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麗華拎著大包小包氣喘吁吁地打開房門。
雖然樓里有電梯，可東西實在太多，還是把老太太累得夠嗆。
“老富！老富！”蔣麗華把東西放在門口，沖房里喊。
富志國從臥室里走出來。
“過來呀，搭把手，沒看我拿這么些東西！”蔣麗華沖老伴兒喊。
富志國走上前，拎了幾個袋子在手上，還挺沉。
“放哪兒？”富志國問。
“廚房，廚房。”蔣麗華沖廚房方向指了指，自己拎著其余的袋子跟過去。
把東西放在廚臺上，老富同志挺納悶：“超市大減價？怎么買這么多?！?p> “減價？想的美。”蔣麗華開始?xì)w置東西，“就這些，花了我四千多，小五千塊錢?！?p> “四千多？”富志國吃了一驚。雖然自己和老伴的退休金都不少，又有富興時不時地給家里貼補著，可蔣麗華向來勤儉，能一下子花出這么些錢去可實屬難見。
小五千塊，那可是一萬元的一半啊。
“你都買啥了？”
“啥？吃的唄?！笔Y麗華從袋子里往外拿東西，“這個，海參，一盒就兩千來塊，我買的還是個頭最小的，不過人售貨員說了，營養(yǎng)都一樣，就是個頭大小的區(qū)別，要是買大的這一盒就得三四千?！?p> 又往外拿了一盒東西：“燕窩，我買的是即食的，就這八小瓶，一千多。我核計著先吃八天看看，要是效果好再買干的，回來自己發(fā)泡自己燉。那一盒雖然也得兩三千，可泡好了能抵這個好幾十瓶，能吃一兩個月，要是長期吃還是買那個劃算。”
富志國聽得眼都有點直了，海參？燕窩？
“你買這些干啥？”富志國說，“我這身體好著呢，上回富強往家拿的那兩盒海參不都拿出去送人了嗎？你不是說問了你們醫(yī)院的大夫，說只要身體健康沒有體虛免疫力下降什么的癥狀，就不用吃這些補品嗎？還有這燕窩，你前兩天不還說網(wǎng)上說了，跟銀耳營養(yǎng)差不多，你咋也想起來吃這個了？”
蔣麗華瞪他一眼：“你不用補，我也不用補，可是咱們得給富強和欣欣補補?！?p> 老富同志更不理解了：“他倆年紀(jì)輕輕的，補啥？”
“他倆不補，我孫子得補啊。”蔣麗華說，“我今天去找孫主任了，就是我們醫(yī)院原來婦產(chǎn)科主任，比我早退休一年那個，我特地到她們家去，跟她請教一下懷孕之前，備孕的時候需要注意什么?！?p> 富志國差不多明白了，指了指臺子上的東西：“這些都是她讓你買的？”
蔣麗華撇撇嘴：“可別提了，白跑一趟。那個孫主任，干了一輩子婦產(chǎn)科大夫，除了接生、孕檢那些，別的啥也不懂。按她的說法，生孩子之前就健康飲食、做息規(guī)律、不抽煙不喝酒，別的啥也不用注意，就和正常人一樣?！?p> 富志國看著老伴，有點兒莫名其妙：“人孫醫(yī)生說的沒啥不對啊，要生孩子的人，那不也是正常人么？”
“對啥對？生孩子，那孩子得在母體里呆十個月，母親營養(yǎng)好那孩子跟著營養(yǎng)就好，孩子繼承的是父母兩個人的基因，父母身體越好，孩子身體肯定也越好。所以，必須得給他們補起來?！?p> 蔣麗華邊說邊繼續(xù)往外拿東西：“我這話是有根據(jù)的。我從老孫那出來，就去了張大夫那兒。張大夫你知道不？是咱們醫(yī)院小張護士的姑姑，小張她們家祖上幾代都是中醫(yī)，還出過宮廷御醫(yī)呢，小張她姑姑自己開了個中醫(yī)診所，看病的人特多，都得提前好幾天排號。我這是和小張打了招呼，臨時給我加了個號?！?p> 富志國看了看臺子上擺開的一堆東西：“這些，都是小張她姑姑讓你買的？”
蔣麗華點頭，指著袋子給老伴兒介紹：“這個，大豆，打豆?jié){磨豆面做手工水豆腐，每天必須給欣欣吃半斤以上。大豆，里頭有黃體酮，純天然的雌激素孕激素，對懷孕最有好處?！?p> “青菜，每天必須吃到兩斤以上，張大夫說了，現(xiàn)在的孕婦一懷孕就吃葉酸，其實根本不用，每天吃兩斤青菜葉酸量就足夠。這個葉酸，是孕期必須有的物質(zhì)。”蔣麗華說得很權(quán)威。
富志國有點兒疑惑：“可是欣欣好像不太愛吃青菜?！?p> “不吃也得吃，她這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孩子?！笔Y麗華的口吻不容置疑。
“豬肝，補血的，避免孕期缺血；核桃，補腦……”
富志國看著排成一排的十好幾樣?xùn)|西，心里都挺替欣欣為難——這么多，吃得完么？
“這些，是給兒子的。”
生蠔、韭菜、洋蔥、果仁，還有兩個大腰子……
這回蔣麗華沒講解那么詳細(xì)，不過富志國基本明白那些東西的作用。
“還有這魚，我特地又跑了趟菜市場，那的新鮮。鯽魚，做湯最補，張大夫說了，孕婦多吃魚生出來的孩子保準(zhǔn)聰明。我跟那攤位老板訂好了，以后每隔一天就去他那賣一條。哎，老富，你給我遞個盆，我這手臟?！?p> 富志國忙拿了個塑料盆遞過去，看著老伴兒把一條去鱗去內(nèi)臟的血淋淋的鯽魚放進去。
然后，老富同志就張著手，跟在老伴兒身后，看她一樣一樣把東西歸置到廚柜里。
留了一條魚、一只雞、一袋生蠔，還有三樣青菜。
晚飯六個菜，夠豐盛的。
蔣麗華邊擇菜邊用胳膊肘把富志國往外推：“你還杵這干啥？回屋干你自己的事兒去，等富強他們兩口子回來吃飯?！?p> 富志國答應(yīng)一聲往廚房外走，廚房向來是蔣麗華同志的天下，她做飯時不愛讓人搭手，要的就是那一種“獨立完成”的成就感。
走了幾步富志國想起個問題來：“等富強他們回來一塊吃啊？富強有課，到家得九點多?！?p> 蔣麗華頭都沒回：“那就等欣欣，富強那份兒我給他留出來?！?p> 老富沒吱聲，默默回自己屋看書去了。
雖然，他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有點兒餓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現(xiàn)在老伴心里，富強兩口子的地位最高，不，應(yīng)該說是富強兩口子以后生的孩子，也就是他們的孫子，份量最重。
一個小時后，蔣麗華依舊堅守在廚房。
菜都備好了，只等下鍋，可還有一鍋魚湯正煮著，蔣麗華得在廚房照看。
她準(zhǔn)備明天再去超市買個電燉鍋，有隔水燉功能的，以后自己燉燕窩也方便。
今天就想買，太貴，她就猶豫了。
現(xiàn)在想想蔣麗華挺后悔的，應(yīng)該買，必須買！
為了孫子，花多少她都不心疼！
掀開砂鍋蓋，蔣麗華用勺子盛出一點兒湯。
嚴(yán)格按張大夫的交待，她這湯里沒放味精雞精那些調(diào)味料，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樣，她想嘗嘗。
廚房外頭傳來富志國的聲音：“老蔣，欣欣來電話說她和同學(xué)在外頭吃了，吃完還有別的活動，回來得挺晚，讓咱們別等……”
廚房里傳出“?。 钡囊宦?，然后是瓷片碎地的聲響。
富志國急忙往廚房跑。
蔣麗華捂著手，地上，是碎成幾瓣的砂鍋蓋。
劉欣欣到底也沒敢回來太晚，雖然任曉霜一再強調(diào)才十點多，夜場高潮才開始。
可劉欣欣還是在接了富強一個短信之后，堅持回家。
任曉霜一個人在酒吧也沒法呆，只好跟著劉欣欣出來。
劉欣欣打車先送了曉霜，又承諾以后再找機會出來補償。
被埋怨了一路的“有異性沒人性”、“有老公沒姐們兒”、“沒太勁兒”諸如此類。
回到富家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劉欣欣小心翼翼打開房門，盡量不弄出聲響。
富家兩老卻都沒睡，和富強三個一起坐在沙發(fā)上，全都向劉欣欣望過來。
劉欣欣一時有些發(fā)懵，忐忑地問了句：“爸，媽，你們還沒睡呢？”
蔣麗華面無表情地說了句：“等你呢?！?p> 劉欣欣心里更不踏實了，往富強臉上看過去，想從他那兒看出點什么來。
富強沖她眨眨眼。
劉欣欣沒弄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更加小心翼翼：“媽，那你們等我，是有啥，有啥事兒??？”
蔣麗華起身，往餐廳方向走：“欣欣，你來?！?p> 劉欣欣遲遲疑疑地走過去。
蔣麗華拉了把椅子，示意：“坐這兒?！?p> 劉欣欣坐過去。
富強很有眼力見兒，沒等他媽動手，小跑到廚房。
不一會兒，捧了碗湯出來放在劉欣欣面前。
香氣加雜著腥氣彌漫在劉欣欣的鼻端。
“媳婦兒，喝湯?！备粡娔樕蠋еσ猓Z氣一如既往的殷勤。
劉欣欣緊張的心情放松了些許。
又很迷惑，一家人大半夜的不睡覺，一塊兒等著自己，就是為了……讓自己喝碗湯？
看了看兩人，劉欣欣說：“我晚上吃飯了，吃挺飽的?！?p> 富強一皺眉：“讓你喝你就喝，媽親手給你熬的，熬好幾個鐘頭呢?！?p> “噢，”劉欣欣拿起湯匙，喝了一口。
一股土腥氣瞬間在口腔里散開。
劉欣欣放下湯匙：“我，不太愛喝魚湯……”
說這話時她沒敢看婆婆，看的是富強。
目光里有點兒求助的味道，可憐巴巴的。
以前，但凡她一這么看富強，富強就什么都答應(yīng)下來。
然而這一回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