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冥脈神道的位階

　　“阿辛薩，我虔誠的信徒，站起來?！?p>　　她謹遵吩咐緩緩站起身。

　　她輕輕抬起了垂下的腦袋。

　　她透過灰暗的迷霧，隱隱看見了帳篷間一道道匍匐的身影。

　　她由衷露出了笑意。

　　太好了，太好了……不會再有人置疑黃泉之主的存在。

　　她的淚痕仍掛在臉上，可她卻滿足地笑了，以喜極而泣的聲音，對身后的存在顫顫然說道：感謝禰的回應(yīng)，偉大的黃泉之主，感謝禰的回應(yīng)，感謝禰?！?p>　　深邃的灰黑忽的泛起旋渦，越來越多的灰暗從中流露出來，凝聚在阿辛薩的背后。

　　一道低沉的嗓音，以薩依人最熟悉的語言，回蕩在每個人的耳畔。

　　“不要被黑暗，蒙蔽了雙眼，我與阿辛薩同在，我與你們同在?！?p>　　薩依族的人們，心跳都驟然加快，蒙塵千年的古神面紗，竟然在今天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

　　所有人都想看一看，想看一看古神的模樣，可油然而生的敬畏，卻讓他們只敢將視線凝聚在地面的砂石中。

　　只有幾個虎頭虎腦的孩子，實在按捺不住內(nèi)心強烈的好奇，悄悄抬起了眼簾。

　　而這幾個孩子，則成了后來為薩依人、以及所有信徒描繪古神形象的主要代表。

　　在幾個孩子眼前，在阿辛薩背后，是一片尤其濃郁的灰霧，已然接近漆黑。

　　漆黑之中，隱約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祂似乎坐在某個遙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在場所有人。在祂兩肩的背后，各有一道燦金色的亮光，如太陽般明亮，如月光般皎潔，仿佛是兩只巨大眸子，讓人望而生畏。

　　然而，迷霧很快便開始淡然，如有寒夜的清冷吹過，將朦朧掃蕩殆盡。

　　黯淡的月芒重新潑灑下來，遠方的山丘如臥龍匍匐，呈現(xiàn)出一條起伏不定的長長黑影。

　　黃泉河岸的蘆葦迎風擺蕩，發(fā)出的碰撞聲、與河水的流動聲交相響應(yīng)。

　　不要被黑暗，蒙蔽了雙眼。

　　蘆葦后的砂石土地上，十數(shù)座在遷徙過程中臨時搭建的帳篷之間，薩依人們相繼起身。

　　他們排著隊伍走到阿辛薩面前，逐一做了個祈禱的動作，然后抱了抱她。

　　“古神在上?！?p>　　“古神在上?！?p>　　“古神在上?！?p>　　……

　　黃泉古閣，裴順坐在巨大的案桌之前，透過臺下迷霧注視著這一切。

　　他的臉上掛著略顯輕松的笑意。

　　“成功了?！?p>　　這就是他的嘗試。

　　阿辛薩作為信徒，先通過壓勝物與類似神道啟示的囈語與他產(chǎn)生呼應(yīng)，然后才進入黃泉古閣。

　　而進入古閣的關(guān)鍵，除了死亡儀式以外，是他主動牽引，是他產(chǎn)生了將阿辛薩牽引進來的念想，并且將其視為布道者。

　　然后，阿辛薩就看見了陰魂。

　　這說明，阿辛薩已經(jīng)成為了冥脈修士，他也已經(jīng)與阿辛薩產(chǎn)生了某種關(guān)連，所以今夜才能跳過死亡儀式，直接將她牽引進來。

　　那么，如果他產(chǎn)生了想出現(xiàn)在阿辛薩身邊的念想呢？

　　于是，就出現(xiàn)了剛才的一幕，他憑借意念，以虛無的形態(tài)出現(xiàn)在阿辛薩身邊。

　　當然，也不僅是意念，在他嘗試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玄機。

　　——他找到了一個著力點。

　　他能讓阿辛薩的身體揮發(fā)出陣陣形似古閣迷霧的氣體，這些灰暗迷霧，就是呈現(xiàn)出他形態(tài)的關(guān)鍵，是著力點。

　　這種著力點，在董恒身上找不到。

　　他無法讓處于王府中的董恒揮發(fā)迷霧，他找不到著力點，也就無法在董恒身邊現(xiàn)形。

　　原因他大概能想到……阿辛薩是被他認可的布道者，通過他成為了冥脈修士，而董恒沒有，董恒雖然也以死亡為儀式被他牽引了進來，但他沒有將董恒視為信徒。

　　今夜里，董恒也是手握一瓶黃泉河水為壓勝物，再誦念神道啟示與他產(chǎn)生呼應(yīng)，但沒有死亡。這一次，董恒跳過了死亡儀式，再次被他牽引進來。

　　然而，早些時候他曾經(jīng)嘗試將一個薩依族的孩子牽引進來，卻失敗了，哪怕那個孩子已經(jīng)與他產(chǎn)生了呼應(yīng)，并且一心想要看見他。

　　那么，就能得出三個結(jié)論。

　　想要與他產(chǎn)生呼應(yīng)，需要有對他極具指向性的信念，最好有特定的相關(guān)壓勝物以及言語。

　　想要進入這座古閣，必須先進行一場死亡儀式，并且得到他的牽引?；蛟S必須是修士，或許普通人也可以。

　　想要通過他成為冥脈修士，就要完成以上兩點，并且得到他主觀上的認可。而得到他認可如阿辛薩這樣的冥脈修士，能夠作為媒介讓他以灰霧的形態(tài)現(xiàn)身。

　　“恩，大概是這樣了?！?p>　　“遺憾的是，這些天竟沒再出現(xiàn)新的禱告者?！?p>　　在融合位格當晚，裴順接連與董恒、阿辛薩產(chǎn)生呼應(yīng)，他原以為，這樣的事情接下來每天都會發(fā)生，然而沒有。

　　仔細想想，古神的事情畢竟隱晦，董恒知曉是身份使然，阿辛薩知曉則是因為部族傳承使然。

　　至于古神的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隱晦？裴順大概能猜到。朝廷也好，各大仙門也罷，時今十六條神道都有許多公認的什么至高存在、冥脈之主、兵脈之主，每位神道修士都在塑造神明的形象，又如何會宣揚已經(jīng)隕落的太古真神？

　　必然會刻意掩蓋祂們存在的。

　　“恩？”

　　裴順思量間忽然皺起眉毛，只覺體內(nèi)一股熟悉的氣機翻涌感。

　　上次出現(xiàn)這種感覺，是面見阿辛薩之后、化解王志執(zhí)念之后……

　　當即內(nèi)視觀察。

　　只見原本染上了淡淡幽綠色的通透氣機，此時呈現(xiàn)出更濃郁的色澤。

　　是因為……收獲了一批薩依族的信徒？得到了更多的香火供奉？所以說……體內(nèi)氣機的顏色，是受香火影響的。

　　“古神在上……”

　　臺下的迷霧，在傳出最后一句薩依語后，又以阿辛薩一句“感謝禰的回應(yīng)，偉大的黃泉之主”結(jié)束。

　　景象漸漸消隱，灰暗的迷霧也緩緩散開。

　　黃泉古閣，恢復(fù)了一片寂寥。

　　裴順坐在靜默之中，消化著今夜會面得到的信息。

　　過了好久，他才從桌下搬出一沓手寫簿子，擺放在案桌之上。

　　這些都是謝還針對破譯第二座石碑古文的內(nèi)容，他循例拾人牙慧，先直接翻到最后一頁。

　　「逝者陰魂，不留陽間，汝需搜羅妄念，消之因果，以此拘魂引渡。引渡者，渡于魂，以渡拘押，以渡驅(qū)邪，以渡積攢一斗香火，是為本脈神道根基，拘魂使也?！?p>　　下方有謝還四則附注：

　　「神道存在位階，不同的位階都需要特定條件，如拘魂使需要達到觀海境，以及一斗香火?！?p>　　「香火是通過氣機顏色來體現(xiàn)的，香火越充足，氣機顏色越濃郁，但是一斗香火如何換算？獲取香火的途經(jīng)，似乎不局限于引渡陰魂?！?p>　　「明白了，以引渡陰魂為主要途經(jīng)來吸引信徒，更契合冥脈位階，也能更準確地樹立冥脈神明的形象，讓信徒供奉的方向更精準?！?p>　　「晉升位階，原來不止是神道修士的專屬，受到神道修士認可的同脈修士也可以提升位階，但存在瓶頸。」

　　不得不說，裴順打從心底有些佩服謝還，要知道，這家伙并沒有向秘物獻祭精血，并沒有契合位格成為神道修士，他完全是以兵脈修士的身份，調(diào)查到這許多事情。

　　“拘魂使……揚善使……這就是神道位階?！迸犴樐剜罂孔?，思量半晌后，再次蹲下身子。

　　他從桌下挑揀出四本簿子，分別是針對第三座、第四座、第五座、第六座石碑古文的翻譯內(nèi)容。

　　各自翻開最后一頁，便對冥脈的神道位階有了更深入的認識。

　　龍門境可以晉升的位階是陰判官。

　　金丹境可以晉升的位階是陰府君。

　　元嬰境可以晉升的位階是閻羅。

　　玉璞境可以晉升的位階是酆都鬼帝。

　　裴順瞳孔微微收縮，饒有深意地呢喃道：“酆都鬼帝……酆都大帝?！?p>　　“黑水州幽教所傳的酆都大帝……會不會與酆都鬼帝這個位階有關(guān)系？”

　　“如果是的話，可不可以理解為，幽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一名在冥脈擁有“閻羅”位階的神道修士？他在黑水州所作所為，或許就是為了晉升為酆都鬼帝?！?p>　　每個位階需要幾斗香火晉升？裴順并沒有著重留意，他直接看向關(guān)于酆都鬼帝的第六座石碑的對應(yīng)的譯文。

　　「生人退散，萬鬼夜行，汝需號令亡靈，聚冥引道，以此扣鬼門關(guān)?？坶T者，凝氣運，聚氣扣門，結(jié)運宣帝。旦開城門，是為酆都鬼帝也?！?p>　　萬鬼夜行、扣鬼門關(guān)、酆都鬼帝。

　　似乎對應(yīng)上了。

　　據(jù)阿辛薩所說，幽教宣揚的正是酆都城即將現(xiàn)世、酆都大帝即將臨凡。

　　裴順揉著眉心舒緩片刻，才將散亂的簿子重新整理好，放到桌下，大致掃了眼四周確認沒有異樣后，便意識轉(zhuǎn)動，離開了古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