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蕊屋的路上,每走一兩步路,沐陽總感覺正前方有人再喊他的名字,瞪大了眼望去,卻只有在人行道上來往的一般市民,以及遠(yuǎn)處往天上攀登的中樞塔。左看看右瞧瞧,卻也沒見著什么可以的怪人,耳邊卻依舊回蕩著幻音。
拍了拍臉頰,甩跺腳頭,沐陽嘗試將幻音抹去,無濟(jì)于事。
厭倦了惱人的幻音,沐陽拔腿就跑,嘗試將聲音留在身后。
但就算回到了蕊屋,聲音仍舊沒有停歇,甚至已經(jīng)上升到了在腦海里盤旋的地步,逐步影響他的思考。
當(dāng)他試著將注意力集中在隔壁報(bào)社,門口站著的大叔身上,腦中的聲音便自覺地微弱了許多。
只見大叔抽著煙,眺望著遮天罩之外那灰朦朦的天空,將含在嘴里頭的灰煙吐出。
走到哪里都是吸煙者,沐陽不禁眉頭一皺,選擇無視他,徑直走過。
但他瞅到沐陽,便叼著煙,從正面邁著大步走來。
與以往不同,他今天把許久未剪的劉海塑起,梳成刺猬頭,看起來的確精神了不少,但胡須沒剃干凈,下顎和嘴邊滿是胡渣。
沒有劉海遮擋,額頭上的抬頭紋最為明顯。皮膚粗糙,臉上無光,襯衫的牛孔也未扣齊,袒著胸,領(lǐng)帶散毫無生氣地搭在脖子上。
除了發(fā)型比較精神外,真就一臉沒志氣的中年大叔模板。
“喲,小哥,讓我猜猜!叮咚!你是蕊屋老板的情人!而且還是能從早纏綿到晚的那種綿密的關(guān)系,對吧?!”上來就是異常自信地眨著眼,唱著擬聲詞,將失禮的臆想砸在沐陽臉上。
沐陽內(nèi)心立馬轉(zhuǎn)換態(tài)度,不讓情感外露,盡管大叔不講禮儀,還仍然打算再吸一口煙,他也嘗試回以友好的口吻。
“以我的所知,老板他是異性戀,若就連傾城美女都無法動搖他的真情,我這一個毛躁的大漢,又哪里有競爭的余地?”
大叔就像找到寶的尋寶犬,屁股都抬高了,拿出平板嘚瑟著湊了過來。
“單箭頭也是感情,你是不打算否認(rèn)這樁感情啦?”
“對,我承認(rèn),我當(dāng)然承認(rèn)?!便尻柡敛华q豫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拔液退_實(shí)不是一般關(guān)系,但也不止步于大俗里頭的戀愛觀,親情、友情、尊情、悲情,世間千萬情感,皆在我倆之間。包含一切,但又不是全部。若一種感情是小小的水滴,那我們?nèi)褪乔楦泻粗械娜龡l小魚,不知道你聽懂了沒有?”
大叔遺憾地?fù)u了搖頭,咧嘴一笑,好是一個賤賤的表情?!胺凑?,就是你對他有戀愛之情咯?”
一個斷章取義,沐陽都要被逗樂了。
“是的,但要是你把這事寫上了八卦新聞,某位女惡鬼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說真的,你真的要小心一點(diǎn)?!?p> “女惡鬼?難道...你剛才說的三人是...”大叔將頭發(fā)都梳到了腦后,臉色變得蒼白那是一目了然。
“也,也罷,男人間的基情,受眾也太少了,不,不會寫的啦,哈哈哈...”大叔發(fā)出尷尬的干笑。
當(dāng)沐陽以為把蝶搬出來,就能讓談話結(jié)束,而松下一口氣時,這個大額頭的大叔竟開始端詳起沐陽的臉,沾染的煙味,沖破了沐陽鼻腔的防線,嗆得難受。
“哎等等,我好像在哪見過你這張臉...在哪呢...”
不妙。沐陽趕緊別過臉去。
大叔稍作沉思,收起了浮夸的表情。
“我叫李文萊,是個記者,你有什么想讓我?guī)兔椭闭f,為了后日還能嘗到老板的新料理和雞尾酒,得使勁阿諛諂媚一下才行呢?!?p> “哎,你這什么話,咱們交個朋友不就好了,別搞得在好像在交易什么似的,阿亨——亨利要是有什么麻煩,也請你好好留心,幫他一把,有時候操縱輿論的力量,不容小覷?!?p> 大叔一聽,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羞愧道。“說來慚愧,雖然我說要幫忙,但你瞧瞧,這破爛不堪的報(bào)社,要是我有掌控輿論的力量,早就不在這里茍延殘喘啦?!?p> “但是你不會推辭亨利的請求吧?”
“當(dāng)然!一頓飯一壺酒,就是一輩子的恩情!”文萊眼中流露著真摯的感情,看得出他非常喜歡亨利,不僅僅因?yàn)樗木瓢伞?p> “謝謝?!便尻枔肀Я诉@個比他大上十來歲的中年人,轉(zhuǎn)身離去。
如果亨利離開了這座城市,這些仰仗著亨利過活的人,會怎么樣呢?沐陽落魄地心想道。
文萊望著沐陽的背影,將煙頭扔在地上,踩滅,回房子里頭去。
走到蕊屋大門前,店門大開,卻發(fā)現(xiàn)有不少的人站在候客區(qū)舉步維艱,從里頭傳來了浪叫聲。
穿過這些表情緊張的人群,只見酒吧里頭冷清得很,凈是無人使用的餐桌。一個穿著皮夾克的男人,卻用詭異地浪叫聲,企圖靠奇聲將所有位置全都霸占。
柔弱的燈光,照在亨利身上,他滿臉困擾地站在那個男人身邊,看著他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卻不懂得如何勸阻。
沐陽趕忙走上前去一瞧,那個酗酒的男人,竟然是蝶的競爭對手兼厭惡者比達(dá)夫·克雷,他身上的酒精味兒臭熏得沐陽不禁捏住了鼻子。
“你回來的正好,我頭都大了?!?p> “唔?”
比達(dá)夫張開他那兇惡的大眼珠子,瞋視著沐陽。
“你,你誰啊你?別煩老子喝酒!”
酒精讓比達(dá)夫的視線無法聚焦,前搖后晃,手卻停不下從口中灌酒。
沐陽想一把奪走比達(dá)夫手中的酒瓶,瓶子卻被他牢牢銬在了手中,仿佛家族傳下來的秘寶。
“別,別煩我!你,你們這群低賤的西區(qū)狗,配得上為老子提鞋嗎??滾開!”
歇斯底里地?cái)[動手臂,把酒瓶里剩余的佳釀撒的到處都是,就連沐陽斗篷上也沾染上不少。
“哇!好浪費(fèi)!”沐陽順便舔了一口濺到臉上的酒液,一抹陳年老酒的香氣。
“看,客人都不敢進(jìn)來了,生怕得罪了這個條子老爺,阿陽,你支支招吧?!?p> “嗯?你倆...唧唧歪歪個什么呢?交頭接耳的!不許!”
沐陽大體上猜得到,大概是中心區(qū)的高層壓力,壓垮了警察,而警察上層就將責(zé)任全拋給了這個可憐蟲,才把比達(dá)夫整成這副鬼樣。
“警察先生,難不成這家店惹了什么事?能讓您親自登門造訪?”沐陽先假做一個路人,試探性地詢問道,看看能不能搜刮點(diǎn)信息。
“你...我見過你...你不是那個前些天,那臭女人身邊的...高個子嗎?”
沐陽心里頭一怔,就算當(dāng)時沐陽臉上戴著面具,比達(dá)夫也能在醉醺醺的狀態(tài)下認(rèn)出了他,或者說,只有在喝醉的情況下,反而能把直覺磨煉得更加利索。
“呵呵,對,是我,所以閣下來西區(qū)是為何?”
“哼,跟那個女人的凱子沒什么好扯的!滾!”
“這可不行,現(xiàn)在這家店是營業(yè)時間,就算是您警察,也得按規(guī)矩辦事。您下班,到酒吧小酌一杯,這咱們也歡迎。但妨礙營業(yè),情節(jié)嚴(yán)重,可算得上是大問題,作為警察的您可不會不明白吧??!?p> “哦?知道老子是個警察,還敢跟老子叫板,很行啊你...被狗繩牽著的雜種狗,仗著自己主人的微光,吠得挺歡的吶?”
比達(dá)夫歪著個腦袋,從椅子上緩緩站起,挑釁般將滿是酒臭味的口腔對著沐陽的鼻子呼氣。
“說起來,當(dāng)時,那個卑賤的保鏢,確實(shí)是指著你大認(rèn)兇手來著?難道,你才是真兇?”
糊上臉的臭氣,夾雜著中年老煙槍特有的刺鼻味,不斷撕扯著沐陽的生理防線,但離沐陽失去理智,還差得挺遠(yuǎn)。
“那您是來抓捕我的嗎?”沐陽露出了比頭頂微弱燈光要燦爛的笑容,在比達(dá)夫的眼中,此刻的沐陽,就像一尊神圣的佛像,以慈悲包容一切。
渾渾噩噩的酒勁,竟然消退了些許。
“哼,怎樣的主人,怎樣的狗?!北冗_(dá)夫失去了找茬的動力,將一塊平板扔在了客桌上。“你家主人不現(xiàn)身,就連報(bào)告書都沒法交給她,害我跑到這種野人一樣的區(qū)來?!?p> 原來是幫‘班主任’跑腿送作業(yè)的‘同學(xué)’。
“直接經(jīng)由網(wǎng)路發(fā)送不行嗎?您們警察內(nèi)部的專網(wǎng),也不用擔(dān)心被攔截吧?”
“呿,要你管,上頭的指示?!?p> 說完,拿著酒瓶,七扭八歪地挪著曲線,往大門走去,走之前還不忘回頭瞪著沐陽。
“我給你一個忠告,傻大個,最好別早跟那個女人太親近,日后發(fā)生什么事情,你會死的不明不白的?!?p> “多謝忠告?!便尻柗笱艿鼗匾孕θ荨?p> “哼,傻東西?!?p> “哎等等!兩瓶酒您還沒付錢呢!”亨利見沐陽根本沒上去要錢,慌忙阻攔,卻被比達(dá)夫推開。
“都記在那個女人賬上!”
門口候客區(qū)的客人皆如同看了惡鬼似的從比達(dá)夫的道上逃開,他落寞的身影,融化在夕陽之中。
“阿陽,你說,這酒錢,那女人——咱們的老朋友大重蝶同志,會給嗎?”亨利望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