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很快過去,許珍珠簡單休息了一下,包扎了一路上被荊棘劃破開的傷口,為自己收拾了一個很大的包裹。
黎明即將過去,霧氣彌漫。
許珍珠順著小路從后山下去了。
盡管腿腳不便,但真如紅毛老祖回答的那般,自己的萬物有靈體質(zhì)融洽萬物,能自行吸收空氣中的靈氣,擁有不俗的自愈能力。
大路上盡管有些看不清路,但還是有不少行人,許多人從赤城方向逃了出來。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灰暗。
他們的眼睛里仿佛沒有了光芒,就像經(jīng)歷了一場人間煉獄般,充滿麻木的神情,拖著僵硬的身體,宛如失魂的木偶。
赤城還是幸存了很多人,多為早前出城的。
這次紅毛老祖沒有選擇屠盡整個城池,那里面有很多毫無靈根的普通人,被紅毛老祖棄如垃圾,看都沒看一眼。
故此王家作為紅毛老祖主要血洗對象,還是留下來了很多人,包括家主他的夫人子女們。
他們乘著一架破舊的馬車,搖搖晃晃地開往過去,整個隊(duì)伍都低著頭。
因?yàn)樗麄兊男帐蠟樗麄儙砹藴珥斨疄?zāi)。
他們中央的那一架馬車,是還算新的,上面坐著王家家主的三女兒,平日里兩個專門侍奉她的丫鬟,現(xiàn)如今連影子都沒有。
許珍珠認(rèn)識她,她叫王鉛衣。
前些年做過王家家丁時,這三小姐經(jīng)常作弄他,搞得他十分火大。
當(dāng)王鉛衣悶悶不樂坐著馬車路過時。
突然她看見了路旁默然站立的許珍珠。
王鉛衣?lián)]揮手,叫許珍珠過來,臉上好像少了些陰霾,“欸欸,你你你,你給我過來!”
“你認(rèn)錯人了。”
許珍珠趕緊往路邊草叢走去。
王鉛衣干脆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直接過來拉住了許珍珠的手,驚訝道:“你你你,就是你,別以為你去過幾年祠堂我就認(rèn)不得你了?!?p> “那請問我叫什么,你還記得嗎?”
“額,額……不記得了哈?!?p> 許珍珠早有預(yù)料地嘆口氣,看著她,然后看向她身后的車隊(duì)。
突然心中有了搭便車的注意。
“咳咳咳……”許珍珠突然換成一臉苦像,仿佛時刻都承受著痛苦,對王鉛衣說道,“我叫許珍珠哇,你難道不記得我了嗎?”
王鉛衣哦哦了幾句,想起來了。
“鉛衣!”
突然車隊(duì)出來一匹駿馬,十分顯眼的紅色馬鞍上,坐著一位青年男人。
“表哥~我遇見那個我跟你常常提起的家丁了,就是那個被你父親安排取祠堂的許珍珠啊。”
王鉛衣笑嘻嘻地舉起許珍珠手臂,讓表哥看。
“哼,你怎么跟一個爛臉瘸子講話,快過來!”
而她口中的表哥,這個騎著高大駿馬的青年男子,輕蔑掃了許珍珠一眼,然后對著王鉛衣說道:“現(xiàn)在你我父親失蹤,家里長輩遭受妖魔殺害的前提下,你怎么還笑得出來?!”
“我——”
“你給我過來,要是耽誤去鹿乃香城的時間,拿你家法伺候!”
王鉛衣就這樣被表哥叫了回去。
就在這時,隊(duì)里由出來了一個人,也叫住了許珍珠。
“許珍珠你還記得我嗎?”這個人沒有管表哥,直接看向許珍珠,招了手,“我是王小二啊,前些年你當(dāng)家丁時候,我在馬管家下打幫手的啊?!?p> 這個人不同與騎著駿馬的冷漠青年,顯得十分熱絡(luò),看上去就是一個十分和善的人。
“小二啊,我知道,怎么了?”
王小二搓搓手,環(huán)顧四周,有看向遠(yuǎn)方的山脈,“珍珠哥啊,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王家的人了,還接過了老管家的班,當(dāng)了現(xiàn)在這個王家的小管家了?!?p> “現(xiàn)在我們正缺人手,你若是還想在我們王家干活,可以來試試啊?!?p> 許珍珠聞言看向整個車隊(duì)。
確實(shí),其中大多數(shù)都是王家主脈的婦女小孩之類的家眷,成年男子很少,基本王家的頂梁柱一代都死在了紅毛老祖的嘴巴下。
連當(dāng)年巴結(jié)管家的懶貨王小二現(xiàn)在都擔(dān)任了要職,可以說明現(xiàn)在王家真的很缺人。
許珍珠一停頓。
“你們說的鹿乃香城是哪里?”
王小二招了招手,呼他先上馬車來講。
馬車?yán)镞€算寬敞,令許珍珠放下了拐杖,終于休息了下來,“你們是去那里干什么的?”
“嗨,來喝水,”王小二遞過來一杯茶水,又接著道,“我們?nèi)サ哪抢镉行┻h(yuǎn),主要是我們王家這一脈當(dāng)初就是從那里遷徙過來的,算得上投奔本家了?!?p> “東有大海,海臨近鹿乃香城,我們只要順著大江漂流而下即可,那各路神仙鬼怪,無論香火錢還是人頭稅,我們都可以應(yīng)付過去,只是缺少些值得信賴的幫手而已?!?p> 許珍珠笑哈哈,指著自己,看來自己還是王家眼中的信賴好幫手了嘛。
許珍珠沒有再說什么,點(diǎn)頭答應(yīng)下來了。
他畢竟要來搭便車,如果索要煙哉山的地址,恐怕會被王家識破他搭便車的想法,從而趕走他,鬧個不愉快的下場那就不好了。
反正煙哉山跟鹿乃香城也都是東邊,到時候再說吧。
安排好事情后,王小二就離開了。
許珍珠摸摸右腿,現(xiàn)在他能伸動了,只是還不能靈活走動,一瘸一拐的那樣走而已,不過這樣已經(jīng)很好。
左手的話,也恢復(fù)得能應(yīng)付正常生活的水平了。
這就是萬物有靈之體的恐怖之處了嗎?一旦沒有被敵人消滅掉,就可以自行吸收靈氣,孜孜不倦地滋補(bǔ)自己的身體,修補(bǔ)殘破。
馬車搖晃,太陽高升又落下。
他們已經(jīng)行駛一天了,臨近熱鬧港口。
遠(yuǎn)遠(yuǎn)往大江港口看過去,一片繁華,大小船舶乘著高高的白帆去往各處,那里的燈火點(diǎn)亮了夜空,商業(yè)發(fā)達(dá)。
許珍珠吹著晚風(fēng),靠著馬車外邊坐著。
他望著往后逝去的山脈大江,不知在想些什么。
許珍珠對王家沒有什么負(fù)面情緒,雖然王符清就出自這個家族,給他帶來巨大的痛苦,但現(xiàn)在整個王家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王家了。
紅毛老祖整整吃了他們一代人。
一路上看著他們黯淡的神情,往日高傲氣質(zhì)不再,許珍珠也就輕輕一嘆,沒有再說些什么。
現(xiàn)在他翻出大鳳遺留下來的發(fā)簪。
上面刻著大鳳的本命,姜殷。
不知道王符清帶著她到哪里去了,許珍珠默念,如果當(dāng)時他足夠強(qiáng)等話,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那樣的事情了,甚至有他幫助的話,徐梁神也不用死,紅毛老祖也不會出來。
如果自己足夠強(qiáng)的話,也不會守在王家祠堂當(dāng)守門人了,前幾年也不會只在王家當(dāng)家丁。
如果自己足夠強(qiáng)的話,當(dāng)初也不會被父母賣給商人——
許珍珠愣住了。
父母?
許珍珠嘆口氣,小時候家里貧困,如果不是自己顯得頗為聰慧,被路過的商人看上的話,自己一家子都會餓死。
早些年他還會回去看看。
現(xiàn)在早已沒了這樣的想法了,只是累了。
許珍珠從小就沒有真正自由過。
他是在一場場交易中活下來的。
他望向落下的群霞,轟隆隆地淹沒入漆黑的山脈,就像鳳凰一樣橫跨整個天空,那樣閃耀,生而美麗,死得絢爛。
就像晚霞那樣,哪怕死去也是獨(dú)屬于自己的浪漫,獨(dú)屬于自己的死亡,沒有為了月亮,沒有為了太陽,人們談起晚霞,晚霞就只是晚霞。
那樣就足夠了。
許珍珠決定了要為自己而活。
沒有那個卑微的王家家丁,沒有那個愣愣的祠堂守門人,沒有那個任人拿捏的小屁孩……
許珍珠就是許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