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四 事以密成
定遠(yuǎn)侯府。
“侯爺,將軍府的小爺從后門走了。咱們的人已經(jīng)跟上了?!?p> 管家氣喘吁吁前來稟告。
“江鴻不會讓咱們跟著的,不過本侯猜,他要去皇恩寺。飛鴿去信,告訴那僧人見機行事?!?p> “是?!?p> 江鴻一路甩著身后的眼線,真覺得京城里做什么都不自由。
做哥哥的探望妹妹,多簡單的事,還得七拐八拐把身后的尾巴甩掉才能出城。
到了皇恩寺山門處,他不好和守山門僧說明自己的身份策馬上山,便和尋常香客一樣,一路走臺階到正門。
進(jìn)門之后,他才想起自己不知道禪房在何處,便隨手抓了一個旁邊掃地的僧人。
“請問小師傅,禪房怎么走?”
“禪房?施主,禪房不對外客開放。禮佛只在前殿即可?!?p> 僧人打量了一眼江鴻的平平衣著,并沒有直接告訴他。
江鴻只好說:“我是將軍府派來給嘉柔公主送些東西的,但我家引路的人走得急,寺中人太多我尋不到,所以才向小師傅問路?!?p> “原來如此。請施主隨我來?!?p> 那僧人把掃帚立在墻邊,念了聲佛號示意江鴻跟上。
江鴻很是不喜皇恩寺中的僧人也要見人下菜碟,也就沒深想這僧人連個信物都不看就信了他,直接帶他去禪房。
僧人一路帶著他往嘉柔公主的住處方向去,還好心地接過他提著的兩個籃子。
但江鴻在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隱在樹影之間的暗衛(wèi)之后,便推辭了想要詢問他具體是哪家仆人的僧人,徑自往那個被重重保護(hù)的小院去了。
嚴(yán)格來說這一小片禪房都是皇恩寺劃給皇家休息禮佛的禁地,等閑僧人尋常并不能往這邊來。
有了給江鴻引路的這個合情理由,本不應(yīng)該在這一片游蕩的僧人也就沒有引起監(jiān)視閑雜人等的暗衛(wèi)的注意。
魏懷恩不是真的在此處,所以護(hù)衛(wèi)和宮人自然少了許多,也就讓熟悉皇家禮制的僧人看出了些許端倪。
“水鏡?怎么是你?”
江鴻見到穿著魏懷恩衣裙的水鏡被驚了一跳?!澳慵业钕履兀俊?p> “江小將軍,水鏡有禮。”水鏡請他先坐。
“水鏡一介女官,不能泄露主子行蹤。小將軍可去詢問江將軍,還望小將軍不要張揚殿下不在皇恩寺的事?!?p> “嘉柔不在這?”
江鴻有些頹喪,騎著馬左躲右躲身后的眼線,又帶著將軍夫人沉甸甸的兩個籃子上了山,現(xiàn)下卸了力氣,也就不管什么坐姿,大剌剌地抬起一條長腿踩在椅子上。
“可惜了我大老遠(yuǎn)跑過來替我娘給她送這些,你們點點里面的東西自己給你家主子送過去吧,我就不再跑了?!?p> “小將軍放心,殿下也一直想著夫人呢?!?p> 水鏡招呼了幾個宮人進(jìn)來把兩個籃子提了下去,在江鴻喝完了兩壺茶之后,客客氣氣地把他送出了院門。
白鴿飛進(jìn)定遠(yuǎn)侯府,管家破譯了密文之后急匆匆送到嚴(yán)維光的書房。
“人數(shù)不對?”
嚴(yán)維光細(xì)看之后,把密信碾成紙卷,踱步到香爐旁扔了進(jìn)去燒成灰燼。
“這事不對勁。撥二十死士,今晚去皇恩寺探探虛實?!?p> “是,小的這就去辦?!?p> “告訴他們不必傷人,但是給他們看看嘉柔的畫像,最好能把她從山上給我嚇回來?!?p> “是?!?p> 今日朝會,太子因病未能上朝。所以到了午后,魏懷恩才得知玄羽司,特別是蕭齊被御史臺狠狠地參了一本的事。
“哈哈哈,你再說一遍,那個明州府令怎么了?”
魏懷恩午睡剛起,倚著床上的大迎枕笑得花枝亂顫。
來報信的徐內(nèi)侍長得有些嚴(yán)肅,是魏懷恩身邊的老人了,今日卻也壓了壓嘴角,盡量用平靜無波的聲音重新敘述道:
“明州府令欲把獨女獻(xiàn)給蕭副使,御史臺以此為口子,參玄羽司中閹豎無恥,不僅行捏造構(gòu)陷之事,還借威勢徇私枉法,以逞私欲,辱官員顏面……”
“行了行了,今兒我沒上朝,后面御史臺怎么罵就別說出來污我的耳朵了。說說那個明州府令吧,他怎么回事?”
“這……”
徐內(nèi)侍面露為難。“老奴不知,但既然是玄羽司的官司,殿下不如親自問蕭副使?”
“成吧,你下去吧。”
魏懷恩待徐內(nèi)侍出門之后,伸了個懶腰隨便簪起了頭發(fā)下床。
東宮中冰例足夠,但向來體熱的她還是只在齊胸裙外套了一層輕紗便在寢殿里美人榻的小案上看起了這幾日的公文折子。
不知不覺就到了掌燈時分。
“主子。蕭齊求見?!?p> 蕭齊顯然又是洗過了澡之后就匆匆過來的,魏懷恩聽見他的動靜,松了松伏案太久有些酸痛的脖頸,抬頭招手喚他。
“今日蕭副使怎么這么早?那個姑娘呢,怎么不帶來給我瞧瞧?”
蕭齊一聽,以為她覺得自己擅權(quán)太過,撩袍跪在塌下解釋道:
“主子,奴才當(dāng)時就拒絕了明州府令,那老賊是因為與山賊勾結(jié)打劫過往商隊的事被奴才抓到了把柄,才想出了這個蠢招的?!?p> “哦?既然蕭副使沒有,這事情又是怎么傳到御史臺耳朵里的?明州府令既然犯了法條,怎么還能怪到你們玄羽司頭上?”
蕭齊沒有穿戴官服,只戴了黑色幞頭,穿著窄袖藍(lán)袍,沒了上次見面的肅殺張揚,倒像是個尋常讀書人。
魏懷恩坐到榻邊,光著腳尖輕輕點在腳踏上,微微前傾同他說話。
蕭齊有小心思在,想要靠近魏懷恩自不必說。
而魏懷恩,聽其他宮人心腹匯報時甚至不會專門為他們放下手頭的事,但只要蕭齊來,她就不知不覺想要離他近些。
“因為,明州府令背后是定遠(yuǎn)侯?!?p> 蕭齊壓低了些聲音,稍稍跪直了身子攏著手在她耳邊說著。
“奴才是從那府令家中的密信查到的,他家的老管家的獨子一直負(fù)責(zé)和山賊的來往,卻在去年朝廷下剿匪令時,被府軍誤殺。
所以奴才借著這件事,已經(jīng)讓老管家成為了玄羽司的眼線。等有能牽扯到定遠(yuǎn)侯的把柄的時候,再抖出來也不遲?!?p> 蕭齊話音剛落,就被魏懷恩狠狠一推,猝不及防地坐在了自己跪著的兩腿上。
因為說起陰謀詭計而瞇起的鳳眸不可思議地睜大,但面對魏懷恩燃著怒火的眼睛,他連忙俯身請罪。
“主子息怒,奴才……”錯哪了?他錯在哪了?得趕緊想出來啊!
“……奴才不應(yīng)該擅作主張,請主子懲罰。”
蕭齊其實想不出自己錯在哪里,但話說得卻極其誠懇,讓魏懷恩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無處施力。
“明州山匪猖獗,久剿不絕,你可知道?”
念及他全是為了能夠抓定遠(yuǎn)侯的小辮子,也是為了她的命令,魏懷恩嘆了口氣,沉聲開口。
“奴才,略有耳聞?!?p> 蕭齊不敢抬頭。他在皇宮之中度過了人生的大半歲月,即使有機會在玄羽司里任職,惡補朝野內(nèi)外大事小情,也不能夠在數(shù)月時間里,真的把自己的心境揉進(jìn)從紛繁的公文急報里。
幾個數(shù)字,加上寥寥幾語,散在朝堂上動輒幾萬幾十萬的的大單位里,小得不值一提,卻是明州百姓十幾年的苦難。
魏懷恩見不得他為了幾個大人物的陰謀算計,就繼續(xù)養(yǎng)虎為患。更見不得他為了讓自己的復(fù)仇更干脆,就任由御史臺將好不容易才立起來的玄羽司貶的一文不值。
“明州府令該死,留著他的確有用。但是明州百姓何辜?來往商隊何辜?
蕭齊,不要因為放長線釣大魚,就對你發(fā)現(xiàn)的爛瘡視而不見。我可以等,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是太子,都是魏懷恩,一樣錦衣玉食地活。
可那些供養(yǎng)整個國朝的百姓呢?你多放任他們受苦一天,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走投無路,賣兒賣女。
玄羽司不是只為了廟堂之中的大人們的利益才設(shè)立的,而是為了讓他們時時警醒,不敢欺上瞞下、目中無塵才誕生的,你明白嗎?”
魏懷恩抬起腳尖踢了踢他的肩膀,讓他起來。
“你做得很好,每一天都遠(yuǎn)超我的預(yù)料?!?p> 她拍了拍剛才用力推他的地方,不知道自己以為的恩威并施其實讓他的胸口激動到滾燙。
“山匪要剿,不過可以暫時放明州府令坐一段時間。財帛動人心,讓老管家好好盯著,等風(fēng)頭過去了,一定能截獲定遠(yuǎn)侯他們往來的信件。”
蕭齊見魏懷恩又坐回了小案前,知道她已經(jīng)不再為他的失誤發(fā)怒,便站起身來,自覺走過去為她磨墨。
但小案擁擠,只是批閱公文還勉強夠用,要是想寫折子卻施展不開。魏懷恩才寫了幾個字就覺得筆力不夠。
她和魏懷德的字同出一脈,但常因心境所困而不如哥哥的字昂揚飛舞,寫幾個字還好,一旦篇幅變長,就不得不站在書案前才能讓字跡不露馬腳。
所以她把筆一擱,摟住了蕭齊的脖子:“抱我去書房,這次就不罰你了?!?p> 蕭齊幾乎忘記了應(yīng)該如何呼吸,僵硬地伸手托起她的膝彎和后腰,端端正正地打橫抱起了她,就像托起了一團(tuán)纖云。
蒙面派星星
蕭齊: 懷恩:其實我只是懶得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