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病少女5
“沒有人想過我這樣的人生，沒有人……”
“仔細(xì)講起來，好像就是一場笑話。小曦，我這樣的人很可悲吧？”他輕輕笑了，可眼底翻涌的卻是無盡的悲傷。
這天輪到他來和病床上的人聊天，他不像林?jǐn)⑷荒菢咏≌?，所以只是自顧自的說著一些沒有意義的話。
“其實我很感謝你，感謝你的父親，能給我一個平臺，一個機會讓我擺脫過去。如今，這樣的生活是我之前不敢想象的。很多人都夸我少年英才，說我的創(chuàng)作天賦和嗓音，令他們嘆為觀止。其實我聽到的第一瞬間并不是驕傲欣喜，而是在想原來我有能力去回報他們他們才這樣幫助我的，我的天賦能讓我變現(xiàn)，能在這渾濁的世道混到一些油水。我很開心，我是有利用價值的。能夠償還他人所給予的，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沐清安淡淡盯著睡顏安靜的人。
“和我這樣的人相處，是不是會覺得很無聊？沒有那么寬廣的視野，也沒有那么多豐富的經(jīng)歷，什么也不會，平淡而無聊?！彼袂檎J(rèn)真地望著少女，希望能聽到她的回答。片刻后又自嘲的笑了笑，開口繼續(xù)說。
“也許你也有很多不容易吧，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有嚴(yán)格的家教，和安排好的未來和規(guī)劃，沒有人關(guān)心你究竟是不是想要這樣的生活。一開始敘然和閑烯倆說你難相處，可我并不那么覺得。因為具研究表明一個人的性格大多與家教和經(jīng)歷有關(guān)，看過太多冷漠的人，難免不受其影響。一個人久了，所以不習(xí)慣依賴別人，不習(xí)慣與他人交心。但只是看上去冷漠而已，看人需要看一個人的眼睛，如劉玉姐他們所說的一樣，其實你的溫和都藏在眼睛里面。一開始我以為富人都是冷漠的，其實相處久了，才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人都溫和又寬容也很好相處。但和我總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彼袂樽兊脺厝?，看向女孩的眼神里帶了一絲同情。睡顏恬靜的少女默不作聲，沒有回應(yīng)。那副病態(tài)又美麗的模樣，格外讓人動容。
沉默片刻后，他望著窗外悠悠開口。
“所以現(xiàn)在這樣的生活，我一邊貪戀其中一邊又惶惶不安。我出生于一個普通且貧窮的家庭，住在小縣城的老舊居民樓里，后來臨近拆遷本來能借此過上更好的生活，但父親惡劣又貪心與其他幾個住戶一起反對拆遷，為謀求更大的福利。后來事情鬧得大了，政府對釘子戶沒辦法，就放棄了那塊地。人便走光了，只有我們那幾乎沒找到出處的還住在那一棟破舊的居民樓里。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我是獨生子女，其實不是，我有一個溫柔的姐姐，他一直支持我的夢想。只不過我父親不是什么好東西，他酗酒暴怒沖動卻怕事，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只敢在母親身上撒火，有時候是在我和姐姐身上，大多時候，姐姐和母親都會把我護在身后。從小到大，我聽的最多的，不是吵架，而是咒罵和低低的啜泣。我父親是個人渣，而我母親是個溫柔懦弱的人，她把所有好性情都遺傳給了我和姐姐，但她卻并沒有得到什么好的回報。后來……有一天，父親喝的爛醉，想殺了我的姐姐，姐姐奮起反抗，后來被父親用酒瓶砸了頭，就沒氣了。父親清醒一些就跑走了，母親也無暇管渾身的傷，只是哭的像個淚人。我看著渾身冰冷的姐姐，第一次覺得生活是如此的絕望……一夜沒睡，黎明前我終于決定撥通了電話，然后沒過幾天，我的父親就被抓捕歸案。成了殺人犯的兒子，自然學(xué)也上不下去了……”他輕輕笑了，眼神里是一閃而過的悲傷。已經(jīng)能平淡的講出最黑暗的時光，也許在一種程度上能被稱之為成長。
“母親為生活奔波，而我就在街上游蕩，有一天就被星探選中了。因為那人說包住宿，包吃飯，包學(xué)習(xí)還給1000作為補貼，出道之后會給的更多，所以就去當(dāng)了練習(xí)生。其實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應(yīng)該摻和這種光鮮亮麗的機會，畢竟網(wǎng)絡(luò)上藏不住秘密，遲早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的?？擅骰位螖[脫過去的機會就在眼前，我做不到放它離開……”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能不能聽到。
但是他的人生，其實他即希望有人知道，又希望永遠(yuǎn)不會有人知道。希望能有人能寬慰理解，又希望成為無人能知的秘密。
人啊，真是奇怪。
窗外有清風(fēng)吹過，碎發(fā)微微飄動，少年面上神色平淡。明明年輕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生機與活力。
因為那個溫柔愛笑的人始終都不是他。
不過兩周，玉蘭便開敗了。
一片繁錦欺身于地，做了春風(fēng)的過客。
周末來看望晨雨曦的人很多，父母那邊的親戚都來過了一遍。
什么姑姑叔叔舅舅堂妹表哥的，人數(shù)之多，讓幾個小朋友覺得棘手。
所有人無不表達了惋惜和同情。
但被探望之人的反應(yīng)如同她本人一樣，慘白又沉默。
當(dāng)周末的熱鬧消散后，空氣內(nèi)又是擠滿的消毒水味，滲透出孤獨和寂寞來。郁閑烯神色不寧的盯著窗外的光景，遠(yuǎn)處的霓虹燈明亮，路燈和車輛像流動的長河。他輕嘆了一口氣，心情變得低落起來。
一周要結(jié)束了，而那人并沒有醒來的跡象。
每次觀察到她輕輕動動手指或是眼皮輕動的時候，都會異常激動，覺得她下一秒就要醒了。
可總是事與愿違，少女沒有蘇醒。
“兩周了……”
自案件發(fā)生已經(jīng)過了兩周了，除了時常來查看情況的警察，就是日常做護理的醫(yī)生和護士。沒有人能帶來確切的希望，只是說可能吧，可能吧……
可能的概率太小了，小到讓所有人的情緒都不由變得低落。
郁閑烯不想讓那些不好的事情和她沾邊。
年幼喪母，校園霸凌，抑郁癥，自殺傾向，割腕的傷疤，近乎廢掉的右手，安眠藥，謀殺案……
小太陽，那個當(dāng)初明媚開朗的小太陽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呢？
自己的冷漠曾是傷害她的利器，讓她一度曾陷入危險?？扇缃袼淠难劾?，只有無盡的荒涼，讓人覺得擔(dān)憂又悲傷。
當(dāng)初無數(shù)個無眠的夜晚，用如今的長眠來彌補?？尚撵`的傷要如何彌補，滿目瘡痍的靈魂，又從哪里來的生氣呢？
如果只是一場噩夢就好了，痛苦就會永遠(yuǎn)封印在夢里，或者醒來就忘了。
遺忘，也許是好事。
畢竟記得曾經(jīng)，會活的很沉重。
可惜不是一場噩夢，而是數(shù)不盡的噩夢，是清醒時的痛苦也一并帶到了夢里，是害怕的醒來之后卻又發(fā)現(xiàn)原來不是夢是現(xiàn)實。
這錯過了的十年，也成了郁閑烯的執(zhí)念。
出事的那兩晚，他總是睡不安穩(wěn)。發(fā)生的事情如走馬燈在眼前閃現(xiàn)又摻雜著些過去的舊憶。
是愧疚嗎？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心底的感受。就像兒時的自閉癥，對所有感情都麻痹，對外界感官都厭惡。他做不出反應(yīng)來，也不懂得什么是感情。
就像如今，他總覺得心里很復(fù)雜，對她，是從沒有過的感覺。他想知道那不可言說的過去，是怎么帶給她了最深的痛？
他們都不再是最初的模樣，這樣該怪誰呢？
也許怪他們錯過的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