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低估的陰暗
這種對于災難的提前感知。
是悲哀的,
像是知道了將被宰殺的羔羊,
在恐慌和懷疑中折磨自己。
決賽沒有比,第一名毫無疑問落在了遙思期的頭上。晨雨曦很遺憾沒有親自去領獎,也遺憾沒有參加俱樂部組織的景點參觀。
但讓她意外的是頒獎結束后,遙思期就跑到她在的酒店里。非說以后見不著了要抱抱她。
“你跑過來就是為了抱我一下?”坐在輪椅上被熊抱住的晨雨曦無法理解。
“不然呢,以后就不容易見著了。還得感謝你把第一名讓給我了?!?p> “什么叫讓?要真比也比不過你,倒是免了一頓皮肉之災?!背坑觋氐故菓c幸自己沒和遙思期比賽。
“沒比成,還不能抱抱?!?p> “抱是能抱。但是你都抱了一分鐘了,你還想要抱到什么時候去?放開我吧,快窒息了?!?p> “以后來津安了找我玩?!边b思期熱情的邀請。
“行。下輩子再說吧!”
“啊呀,不要這樣。我有空了就去甘棠找你玩,你可要盡地主之宜??!”
“知道了,知道了?!?p> “還有,你知道嗎?李雨然被禁賽了?!?p> “……什么原因?”
“不知道,好像聽說是找人騷擾對手。再說她上次造謠污蔑你本就是違規(guī)。自作自受唄。”
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知道了,你回去吧。”晨雨曦眉頭微皺,思索了片刻后開口。
“啊,你覺得我煩?。课医o你講,我今天下午的飛機呢專門跑來看你,我可是專門跑來看你和你告別的。別人都沒有這個待遇。”
“不是覺得你煩,你不是過兩個星期有跆拳道全球錦標賽,五月還有全球速滑錦標賽嗎?你不得早點歸隊去集訓嗎?我知道你的好意,倒別在我這浪費時間了,早點回去訓練,拿一個不錯的名次。”
“行了行了,不煩你了,我走了。早日康復哦,祝你以后在自己喜歡的領域大放異彩哦?!边b思期眼睛明亮,眼角帶笑。
“謝謝,你也是?!彼炯{地回復,像是不擅長說什么祝福的話語。
晨雨曦望著少女遠去的背影,淺淺一笑。
愿我們都有美好可期的未來……
回程的飛機上,齊凌格外激動。
“托大小姐的福,這還是我第一次坐頭等艙?!?p> “不用謝,回去把飛機票錢給我就行?!?p> “???不能報銷嗎?”齊凌快樂的情緒一下子消失了,轉而替代的是驚恐。
“又不是我讓你陪我來的,誰給你報銷?要報銷,你找給你發(fā)工資的?!?p> “可是我第一個月的工資還沒到,能不能等幾天?”她窘迫地笑了笑。
“現(xiàn)在沒有就算了,等以后欠的多了一起還吧……”晨雨曦只是開個玩笑,但顯然,她一板一眼的態(tài)度讓齊凌信以為真。
“女士,飛機即將起飛,請您將電子設備關閉。”身材窈窕的空姐走到她身邊輕聲對柳瑜說到。
在登機前柳瑜就一直在打電話,像是碰到了什么急事,一直在低聲的和對面的人交談,語氣有焦急又不安。
“哦,等回去再和你說,現(xiàn)在在飛機上。一切交給我。”柳瑜醫(yī)生囑咐了幾句后,掛掉了電話,抱歉的朝空姐笑了笑。
晨雨曦瞥了一眼旁邊的人,不禁微微皺眉,片刻后又偏過頭,若有所思地盯著窗外。
下飛機時,晨雨曦又坐上了她的小輪椅??粗鳹IP通道的玻璃上的剪影,晨雨曦有一種自己已經(jīng)病入膏盲了的感覺,好像只是豪門里一個無心爭奪財產的可憐人。不知道為什么,她有一些可憐自己。
機場的燈明亮的刺眼,照在了那個一身黑的少女身上,也照在她毫無生氣的臉上。
行動不便的她這幾日一直用輪椅代步,都有些習以為常了,卻依然嚇壞了前來接機的三個人。
“你怎么坐著輪椅?傷的很嚴重嗎?”林敘然見著的時候一驚。
晨雨曦聽到了那個熟悉的人的聲音。
“死不了……”輪椅上的人擠出一個勉強的笑。
倒沒有什么大礙,只是行動不便就索性將輪椅托運了回來。
“不是說崴到腳了嗎?”沐清安輕聲問。
“撕脫性骨折,快好了,過幾天就能拆石膏了?!?p> 郁閑烯沒說話,只是神色淡淡地打量著她。
幾個人一前一后把她扶上車。
“小曦啊,你劉姨知道你要回來今天早上四點多就去買菜,忙活一下午了。你走這些天,她嘴里一直嘟嚷著你呢?!?p> “真是麻煩你們了?!?p> “不麻煩,不麻煩,這都是我們應該的?!?p> 到了棠宅御院,晨雨曦就不坐輪椅了,倒是扶著墻邊跳邊走。
“哈哈哈,怎么有點好笑?”林敘然站在一旁笑得東倒西歪。
“林敘然,等我腳好了,你小心點。”晨雨曦咬牙切齒的說。
沐清安識趣地扶著晨雨曦。晨雨曦側目看了他一眼,畢竟是高大半個頭的男生貼在身側,晨雨曦多少覺得有些別扭,但也不好拒絕,因為她等跳到餐廳可能飯都涼了。
“謝謝。”晨雨曦拘謹?shù)匕咽执钌仙倌甑母觳病?p> 剛走到到一半,一個面露喜色的婦女從廚房里疾步走出。
“哎呦,終于回來了。腳怎么了?”
“不小心崴了?!?p> “今天燉了大骨頭湯,待會你可得多喝幾碗,好好補補。本來就瘦,再天天吃藥,怎么能行?多吃點啊,今天都是你喜歡的菜?!?p> 柳瑜和齊凌轉眼要走,被晨雨曦叫住。
“哎呦,走什么呢?咱們小曦說的對。今天做的菜多,就留下來吃吧!”劉姨要笑嘻嘻讓她們留下。
柳瑜神色猶豫,緊皺的眉眼昭示著她的為難。
“要是有事的話,你就先去忙吧。”晨雨曦站起身,想走過去和柳瑜說幾句話,但意識到行動不便她僵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后,她說。
“要是有什么事就和我說,有一些事不一定一個人解決的了?!?p> 柳瑜愣了愣,轉而僵硬一笑。
“沒事,不算什么大事。我先走了?!比缓缶娃D身離開了。
只留下餐廳里一頭霧水的幾人。
齊凌見柳瑜走了,自己好像也沒有理由留在這兒。笑著說不餓,也要跟著一起走。
“還不餓?飛機上你肚子的叫聲都演奏出奏鳴曲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苛責保鏢呢?!背坑觋毓创揭恍?,戲謔的看著說謊的人。
齊凌尷尬地笑了笑,拉開椅子坐下。
幾人落了坐,熱鬧的氛圍漫延而生。
有健談的林敘然和齊凌,餐桌上的話題沒有斷過。
“你們不知道,大小姐在賽場上,簡直無人能敵。打遍天下無敵手,得來全不費工夫?!饼R凌又把不同的俗語胡亂拼接在一起,她本人絲毫沒有察覺到言語中的錯誤。
“真的嗎?我們就看過她最后一場比賽。”林敘然好奇。
“齊凌,你要是再造謠就從這里滾出去……”晨雨曦瞪了她一眼。
齊凌一秒噤聲。
林敘然笑了笑,原來不止他一個人怕晨雨曦。
“你笑什么?”晨雨曦轉過頭問他。
林敘然的嬉皮笑臉一下子消失不見,他局促不安地移開視線。他覺得就算現(xiàn)在木瓜來了,都會被踢兩腳。
“主人,你回來啦!”
下一秒,木瓜真的來了。它歡喜地朝晨雨曦跑來。
“嗯?!背坑觋卣Z氣平平。
“主人,這是你新買的鞋嗎?”木瓜抱住晨雨曦的腿,它疑惑地盯著主人腳上那個石膏。
晨雨曦低頭望去,無奈地扶額。
林敘然心里的弦一秒緊繃。
黑臉了,黑臉了,對面的人黑臉了。她要發(fā)火了,她要沖木瓜發(fā)火了!
片刻后,就聽到少女說。
“對,這是我新買的鞋。好看吧?”晨雨曦懶得跟一個機器人解釋。
“好看,主人穿什么都好看?!蹦竟系娘@示屏上是一個憨憨的笑。
?
好家伙,都在她雷點上蹦迪了,居然沒有生氣。林敘然覺得憤憤不平。
齊凌好奇地盯著木瓜。
果然,有錢人的寵物都是她意想不到的。
飯菜上桌后,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只有晨雨曦和郁閑烯安靜地吃飯,沒開口。
晨雨曦在喝完第二碗骨頭湯后,無奈地擺了擺手。
“劉姨,真的喝不下了。”
“哎呀,受傷了得多補補身體。”
看著晨雨曦一幅要吐的表情,郁閑烯開口替她解圍。
“劉姨,這么喝是補不了多少營養(yǎng)的。喝多了反而不好。”
“真的?”劉姨知道郁閑烯家里是開中醫(yī)館的,對他的話很是信服。
“嗯。這幾周都不用做骨頭湯和雞湯了。她喝了沒用,不利于她恢復。”
“哦,好好好。你看咱們都沒學問,都不清楚。咱以后也不用這些土方子了?!?p> “小曦,你也得多聽聽小郁的。人家祖上是學醫(yī)的,說的準沒有錯。”劉姨邊笑邊收拾桌子。
“哎喲,小沐,不用幫忙了,這都是我的活。你快去歇著吧!明天還有專業(yè)課?!眲⒁逃中χ豌迩灏舱f。
沐清安沒說話,笑了笑端著碗筷進了廚房。
郁閑烯看晨雨曦吃完了無所事事的坐著。
“我扶你上去?!?p> “不用了,幾步路而已?!?p> “大小姐,我把你抱上去吧?!睖蕚潆x開的齊凌停住腳步。
晨雨曦想象了一下畫面,然后在公主抱和攙扶之間,選擇了攙扶。
“齊凌,不早了,你回去吧。”
“行,你要出去就和我發(fā)消息。”
郁閑烯小心翼翼地架住晨雨曦的胳膊,緩緩向前挪步。
兩人隔的很近,對方的氣息近在咫尺。
郁閑烯甚至能看到她低垂的長長睫羽,能聞到她發(fā)絲上洗發(fā)露留下的橙花的清香。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有些緊張,手心冒出微微的汗。
他將手心攥住,怕把汗蹭到少女的衣袖上。
兩個人都很安靜,沒有一句言語。
因為沉默,上樓的這幾步路顯的格外漫長?;蛟S是覺得尷尬,郁閑烯開口找話題。
“在瓊都怎么樣,有沒有不適應?”
“還行,就那樣?!背坑觋厥墙K結話題的能者。
郁閑烯聞之,輕輕一笑。
確實是個萬能的回答。
“腳這幾天還疼嗎?”
“腳垂下來的時候還是有點腫痛,其他的時候沒有什么感覺。”
“……恢復的還挺快。我給你開了幾副藥,對你恢復有好處,我每天煮了給你喝?!?p> 晨雨曦愣了一秒。
“給我開了藥?可我還吃著西藥呢。”
“按你這個癥狀,過幾天拆了石膏,西藥就能停了。就算是輕微骨折,也會對你的筋骨、經(jīng)絡、氣血造成影響。這幾副藥可以有效改善你的腫痛癥狀,并且促進骨折的愈合?!?p> “中藥很苦,我寧愿吃西藥。”晨雨曦不樂意。
“又不是小孩子了,還嫌苦?!迸赃叺纳倌贻p笑。
“怕苦是人類的共性好吧……”晨雨曦不太開心地撇開腦袋。
“行,到時候我給你加點蜂蜜,再給你準備一點酸甜的小食。”郁閑烯聲音輕柔,像是在哄小孩。
“這還差不多……”晨雨曦下意識回復。
???
她愣了一秒,她什么時候答應的?
可惡,被套路了。
“這多麻煩呀,還得讓你搜羅中藥?!北惶茁泛蟮某坑觋亻_始找借口推脫。
“不麻煩,我房間里全是中藥,那些就夠用。如果療程完了不夠的話,我打個車就能回家取藥了?!庇糸e烯知道她的小心思。
“那好吧。那還真是謝謝你了?!背坑觋赜行┮а狼旋X的說。
郁閑烯輕輕笑了。
“不用客氣,我分內之事?!?p> 晨雨曦總覺得這個詞哪里不對,她疑惑地望了一眼旁邊的人,那人好看的眉頭舒展,深邃的眼中含著笑意,嘴角勾起微微弧度。
可惡,這個人今天怎么笑這么多次?
晨雨曦有點想翻白眼。
一直到二樓的盡頭,兩人站在房間門口,晨雨曦用指紋打開門鎖。
晨雨曦轉身把他堵在門外。
“行了,送到這就可以了?!?p> “好,你注意點。晚安?!?p> “晚安……”
晨雨曦瞬間關上了門。
直直站定在原地,她盯著那關上了的門。
在郁閑烯靠近的時候,她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來源于身體本能的抗拒和排斥。
這么多年了,還是忘不掉嗎?
明明因為治療,而導致過去的記憶大多都變得模糊,但為什么會依然清晰記得曾經(jīng)的不堪。
忘不掉那個清俊的男孩,忘不掉他冷漠的眼神,忘不掉被忽視的心情……
可一切都過去這么久了,再追究有什么意思呢?
何況那不是他的錯。
那只是一個孤僻有自閉癥的孩子,她不能把過錯歸結到他身上。
“晨雨曦,你要記仇到什么時候去?”
她輕輕地問。
一遍又一遍地問。
沒有人回答,也不會有人回答。
她拖著石膏,爬了六七分鐘才爬到沙發(fā)上。
果然,她自己移動還是太慢了。
不顧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fā)上,她輕輕嘆氣。半晌后想到什么,又坐起身,掏出手機,在通訊錄翻找,片刻手指停在那個陌生的稱呼上—父親。
她點開聊天界面,輸入了幾個字。
發(fā)送過去,依舊等不到任何回復
她呆呆地看著那幾個字,自嘲地笑了笑。
她在期待什么?
那種從未擁有的東西不就像投入大海的沉石,沒激起水花就轉眼消失不見,吞噬在沉默的深淵里。
她拿著手機跳去衛(wèi)生間,冷水拍在臉上,她才稍微清醒。鏡子里的那人的臉上也沒了剛剛脆弱的神情,而是如往常般冷漠平淡。
她擠出牙膏,開始刷牙。
寂靜里,手機的鈴聲突兀的響起。
她看了一眼來電的人,接起了電話。
“小曦拿了第二名啊,想要什么獎勵呀?”
“小曦”這個詞在他嘴里聽起來總是格外陌生。
她吐了嘴里的泡沫,漱了口水,卻沒開口說話,只是盯著電話的界面。
對面的人像是習慣了,自顧自地說。
“那先給你打點花花,不夠了就打我助理的電話。我還有會,先不說了。”
然后電話就掛斷了,只停留在通話記錄的頁面。
16秒。
這是一對父女的通話時長。
她繼續(xù)把牙刷塞進嘴里,不斷刷出泡沫。又吐出泡沫,漱了口水。
像是往常。
“叮咚”
有消息蹦出,是轉賬通知,進賬五百萬。
她把牙刷和杯子放回原位。
走出了衛(wèi)生間,她臉上掛著悲涼的笑。
看著漆黑一片的天,她久久說不出話。就像她們永遠不再會有進展的關系一樣,家庭對于她來說永遠是奢望。
回到沙發(fā)上,她又找到通訊錄,找到柳瑜,給對方轉了一筆錢。
又找到江槭轉了一筆錢,備注為流動資金。對方很快回復收到。
柳瑜的電話很快打過來。
“有事?”
“能不有事嗎?你突然給我轉了這么多錢。”
“哦,借給你的,從你以后工資里扣?!?p> “這難道就是總裁文里的賣身契?”
“賣身契你個頭啊,跑去貸款,還不如我借給你。又借不到多少,再說了,不給你算利息?!?p>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三番兩頭跑出去打電話,又老是翻借貸網(wǎng)站。不想知道也難。阿姨要是病的重,就先拿我的錢應急。”
“可……我以后……要是還不起怎么辦?”
“還不起,我就把你賣給別的總裁。總有一個眼瞎的總裁,能看得上你?!背坑觋剌p笑。
“知道了。我一定早日還給你。謝謝你啊,小曦?!睂γ嫒说穆曇魩狭丝耷?。
“別整這么肉麻的,想吐。我困了,掛了”晨雨曦掛掉電話,沒聽對面的人繼續(xù)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