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巢城生活
槍聲在巢城下城區(qū)一向不罕見，因此并未第一時間引起大的騷動。陳望斷乘坐全日運轉的有軌電車，很快來到一處荒涼的老城區(qū)。許多腰間明晃晃揣著槍械的白背心男子在街上巡弋，陳望斷知道這些是龍鳴會的巡街。
在下城區(qū)，巢城的城市治理力量幾乎等同于無。從日常管理到武力均屬于當地的門閥。其水準也自然取決于門閥的實力。而這些巡街基本只有土制手槍和霰彈槍，其戰(zhàn)斗力之弱可見一斑。
他在迷宮般的舊城區(qū)中七拐八繞，巡街們只是目送這位賞金獵人離開而不做任何阻攔。很快，陳望斷來到一簇巨大的篝火前，七八名女性圍在篝火邊跳舞，中間則有兩位廚師借火焰烤著肉，端到一位高大的疤臉男性面前。
陳望斷身上的血跡此時剛剛干涸沒多久。他雙手插在口袋里，大步流星地從舞女中間穿過，走到那個疤臉男人前方，平靜地開口：“藍端老板，我回來了?！?p> “做掉他了？”藍端將一大塊流著油的烤五花肉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開口。
“解決了?！标愅麛帱c頭，“他想反抗，我只好殺了他。”
藍端駭人的面龐似乎抽動了一下，隨即低沉的聲音響起：“這也沒辦法。這樣的話，我只能給你兩千信用幣的尾款?！?p> 話音剛落，一名白衫巡街就將兩個布包放在陳望斷眼前。兩名舞女從篝火旁離開，當著陳望斷的面點起錢來。
“這是說好的?！标愅麛鄾]有提出異議，卻是環(huán)顧了一番周圍，“他的妻子和女兒在哪兒？”
“牢房里待著呢。”藍端哈哈一笑，油脂混合著唾液從嘴角滴下，“喂，小王，去把她倆帶上來！”
一旁的白衫衛(wèi)兵當即跑進舊屋內。不一會兒，兩名身披粗布，戴著手銬腳鐐的的女性便被帶出。年長者略高一些，留著短發(fā)，手腳寬大，顯然干慣了粗活。年幼者約莫十歲出頭，卻是長發(fā)及腰，手腳也顯得細膩，不像是下城區(qū)人常有的模樣。
“金莫這小子，居然還讓她的女兒去讀書，想著將來逃去中城區(qū)?！彼{端用舌苔泛黃的舌頭填掉嘴邊的油脂，又往嘴里塞進一塊肥羊肉，“可惜咯，她們娘倆也就活到今天了?！?p> 幼女聞言，猛一發(fā)抖，眼淚就從眼眶中涌出。然而她不敢說話，只能抬頭去看自己的母親，卻發(fā)現后者已經認命般地閉上了雙眼。
陳望斷皺起眉頭，雙手卻是從口袋中抽出，垂在身邊。他瞥了一眼那對母女，又盯著藍端看了一會兒，這才開口：“原本說的不是讓她們兩個去作坊的嗎？”
“?。俊彼{端眨巴兩下眼睛，露出疑惑的神色，“陳老弟，我最多讓步到把她們流放出巢城，去荒原或者東海岸自生自滅。而且這是我們門閥內部的事，你就別干涉了吧？”
陳望斷瞇起眼睛，火光和藍端的身形合在一起，仿佛他在燃燒一般。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后踢了一腳裝有紙幣的布包。
“怎么處理她們兩個也是交易的一部分。”陳望斷說出這句話時就像在說自己早上喝了半杯牛奶。
然而，藍端只是撓了撓頭，隨后大手一揮，指向女孩。
“但我看不得這種書生氣重的家伙。小王，先給我把她……算了，先把她老媽丟進火里，烤熟再撈出來?！?p> “藍端！這是我們的交易！”
“別廢話！老子樂意！這母女死活關你屁事，不能處刑金莫那我就對付她的妻子和女兒，你個外人別管閑事！帶錢走人！”
與此同時，白衫衛(wèi)兵將女人抱起，扛在肩上。他的身體看似瘦弱，此時卻像是挑竹擔一樣將這個九十多斤的女人扛起，快步走到篝火旁。女孩怔在原地，過了兩秒才開始發(fā)出哭聲。
那位喚作“小王”的衛(wèi)兵將女人的腳送進火中。后者發(fā)出一連串尖叫，然而就這工夫火焰已經開始吞沒她的膝蓋。
陳望斷看著這番慘象，卻只是緊咬牙關。要想阻止此事，只有發(fā)起攻擊一途。但是，再有名望的賞金獵人也不敢公開和當地門閥翻臉。那相當于摧毀自己的“信用”，自斷活計。
女人的慘叫、孩童的哭泣和木柴燃燒的噼啪聲混在一起，于夜幕之下凝固。
突然間，陳望斷想起15歲時的那個下午。一名治安官送來了自己父親的殉職報告。從那一天起，他成了孤兒。
身為治安官的兒子，陳望斷并非自愿牽扯進下城區(qū)門閥的污泥爛事。而即便被牽扯其中，他也并不打算自甘墮落?；鹑紵绢^，這是當然的。但火不應該去咀嚼人的血肉和骨頭。
一聲輕嘆攪亂篝火處的盛宴。陳望斷的手飛速撩起大衣，握住左輪槍柄，抽出這柄致命的武器。
有這種沒腦子也沒道德的街區(qū)頭目……龍鳴會做得大才怪。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陳望斷已經扣動扳機，卻并非射向藍端，而是扛著女人的白衫衛(wèi)兵。后者軀干中彈，女人就這樣被拋進火里。下一刻，陳望斷身周藍光暴漲。他以驚人的速度沖向女人，在火焰燒傷她之前將她救出，隨即朝著白衫衛(wèi)兵開出第二槍。后者身周白光震蕩，憑空震碎陳望斷的子彈。
“心像力量？陳望斷，你要和我們?yōu)閿硢?？！”藍端臉上的橫肉擰成一團。他猛地站起身，打翻了一旁的烤肉盤。羊肉落在火焰里，發(fā)出“茲拉”的聲音，很快燒成焦炭和灰燼。
“是你不守信在先，藍端。”陳望斷抬起眉毛，藍光從身體蔓延到轉輪手槍上，“而且，拋開契約不談，你這樣的家伙也是人渣。”
“別得意忘形了！小王，和我一起上！”藍端聞言震怒，咆哮著就向陳望斷沖去。后者再度輕嘆，卻只是將槍口指向那名白衫衛(wèi)兵。
陳望斷人稱“藍色閃電”并非沒有理由。他的心像能力是“加速”——簡單粗暴地加速，賦予自己或者周邊物體速度。然而，就是這樣的能力，在戰(zhàn)斗中卻強大到不講理。
砰！
扳機扣下，子彈出膛。白衫衛(wèi)兵再度展開白色光暈，想來這是他的心像能力。子彈再度被震碎，金屬碎片卻扎入他體內。
是防御類型的心像嗎？陳望斷瞥了一眼沖鋒而來的藍端，以心像加速自身退開十余米，然后再度開槍。藍光用盡全力加速子彈，劃破寒風，發(fā)出尖銳而駭人的聲響。
白光在白衫衛(wèi)兵身前凝聚成一道鐵墻，將陳望斷全力射出的子彈擋下。而后，這道鐵墻以緩慢而堅決的勢頭轟向陳望斷，與藍端形成兩面夾擊之勢。陳望斷加速想要脫離攻擊，藍端身后卻憑空噴出烈火，像是火箭一樣驅動他的身軀，碾向陳望斷。
轟！
重拳命中陳望斷的胸口，將他擊出數米遠。陳望斷在地上滾了兩圈，手中卻依舊握著轉輪手槍。
“什么‘藍色閃電’，你還能一挑二不成？”藍端看著周遭逃散的舞女和廚師，心像力量化成的火焰在背后收縮，隨時等待再度噴發(fā)。與此同時，那道鐵墻調轉方向，再度沖向陳望斷。
陳望斷支撐著站起身，瞥了一眼鐵墻，又抬起眉毛望向藍端：“就這水平嗎？”
“嗯？”
陳望斷撇了撇嘴，朝鐵墻開出一槍。藍光推動子彈，干凈利落地貫穿鐵墻，不偏不倚地砸在“小王”面門。后者的腦袋被彈頭洞穿，連呻吟都來不及發(fā)出就倒在地上。
“什么？！”藍端不無驚駭地看著自己的衛(wèi)兵被陳望斷擊斃，那發(fā)子彈顯然比之前更快、更強?？商煜仑M有這等奇事？僅僅幾秒鐘，陳望斷就增強了他的心像？
心像是與生俱來的超能力，其提升也充滿機緣巧合，往往需要頓悟。然而，戰(zhàn)斗時精力必然高度集中于戰(zhàn)場，哪里有功夫搞什么頓悟？
藍端顧不得想這些，只是再度催動身后火焰，火箭彈一般沖向陳望斷。
以自己的速度，他絕對來不及調轉槍口！
噗！
然而，在藍端即將揮出鐵拳時，一枚子彈從側面飛來，將他的右臂轟斷。痛覺讓藍端失去平衡，猛地摔在地上。
“怎么可能……”藍端驚恐地抬頭，卻發(fā)現陳望斷的槍口尚未轉向此處。
下一秒，陳望斷將槍口指向藍端腦袋，后者當即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陳、陳望斷，你要是殺了我，我們老大肯定不放過你……”
藍端沒有把話說完，陳望斷朝著他的腦殼開出一槍，子彈在藍光加持下迅速達到駭人的極速，卻是貼著藍端的腦殼拐彎，正中他的腰椎。
事實上，陳望斷也是剛剛才掌握這一能力。之前從金莫那里得到的東海岸知識現在成了他的力量之源，使得他的心像出現外人意想不到的增強。上一次，他將擊斃“小王”后的子彈拐彎擊中藍端，此時則用這一能力給予藍端恐嚇。
腰椎被打斷，藍端已成廢人。并且，陳望斷射出的加速子彈威力巨大，他此時幾乎是被轟碎了整個骨盆，想來也沒多久可活。
“你們老大怎么樣我才不管。”陳望斷看著已經無力再做進攻的藍端，不慌不忙地往彈巢內裝填子彈，“你剛剛是準備先折磨死那個女孩的母親，再燒死那個女孩子本人對吧？”
藍端不敢回答，只能用乞求的眼光看著陳望斷。
“你這種人渣不值得同情?！标愅麛嘌b填完子彈，再度壓下?lián)翦N，將槍口指向藍端，“被腰斬的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很怕？是不是很痛？”
他沒等藍端回答，一發(fā)子彈打碎了這家伙的腦殼。
做完這些，陳望斷以心像能力加速自身，躍上一旁的矮房。舞女與廚師早已逃散，那對母女也沿著小路往外跑去。母親的雙腿已被燒傷，好在并不嚴重。雖然之后肯定需要處理，此時尚且能夠移動。然而，許多白衫巡街此時正朝此處聚來。并且，陳望斷可以清楚聽見，內燃機的轟響正席卷街道。這轟響不同于一般的摩托或者汽車，是改裝重型機車特有的聲音。而整個龍鳴會只有一人會如此招搖：他們的老大安羅申。
憑陳望斷的心像能力，想要逃離此處并不困難。然而那對母女并非心像者，甚至不是什么訓練有素的打手，要想從一群巡街的包圍網中逃出難如登天。以陳望斷現在的心像力量，也不能帶著兩人加速逃離。
陳望斷沒有猶豫多久，帶著手槍就朝那對母女的方向跑去。
冬日的寒風灌入咽喉，在陳望斷的肺腔中卷起一串刺痛感。他很快抵達這對母女身邊，內燃機的轟響亦越發(fā)接近。
陳望斷一路狂奔。他擊斃兩個前來攔截的巡街，而后推著母女拐入一處無人小道。凜冽的寒風讓他想要咳嗽，但轟隆聲響很快將這種沖動驅散。一個渾身銀白的巨人出現在陳望斷視野中，仿佛金屬鑄成的雕像。重型機車打著遠光燈，將夜幕染得嘈雜無比。
陳望斷端起手槍指向那個金屬巨人，后者不慌不忙地下車，邁開雙腿。
巨人開始沖鋒，大地則發(fā)出哭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