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我們將在教堂中入眠
下雨了。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和著玻璃所化的粉末,化為渾濁的漿液傾瀉下來。
但那渾濁并沒有持續(xù)多久,洶涌的暴雨宛若天空在慟哭,凈世的暴雨落下,猶如圣經之中所描繪的滅世大洪水一般,淹沒了一切。
什么聲音都在暴雨的嘩啦聲中歸于寂靜,令人聯(lián)想到數(shù)億年前地球還未凝固的時代,形成海洋的持續(xù)數(shù)百萬年的暴雨。在經過了長時間的蓄勢之后,暴風雨終于攜帶著天威似的憤怒,轟然降臨此地!
一聲雷聲炸響,紫色的閃電照亮了天空。一團由盤旋的狂風暴雨、攪動的模糊血肉組成的詭異惡魔緩緩成型,宏大的聲音響徹整個暴雨之夜:
“蕾賽大人!喝我的血!”
電次陡然怒吼起來,一捧妖艷的鮮血從天而降,對準了蕾賽的嘴巴落下,電次用殘破的身軀飛躍而起,舞動電鋸,想要將血液切開!
電鋸旋轉著切割而過,將半數(shù)鮮血旋飛,然而于事無補,剩下的血液依舊直直落下,落入了蕾賽口中。蕾賽低低地笑了起來。她的血肉開始重新生長,漆黑色的金屬鏈條開始滋生,包裹住她的肌膚。
暴風雨發(fā)出震天動地的轟隆巨響,攪動著遮蔽住整片天空的巨大風渦,宛若星云似的緩緩旋轉,將月光徹底遮蔽,唯有兩只閃爍著雷光的眼睛在天空中高懸。
任何聲音都聽不見了,耳邊回蕩的唯有呼嘯而過的風聲。大樓的廢墟開始離地而起,在狂風之中散碎,碾為塵埃。繁華的東京城,籠罩在滅世般的暴風雨中。
早川秋和電次等人的眼中涌現(xiàn)出絕望。蕾賽的身軀被大風鼓動著,緩緩升空,猙獰的金屬頭顱再度覆蓋住那張溫柔微笑著的面孔,化為冷酷且高效的殺戮機器。
漆黑色的金屬鏈條愈發(fā)伸展,延伸為兩道惡魔般的羽翼,無窮無盡的導彈在上面凝結,蓄勢待發(fā),帶來熾熱的愛與殺戮。
天使惡魔呆滯地看著天空之中的景象,無力地癱軟在地上。早川秋猛地咬牙,開始滿地尋找未曾斷氣的尸體。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能抵御完全恢復的蕾賽和暴風雨聯(lián)手攻擊的能力,唯有依靠天使惡魔的能力,或許有一線生機!
“不用找了?!?p> 天使惡魔疲憊地說道。
“想要抵擋住這樣的攻擊,起碼要百年以上的壽命,才能制作出足以抵擋的防具。你有百年可活嗎?”
早川秋無言緘默,隨后低聲道:
“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有一年的壽命也會獻出的。隨便抽吧,只要保住電次的命?!?p> 他看了一眼紀楊,猶豫半晌,接上道:
“還有香織小姐。她也不該死在這里?!?p> 天使惡魔只是搖頭,看向天空。密密麻麻地遮蔽住天空的導彈開始向這里緩緩移動,尾部亮起熾白色的火焰,帶來如期而至的死亡。
紀楊輕輕一嘆。他本不想這樣,但不知哪里出了變數(shù),令他不得不這么做。蕾賽必須要敗,否則便會對劇情產生難以想象的影響。
天空之中,蒼白色的大手憑空出現(xiàn),地面上飄揚著燃燒過后的灰燼,混雜著火星點點升起。鷹之惡魔的羽翼張開,將他們幾人都籠罩在內,另一只羽翼一撥,將電次也拽至身前。
鷹之惡魔宛若護雛的母雞,將眾人保護在內,堅逾鋼鐵的羽翼,在此刻顯得如此柔軟。
當那大手張開之后,早川秋的眼神凝固了。他看到了富士山長達二十公里的陰影,當年映照在他眼中的火光,再一次在他面前劃過。
槍聲響起,在無邊狂風呼嘯之中分外清脆,穿透了暴雨的咆哮與導彈接連而起的爆炸聲,無數(shù)道清晰的火線飛速劃過天空。
下一刻,除紀楊之外的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識,陷入昏迷。
“槍之惡魔在東京登錄零點零五秒,死亡人數(shù):四十一人。觀測到的不明巨大惡魔死亡?!?p> ……
大雨滂沱。失去了暴風雨的控制,天空之中大片積雨云開始崩散,混雜著血肉落下,血雨傾盆,風聲低號,宛若極遠處的霧笛哀鳴。
電次是在低沉哀婉的歌聲中醒來的。眼前一片波光粼粼,雨水不斷地墜落在水面上,激起紛雜的漣漪。身邊沒有其他人,唯有蕾賽在低聲歌唱。
電次坐起身,看著蕾賽。她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幾乎將她的身體擊為兩段,無法動彈絲毫。她的聲音因此沙啞散亂,猶如漏風的門窗在嘶啞地喊叫。但依舊很動聽。
“我和JANE約會這天的一切事情
都已經準備好了
我們想先早上一起去教堂
然后去咖啡廳吃煎蛋喝咖啡
再散步去公園
之后和我最愛的JANE去水族館看海豚和企鵝
最后午飯后
在休息一下
因此我們從早上就開始做準備
在我們記起之前我們會一直討論它
我們不曾記起
晚上將在教堂入眠”
斷斷續(xù)續(xù)的歌聲一直從蕾賽的口中飄出,一邊艱難地唱著,一邊咳出鮮血。她已經連拉動脖頸上的拉栓的力量都沒有了,卻依然在執(zhí)著地唱著。
或者說,她將拉動拉栓的力量拿來唱歌了。電次神色復雜的看著她嫵媚溫柔的臉龐,此刻沾滿血跡,凄美而憂郁。電次側耳傾聽,嘴唇不停地顫抖。
歌聲映照著潮水的漲落之聲,最終隨著潮水退卻而止歇。蕾賽見電次聽完了整首歌,臉上浮現(xiàn)出欣喜的表情,伸出手想要撫摸電次的臉頰。
電次遲疑著,任由那只手落到自己覆蓋著鋼鐵的臉上,沒有褪去電鋸人,而是問道:
“你……你真的喜歡我嗎?”
蕾賽微笑,屈指一彈,輕輕彈在他的下巴上。
“那都是騙你的,蠢貨。和你相遇后的表情,臉上的紅暈……都是訓練掌握的。我失敗了,殺了我吧,不要拉開關……我已不想再回到那里了……”
武器人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死亡,但如果只剩下心臟,又沒有人拉動開關,和死亡無異。
電次狠狠地顫抖了一下。
“我的日子過得挺舒服的,殺了你,絕對會如鯁在喉。我不殺。”
蕾賽又是微笑,但這一次,她湊近了電次,悄聲說了些什么,然后閉上眼睛,微笑著說道:
“要是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殺了你,該有多好啊。電次君。其實我也沒上過學……”
躲在暗處觀察著的紀楊猛然感覺事態(tài)不對,想要阻止,但為時已晚。蕾賽挺起胸膛,撞在電次的電鋸上,徹底攪碎了自己的胸腔,只剩下一顆心臟完好如初,慢慢停止了跳動。
紀楊呆滯地看著,腦海中一片空白。這里,難道,電次,不應該,他媽的,放,她,走,嗎?!
但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電次拾起蕾賽的心臟,拿在手里珍重地看了一眼,像是在與她吻別,然后抬手扔進了水中,嘟囔著:
“你教會了我游泳……那就游吧,順著水,逃進大海中去……”
漣漪慢慢擴散開,在月光照耀下的波光閃爍的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