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轉(zhuǎn)瞬而過。
濃密的烏云籠罩著整片天空,隱約間顯現(xiàn)出丁點的月色。
稀薄的月光之下,看得見連綿的群山,土地、樹木、山川,盡顯黑色,盡是荒蕪。
山腳下的村落,村子中心,祠堂院落之中,一堆火焰高高升騰而起,這火堆巨大足有三四米寬,火焰升騰而起,照亮一方夜空。
火焰之上,一個老頭藏匿著身形,將指甲蓋大小的一點青色粉末倒入火中。
火堆之側(cè),還有八九個捆的像豬一樣的人,怒目瞪向村民。
但所有村民火焰之下身披黑袍,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目光中帶著向往和嗜血的看向火焰,和火焰旁的人。
那詭異的目光中充斥著熾熱的貪婪,就像是再看一頓美味佳肴般。
他們,在等待。
祠堂門楣之上,一塊嶄新的牌匾高掛,上書幾個大字——長生村宗祠。
村口外數(shù)百米,密林,一片黑暗之中。
一顆高大樹木的樹杈之上,兩個身纏陰森鬼氣,穿著藏青底色上銹青面赤角的鬼首勁裝、腰掛長刀,佩戴者一塊鬼氣森森雕刻帶角鬼首玉佩的男人居高臨下看向村口。
兩人盯著村落的眼睛中已經(jīng)蓄滿了陰沉的霧氣。
青年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那樣詭異的一幕,看的他心底直發(fā)怵。
“小六,你剛剛這鬼眼術種剛凝成,先歇一下吧,我來盯著?!敝心昴凶语@然就熟練自如很多了。
甚至這妖村本就是他數(shù)月前巡視時,偶然間發(fā)現(xiàn)有問題的。
若非出了些變故,大隊人馬都被調(diào)走,今晚就該行動,將那不懂規(guī)矩亂竄地盤的豬妖捉住了,哪里還輪得到他們在此嚴陣以待的看著?
青年卻是聲音中帶著亢奮道:“不用不用,王師,您先歇會,今晚這群妖人開壇喚那豬妖,我還是看著吧,可別出什么幺蛾子。”
青年明顯初出茅廬,還充滿激情。
嗯?聽了這話,中年男子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的想法。
“不是不讓你盯,不過一個誆騙過路客供給妖族做血食的村子罷了,都被摸得清清楚楚了,若非今夜那豬妖會來,怕出什么亂子,都用不上你我前來。”中年男子聲音中帶著急切連忙道,似乎是想用自己肯定的話語將心中的不安驅(qū)走。
但青年卻是置若罔聞,依舊亢奮。
“罷了,那我先歇會,一會與你換班?!?p> 見狀中年男人無奈搖了搖頭,便散去眼眸中如墨的霧氣,轉(zhuǎn)身躺在了樹干之上。
但與此同時,他的一雙耳朵卻似有什么人拉扯著一般,憑空長大了好幾圈,耳中似有一青面獠牙同樣長著大耳朵的小人烙印其上,做傾聽之狀。
這是鬼耳之術,專做監(jiān)聽之用。
顯然,他心中還是不那么放心。
而青年有些羨慕的看著中年男子,修行一途,凝種,秘藏,結胎,可謂一步一險、一步一難。
他與這中年男子修行的皆為鬼谷中的鬼首之術,而鬼首之術因為太難,也被分解為五門殘術。
并且單單凝種,要想施術,也還需靈物相輔才能保得術種不損,而他們腰間的鬼玉,便是鬼谷所配發(fā)的器物。
他被收入鬼谷,修行數(shù)載,方才凝結這鬼眼術種,而中年男子已經(jīng)將這鬼眼之術與鬼耳之術修成。
嗯……雖說這般年齡,這修為也不足以稱道,但總歸比自己強不是?
中年男子沒有心情理會這生頭,他心中不由得暗暗嘆息,若不是哪位連月寨少寨主牽制了太多人馬,自己是絕不會和這個生頭來此盯梢的,實在是太年輕了。
“嗯?”
果然,正當他躺下之時,變故突生。
中年人頓時目光不善的瞧了青年一眼。
媽的!就知道!
“小郎君,你還是快些逃吧,別在這待著了,不然一會那豬妖來了,你可真就走不了,你年紀輕輕的,劃不來啊!”一片的黑暗村口走出兩個身影。
中年男人重新催動鬼眼之術,陰沉霧氣再度續(xù)滿眼眸,看向聲來之處。
只見一個身形佝僂、頭發(fā)花白的老者,亦步亦趨的勸著旁邊那一身怪異裝扮的少年郎。
嗯?少年郎?
中年男子頓時重新望去,這才看見一個身子挺拔的少年郎走在老者身旁。
若非他特意去看,可是一點都發(fā)現(xiàn)不了這二人的身影,反而將他們當做草木一般,下意識忽略而過。
他不由得暗暗心驚,這又是哪里來的神仙?
該不會是沖著那豬妖來的吧?
而少年好像沒有聽見老頭話語一般,自顧自的從腰間獸皮囊袋中拿出龜甲、獸牙、骨筒等古舊的祭器,按照八方方位所擺放。
正是左宗岐和許老三。
而后又從其中掏出一塊碩大的木板。
這是……牌匾?
中年男子仔細看了看,方才確定,那就是一塊牌匾,只是已經(jīng)破舊不堪,刻字中的紅漆都褪色大半,只是隱約見才能看清上面寫著“許家村宗祠”的字樣。
牌匾上還掛著一冊新的書冊,封皮上書“長生村族譜”。
好家伙,莫非是藏物之器?這可是稀罕物件啊,中年男子暗暗想到。
左宗岐在地上擺完東西,隱隱看了山林之中一眼,方才起身對著面帶不忍和恐懼看著他的老頭不由得心道:“戲真好?!?p> 而后他耐心道:“老爺子,您不讓我在祠堂降妖,那我就在村口降,就算豬妖來了,我也是在村口伏殺它,您不必害怕?!?p> 這時方才能借著月光看見這少年的臉上涂抹著暗淡的紅色油彩,油彩下透露出泛著玉色的瑩白色皮膚,裸露的手腳之上同樣以暗淡的紅色油彩畫著詭異的紋路,紋路連綿不絕,直連接到臟破的桑麻衣之下,猶如龜甲。
腰間還掛著叮當作響的各類飾物,玉璋、龜甲、碎骨等等。
這是什么人?哪里出來的?他盯了這村子數(shù)月,那老頭他認識,算是這村里唯一的良善之輩了,但是這少年……
中年男子警惕起來,能逃過他的感知,絕非一般人!
“你,你這年紀輕輕的,怎么一點就不聽勸??!”見少年一意孤行,老頭憤憤的跺著腳。
正在這時,一群壯漢舉著火把奔赴過來,面色不善的將兩人團團圍住。
領頭的青壯正是許老三二哥。
他盯著少年怒道:“連月齒!我長生村將你救下,給你飯食!給你住處!現(xiàn)在只是讓你報恩而已!你竟然敢跑?真以為我長生村的飯食是白食不成?”
“還有你!”那青壯面色更加憤怒的看著老頭,痛心疾首道:“老三!二哥我都以為你悔改了!村長面前替你好話說盡,你呢?還不消停?你以為你救下他,讓他在你家暫住幾日,他就真成你孫子了?村里人仁慈敬老,讓你一把老骨頭能活著,你呢?竟敢胳膊肘往外拐!簡直就該跟你那兒孫一起供給大人!”
身后的青壯們也附和著。
“對!將他捆起來,送給長生大人做血食!送去和他孫子作伴!”
“將他們都捆起來!讓長生大人將其送入神火炙烤!說不定長生大人還能多賞我們兩口圣食!”
一群人群情激奮的看著少年與老者,仿佛他就是什么罪大惡極的人一般。
“連月齒?!這,這?!?p> 密林中,還在思索著少年來歷的中年男子,聽見這個名字,心底不由得一突,驚疑不定起來。
他忽然想起最近聲名鵲起的一位兇殘人物。
“嗯?”
沉思被打斷,忽然感覺有人在拽自己。
扭頭一看,就看見青年眼巴巴的看著自己。
頓時明白,青年只修成了鬼眼之術,卻還并未修成鬼耳之術,相隔數(shù)百米,只隱隱聽得到喧囂之聲,看得到變故,卻聽不真切。
他瞪了青年一眼,這破烏鴉嘴,原本只要好好的等著豬妖一來,再讓后邊的同仁跟著找到它的老巢就行。
現(xiàn)在這里竟出現(xiàn)了這等人物。
仔細看了看少年的裝扮,還有他所作布置,再想起那通緝令上的描述,中年男子頓時心中大罵:
“不是說都已經(jīng)追擊進山了嗎?甚至還為此將這邊的人手都調(diào)走了,那這又是誰?!那么多的人馬看一個少年都看不住,竟讓人家跑到這里來!這群該死的蟲豸!”
現(xiàn)在讓自己怎么辦?憑自己能做什么?想了想傳聞中這人的兇殘,他看了眼還傻不愣登的青年,絕望的嘆了口氣。
村口,看著這一群惡聲惡氣的青壯,又看了眼關切看著自己的許老頭,左宗岐微微嘆了口氣。
“你們……現(xiàn)在沒有時間處理你們?!闭f著,將手一揚,一滴漆黑墨水迅速飛向眾人頭頂。
小小一滴墨水,頓時化作籠罩著眾人的漆黑天幕,天幕迅速下降,將眾人籠罩其中,不得動彈。
顯然是懶得和眾人爭論什么。
“這,這,”許老三頓時面露驚駭?shù)目粗矍耙荒弧?p> 濃密夜色中。
漆黑的墨汁如膠似漆,宛如有了生命般,不僅覆蓋在這群人的身體之外,還順著鼻孔、耳朵、眼睛蔓延到他們的體內(nèi),覆蓋住他們的臟器、血液。
原本這一群惡聲惡氣、滿臉狠戾的青壯在這墨色的降臨之下,頓時一個個僵立在原地,猶如一個個畫中走出的墨色人影,還保持著剛才的各種生動姿態(tài)。
墨汁蔓延著,就連火把上滋啦燃燒的火焰都變成一團團無聲跳動的墨色火焰。
詭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