親好生照料家業(yè)才是。”東方雷連聲應(yīng)諾。
東方一劍所生二子,東方雷為長,東方岳為次。東方雷已娶妻室,其妻因身懷六甲,不便見客,故一直未曾露面。
東方一劍瞅了瞅鐘鈺,又看了看二兒東方岳,心想:“這鐘鈺年紀(jì)與岳兒相仿,玄化竟然不怕危險,帶他同行,這份氣度實(shí)是叫人佩服。我若愛惜岳兒,把他留在家中,安全倒是安全了,卻不免叫玄化小看了我!”當(dāng)下說道:“岳兒,你長這么大還未曾出過遠(yuǎn)門,此番便與為父同行好了,一來到江湖上歷練歷練,二來一路上正好向玄化大師多加請益,有道是天下功夫?qū)偕倭郑闱心e過機(jī)緣。”東方岳道:“爹說的是,孩兒也正是這般想法?!睎|方岳說這話其實(shí)半真半假。若說是真,他心里確實(shí)想跟眾人同往朔州;若說是假,他聽父親極力稱贊少林功夫,心中頗為不服,覺得自家武藝不見得就輸于少林功夫,一旦有了機(jī)會,定要與鐘鈺比試一番。
玄化看了看東方岳,對東方一劍道:“令郎骨骼清奇,天生就是塊習(xí)武的好材料,日后若能用心栽培,成就不可限量?!睎|方一劍道:“承蒙大師褒獎,日后在武學(xué)一道,還望多多指點(diǎn)才好。”玄化道:“只要東方大俠信得過,日后貧僧定然全心點(diǎn)撥就是?!?p> 李香香適才聽了東方一劍父子的對話,忽然心念一動,扯了下紅拂女的衣袖,說道:“娘,我也要跟你們同去?!奔t拂女神情一愕,急忙搖頭道:“這怎么行?你一個女孩子不好好在家待著,去干什么?”李香香道:“娘也是女人,娘能去得,女兒怎么就去不得?”紅拂女道:“娘大風(fēng)大浪見過多少,你怎么能跟娘比?再說此去朔州并非是觀花賞景,乃是剿匪滅賊,危險甚大,你若跟去,我怎能放心得下?”
周氏見狀,也忙勸道:“香兒,你娘說的是,我看你呀干脆放下這個念頭,一心一意在家待著。你父母此去,料來很快就會除滅匪患,不消幾日就會轉(zhuǎn)回,你在家有我和你嫂子相伴,決不會讓你寂寞了?!崩钕阆愕溃骸安唬乙欢ㄒ?,有你們這些高手同在,怕他甚么?再說我也會個三招兩式,難道還保護(hù)不了自己嗎”東方岳道:“稥妹說的有理,你若跟去,我絕不會讓你受到半點(diǎn)傷害?!睎|方一劍喝道:“岳兒休得胡說!”
紅拂女看了眼李靖,問道:“當(dāng)家的,你意如何?”李靖道:“香兒既執(zhí)意要去,那就讓她跟去便了,若是強(qiáng)行阻止,她在家悶出病來可就不好了。”李香香忙道:“爹既允了,娘不可再攔!”紅拂女瞪了她一眼道:“就你主意正,任性刁蠻,也不怕人笑話!”李香香笑道:“都是自家人,誰會笑話!”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言談之間,已近晌午,東方一劍叫廚下預(yù)備了酒食,擺到廳堂上來。又專為玄化準(zhǔn)備了一桌素席,眾人圍坐飲酌閑談。
東方一劍道:“朔州匪患看來勢派不小,只咱么幾人,力量單薄,恐怕不易施展,最好能多請些幫手才有勝算?!崩罹傅溃骸按耸挛业挂苍脒^,只是事情多有兇險,請人幫忙,萬一有個差池,不好交代?!睎|方一劍道:“咱們武林中人視俠義二字如生命一般,替國分憂,為義赴死,正是我輩當(dāng)為之事。若然見義不前,貪生惜命,豈不叫天下英雄恥笑。賢弟無需多慮,只管撿那有肝膽有血性的放心邀請便是。”玄化道:“東方老弟所言甚是。我少林寺雖然遠(yuǎn)避深山,但也十分關(guān)心世事,對俠義二字亦頗為看重。俠義當(dāng)前,在所不辭。貧僧此番下山,一來是皇上情面難卻,二來實(shí)在是為了這俠義二字?!崩罹改轫毿Φ溃骸岸患热绱苏f,那我也就放下顧慮了。只是我自歸隱以來,絕少在外走動,所識甚是有限,二位名重江湖,交游頗廣,便請推薦幾位?!?p> 東方一劍略一沉吟,說道:“絳州龍門縣刀家堡有一人,名叫刀萬佛,人送綽號神手太保。此人擅打多種暗器,獨(dú)步江湖,非常了得,且為人慷慨,甚是仗義;另外在忻州寧武縣城南有個棲鳳莊,莊中住著兄弟二人,老大名叫白狻猊楊嵩,老二叫黑麒麟楊泰,武功高強(qiáng),嫉惡如仇,乃是武林中響當(dāng)當(dāng)?shù)暮脻h子。我與他三人頗有交往,登門相邀,料來必不至推卻?!崩罹更c(diǎn)了點(diǎn)頭,問玄化道:“大和尚在山西一帶可有相熟的人嗎?”玄化道:“往年貧僧曾在襄汾結(jié)識了一位開鏢局的朋友,姓盧名元,江湖人稱鐵掌鎮(zhèn)山西,端的功夫深厚,掌法不凡。此行路過時,我順便也將他請出便了?!?p> 李靖欣然道:“如此甚好!”想了想又道:“只是襄汾與龍門并非同路,若然先去龍門再繞道去襄汾,不免耽誤行程?!毙溃骸澳窃蹅冎挥蟹诸^走了。李老弟一家與東方老弟父子可徑去龍門邀請刀萬佛,我?guī)熗蕉藙t去襄汾請盧鏢頭,然后再到寧武棲鳳莊楊氏雙俠家相聚。”李靖點(diǎn)頭稱善。
用餐已畢,幾人收拾行裝,準(zhǔn)備動身上路。周氏對東方岳和李香香千叮嚀萬囑咐,又向幾人說了些祝福的話,幾人走出院內(nèi),上了坐騎,打馬往東行去。次日出了潼關(guān),李靖與玄化互道珍重,當(dāng)下分路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