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整理線索,總結處境
夜色寧靜,一灘猩紅中,倒映著撥開了烏云的月亮。
謝還跪倒在血泊里,身體仍是不時抽搐一下,他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沒辦法控制,時而猙獰憤怒,時而又絕望無助。
渾身氣機如山洪崩泄,在無法自控的情況下,盡數被裴順引入白玉鐲子。
同時間,裴順又以神識巡視附近,忽的睜開眼睛,看了看身體有些顫抖的元皮皮,才對小白微微張口,做了個“殺”字口型。
同樣以神識巡視了周圍一遍的小白,自然明白什么意思,點了點頭,便向四進院而去。
無法將表情控制好的謝還,見此卻竟是極其艱難地展現出一個祈求的眼神,只是幾乎就在下一刻,他渾身氣機已然泄盡,腦袋重重垂落,身子直接倒在自己流出的粘稠血泊之中。
裴順微微嘆了口氣,謝還臨終之前,想讓自己留周振一命。
是因為他內心仍存善意、不全是十惡之人?或是想著讓周振回京稟報此間事宜,找人來替他報仇?
不得而知。
但裴順不會冒這個險,他對謝還的行事作風不認同,但其中的某些觀點還是能達成一致的。
小白很快就回來了,手上還留著兩片特制竹桑葉,在半空中遠遠就撥去凌冽氣機,將謝還的身體碎成塵灰,落地時又取出一個小瓶子,往血泊中倒了幾滴藥水,便見地上那刺鼻的粘稠血泊迅速蒸發(fā)。
最后灑去幾片竹桑葉,便算挫骨揚灰了。
裴順看得怔怔出神。
在桃源洞天殺人的時候,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不知為何,此時此刻,他突然覺得生命實在太脆弱了。
他無來由想起了陳齊禮留下的一句話。
“小師,你也并非料事如神。”
“桃源洞天,也并非堅不可摧。”
眼看度過這生死劫難,裴順看似長長松了口氣,實則內心更加壓抑,接過小白從謝還身邊揀來的半個殘缺鐲子后,便先行收好。
對小白說道:“將李小玉帶出來?!?p> 掛劍宗與清風城的兩位修士逃了,今夜事情必定驚動附近宗門,為免夜長夢多,必須先行離開。
他這般想著,便看向身后的元皮皮。
只見黝黑少年的臉上雖是強作鎮(zhèn)定,但神色中分明摻雜著明顯的不安,身體亦是忍不住微微發(fā)抖。
裴順收斂雜亂的心神,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道:“這便是往后的生活了?!?p> “世事險惡,外面的世界不如桃源鄉(xiāng),一步踏錯就只摔個跟頭,在這里,可就是萬丈深淵?!?p> 他這話,既是說給元皮皮聽,也是說與自己聽。
“我沒辦法跟你承諾太多,只能說不會害你,當然,如果你認為自己能走得更好,認為我無法給你什么,你也可以離開我,我不會攔著?!?p> “但你一定要明白,你還會遇見王興霸這樣看起來很美好的人,會找到東岳雷池這樣看起來還不錯的地方,可你真正要面對的……”
他指向不遠處只有滿地碎磚粉末的地方:“是謝還這樣的人?!?p> 元皮皮收回目光看向裴順,強裝鎮(zhèn)定的表情漸漸卸下偽裝,緩緩把腦袋垂了下去,已是滿臉的不安與緊張。
但此時間,他卻攥緊了拳頭,認真地點了點頭。
不多時,小白便背著李小玉從地牢中飛掠而出,裴順快步迎上前去,只見李小玉面色蒼白,眼簾垂閉并無意識。
小白解釋道:“小師,神魂已經歸位,只是她如今生機很薄弱,得找個地方調理?!?p> 裴順看了看已經泛起魚肚白的天色,他不敢耽擱下去:“去朱厭山外那間館驛?!?p> 在他們離開后不久,忽有一縷飄渺黑氣從閣樓上飄落下來,先在虎淵內丹碎裂的地方盤旋了片刻,再飄飄然掠向三進院,掠進其中一處住房,幾番環(huán)繞,最終沒入了那名叫孫翔的少年身體。
……
朝廷館驛,一般專供傳遞官府文書、重要情報所用,是包攬公差來往食宿、接替換馬的場所。
此處地廣人稀,朱厭山下這座館驛,無非為了接應桃源洞天與東岳雷池而已,故而長久蕭條,夜里無人。
清晨之際,兩匹駿馬奔馳而來,其中一匹在小白的駕馭下穩(wěn)穩(wěn)停在館驛門前,另一匹卻是馬不停蹄,繼續(xù)朝前奔去。
小白急道:“小師!扯韁繩啊小師!”
眼看裴順幾近艱難調轉了馬頭、駕馭著胯下駿馬緩步前來,他才松了口氣,將懷中不省人事的李小玉抱了下去。
裴順跳落馬背,拍了拍自己腰身,方才一陣顛簸,如今只覺臀下滾燙的疼。
若是只有他與小白,趕路倒是方便,這會兒帶著昏迷不醒的李小玉以及元皮皮,到底也是累贅,只好順了兩匹馬過來。
所幸騎馬似乎也不太難,就是有點費屁股。
他牽著韁繩上前推開半掩的院門,讓小白找間房屋為李小玉調理身體,又讓元皮皮先去休憩一下準備晚些趕路,自己將兩匹駿馬牽到馬廄拴好韁繩。
這才找間僻靜房屋,從懷中取出那半個白玉鐲子。
對于離開桃源洞天這件事情,他至今仍覺得有些后怕,但也很慶幸,如若不然,他根本不知道還存在著如他這樣的穿越者。
或者說,天選之子。
更關鍵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他從前想的都是獨善其身,憑借燕文章為他向朝廷討來的一份“共處協議”,便盡量不沾世俗因果。
如若不是出來這一趟,決計想不到自己竟然已經被人給盯上了。
顯然,謝還此行來此東岳雷池存在明確目的——取得根源神木。可換個角度來想,這位來自兵部的劍修,同為穿越者,其實未必沒有關注到他,未必沒有想過算計他。
此外,謝還所說朝廷疑他兩宗大罪。
燕秋臺前往桃源洞天的真正重任,便是要調查他竊取國運、私造神格的事情,雖然他甚至連這兩個罪名的意義是什么都不知道。
兵部懷疑他是通天劍樓的后手,是針對元皮皮的關鍵所在,就更是空談。
所以說,朝廷對他有存在懷疑,但并沒有查出什么關鍵。
裴順收拾繁雜的思緒,作出初步總結。
根據現有線索來看,朝廷在桃源洞天一場明爭暗斗中,統(tǒng)籌者有兩位,分別是朱希虎、徐國志,那對他的一切謀劃,必然也與此二人,或者其中一人有關。
值得慶幸的是,夜里謝還殺他,在刻意捏造他是通天劍樓的布局,并想將元皮皮殺掉以絕后患。謝還這個舉動,倒是能推斷出一個結論。
——朝廷無意殺他,只是在調查他。
故此,往后雖然仍有與朝廷交鋒的可能,卻不會是不死不休。
冬寒時節(jié),裴順長長吐出一口暖氣,整個人輕松了不少。
一位謝還就讓他險些丟了性命,更別說整座帝國王朝的針對。
朝廷方面的判斷,算是告一段落。
那么……
裴順看著手上的半個殘破鐲子,再次陷入思量。
穿越者到底有多少?這是個遲早得搞明白的問題,現在所知的唯一事情,是穿越者之間不死不休,因為要大家都有明確的目的。
煉化秘物,也就是這個白玉鐲子。
而這,也讓裴順由衷地琢磨起一個極具哲學性的問題。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干什么?
難道這是一場難以名狀的游戲?讓他們這些所謂持有秘物的天選之子、互相追殺的游戲。
可什么樣一場游戲,能夠持續(xù)最少已經兩百年時間?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
過往兩百年,裴順都是抱著余生得意的想法,是真的壓根沒有想過要離開桃源鄉(xiāng),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都是從學生的書信中、外鄉(xiāng)人的交談中被動得來的,從來沒有主動去探索的想法。
可此時此刻,他卻迫切想要知道。
于是以神識巡視附近,確認周邊安全后,便全神貫注看向手中半個殘破鐲子,旋即緩緩閉上眼睛。
進入白玉鐲子的小天地,是個與生俱來像呼吸一樣簡單的能力,正如調動其中靈氣,只憑意念即可,故而裴順想要嘗試,能否進入謝還這殘破鐲子里。
一瞬間,他看見的是漫山綠野,間有桃林,腳下綠草茵茵,躺著個抱酒葫蘆睡覺的孩子,旁邊河溪流動,一條黑蛟藏身其中。
是他的小天地。
唯一跟以前不同的是,草地上多了把雪白小劍,是謝還那把本命飛劍——成雙。
裴順上前拾起。本命飛劍與本主融為一體,是如同洞府氣機一樣的存在,故而謝還身消道隕,一身修為被他煉化,這把屬于他的本命飛劍也被煉化了進來。
正如當初沈翠亭身上那把。
可惜的是,他并沒有進入謝還鐲子里的小天地,是因為不是鐲子的本主?
還是真如謝還所說,這個「秘物」雖然沒有被人完全奪去,卻也沒能保住,算是毀了。
裴順悠悠然睜開眼睛,微微舉起手上半個殘破鐲子。
謝還的目的,是要煉化他的白玉鐲子,重塑自身秘物,他們這些天選之人不死不休的原因,也是因為要煉化對方的秘物。
裴順稍作準備,便牽引煉化謝還修為而剛得來的天地靈氣,將手中的半個殘破鐲子包裹、煉化。
于是乎,他看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