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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山游

屋魚山篇(一)

居山游 起峋 4560 2023-12-17 22:23:57

  新的一天,天朗氣清,海風(fēng)徐徐,昨晚的風(fēng)暴雨像是沒發(fā)生過一樣。

  一陣陣海鳥叫聲此起彼伏,海灘邊上停著幾艘小船。

  朝羲山脈十余萬丈外,不知名小山山腳下的小村莊里,升起了一束束炊煙,是婦女們在煮早食。

  此時,一艘吃水一丈三尺的漁船由遠(yuǎn)及近地駛向一座建在三十丈高海涯邊的碼頭。男人們在拉繩收帆,在兩兩抬網(wǎng)提筐,做好下船準(zhǔn)備。

  船篷里走出來一個赤膊的麥色漢子,走到倚在船側(cè)看著海涯的老人邊上,“生爺,都收拾好了?!?p>  老人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眼神穿過篷窗,看著在船篷里打坐的年輕俊逸的白衣青年,“裴家小哥,要準(zhǔn)備靠岸了?!?p>  裴子野睜眼,起身,立在一邊的青藍(lán)色佩劍自動掛在他的腰間,他站在篷門門口,抬頭看著那一道坐在帆干上的淺粉色倩影。

  明媚的陽光落在他的棕黃瞳仁里,映著發(fā)著白光的桃裳。

  “趙大爺,下次別去那么遠(yuǎn)的海域打魚了?!保嶙右罢亓祟^,看著一頭摻白糙發(fā)的趙樹生,“當(dāng)今世道,妖魔橫行,凡人更當(dāng)謹(jǐn)慎?!?p>  趙樹生連忙訕笑,“不會了不會了。”想起昨晚暴風(fēng)雨之下在巨濤怒海中來回游蕩翻覆在船周的諸多魚妖,他的心神到現(xiàn)在都還在懼顫。

  一邊的赤膊漢子也在后怕不已。

  “好了,我就護(hù)送你們到這,我還要去別的地方?!?,裴子野說完便運(yùn)使靈氣飛到帆干,對著那道倩影拱手一禮,“前輩,此處乃屋魚山山界。晚輩另有要事,先行離去。”

  “我勸你別做多余的事?!?p>  清脆如翠玉相擊的聲音打進(jìn)裴子野的耳廓,讓他的心思沉了幾分,“晚輩知曉?!彪S即放出宗門發(fā)放的乘行法器,向西北而去,幾個呼吸后便消失在不遠(yuǎn)處的山野間。

  到底了真知曉還是假知曉,妱曦?zé)o何所謂,但不喜陡然而來的麻煩,并且這個命運(yùn)歸途為魔的正道小子竟拿天道壓她,當(dāng)真是可笑。

  帆船緩緩靠近了涯邊,妱曦旋身落在船頭甲板,看著這船駛進(jìn)了無濤無浪的避風(fēng)側(cè)。

  趙樹生站在她身后,“桃姑娘,下了船,到我家吃一頓飯吧?您救了我這一船的人,大家都很感激您。”

  “可以?!眾勱乜粗诖?、側(cè)涯上來回忙活的男人們,“你們很聰明。”

  淺灘之處,帆船難以下海,便尋了此處無濤無浪的深水處,又恰巧是涯邊,拿巨石當(dāng)栓繩柱。休漁期,以支杠法干晾帆船,又能補(bǔ)漏換損。

  “那都是祖宗傳下來的法子?!壁w樹生得到修仙者的夸贊就得意一笑。

  一行人此次出海,略有所獲,不少人慨嘆若不是遇上了妖怪,怕是滿載而歸。走上側(cè)涯,經(jīng)過林子,回到村子時已是晌午。

  北邊村頭的廣林家高喊了一嗓子“趕海的回來啦”,響了小半個村子,消息一傳,不一會兒整個村子就知道了。此次出海男人家里的女人們都趕來幫忙了。

  廣林家的是一個性格豪爽熱情的女人,乍一看見妱曦這么一個俏滴滴的女兒家,“呀!這是你們哪拐來的女娃子?”,心思幾轉(zhuǎn)便猜測起來。

  站在一行人里剛卸下肩擔(dān)的趙廣林立馬高聲道,“阿湖!你他娘的別亂說!”

  “廣林嫂子你別亂說哩,人家姑娘是仙人,打死了要吃我們的妖怪?!?,一個男人解開了林阿湖的疑惑。

  “對嘞對嘞,你看那條大魚就是妖怪。”,另外一個男人指著放在地上的被網(wǎng)縛住的比一頭牛還要大得很多的藍(lán)紋旗槍魚。

  這次出海,漁民們捕獲的魚不到三十筐,往常最少也有六七十筐的。

  “我的個天爺啊,老娘第一次見這么大的魚……”,林阿湖瞪大了眼好奇地快步過去看。

  “桃姑娘,我們這些人說話就這樣?!保w樹生賠笑,腦子里迅速想詞,憋了好一會兒才又說“別見怪別見怪?!?p>  “沒有關(guān)系?!眾勱匚⑽u頭。放眼看去,在場的村民每一個都映著血光之色,就連剛載貨而歸的一船男人也都慢慢染上同樣的血色。

  “您這邊走,我家在這邊?!壁w樹生抬手請路。

  這會子,趙樹生的媳婦吳孟蘭正巧從泥路拐彎那里走過來,見了個對面。

  吳孟蘭喲地一聲,咕嚕一串不帶歇地說“這是哪家小姑娘?今年幾歲了?。坑杏H事了沒?”

  “阿吳,你別說這些,快回去炒點(diǎn)好菜招呼桃姑娘?!保w樹生使了使眼色,神色嚴(yán)肅,“我之后再跟你說。”

  他一個大男人不好接待一個女仙,而且在他看來“女的接待女的”更方便一些。再說,這次趕海貨中有一條巨魚,他要跟大家伙們討論分配情況。

  “桃姑娘,您先跟我媳婦兒去我家,我跟年輕人聊聊這次出海再回去?!?p>  “嗯,你忙吧。”妱曦淡淡說道。

  吳孟蘭揚(yáng)著笑臉從趙樹生那里接過招待妱曦的活,開口就是一句“桃姑娘有喜歡的郎君嗎?”

  “我不需要情愛?!?p>  “喲,哪有人不要的?”

  妱曦第一次實(shí)際接觸到人這個物種,在莞元芳紋鏡中的千百次回溯經(jīng)歷都不算真正意義,很多場面很多言語都有回溯過。只是,新鮮的是她作為妱曦所正在接觸的人族,無聊的是她現(xiàn)在正在經(jīng)歷的攀談。

  聽著吳孟蘭信誓旦旦地說“要是瞧上了村里哪個年輕小伙子我保準(zhǔn)給你說成”,妱曦思忖著這婦女莫不是個媒婆?

  路上有不少姑娘和小伙頻頻投目,無一不有鮮紅澤光。

  不消一會兒,便到了趙樹生的家。身有七月孕肚的大兒媳陳花柔在院子里掛曬魚干,身邊還有一筐系著麻繩的魚干,吳孟蘭看著就嚇了一跳,“哎喲,我的天爺嘞!阿柔你仔細(xì)著——身子!”到了喉頭的“我的金孫”硬生生變成“身子”一詞。

  陳花柔偏頭,“娘,我這不是……”看見一裳粉衣的妱曦就住了嘴,轉(zhuǎn)了話頭,“這妹妹是誰啊?長得真好看啊?!?p>  這話有虛捧之意,化成普通容貌的妱曦莞爾,這大抵是人間相處之道的有趣所在,“還是姐姐好看,跟仙女一樣?!?p>  吳孟蘭使了個眼色,“你爹帶來的客人,你去招待一下,我來曬魚干?!?p>  陳花柔點(diǎn)點(diǎn)頭,邊往柿子樹下桌椅邊走邊說,“妹妹,可還喝得慣粗茶?”

  “不用,山泉水或井水就行?!眾勱馗谥褚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笑笑說說,好大一會兒后吳孟蘭晾曬完了便坐在一旁歇著一同聊天,話里話外就往妱曦的家世經(jīng)歷去問。

  妱曦不動聲色,自是編造了一出??粗矍暗倪@一對婆媳,再透過籬笆望去——人人都冒著猩紅的血災(zāi)之光,連綿成一片沉墜的晚霞。

  明天,這個村子不復(fù)存在?

  聊了好一會兒,吳孟蘭起身去了灶房,準(zhǔn)備給捕魚歸來的趙樹生和做客的妱曦做一桌熱飯菜。她掏出了家底好貨,忙碌了起來。

  話頭轉(zhuǎn)到了趙樹生一家的情況,陳花柔細(xì)細(xì)說道,臉上不時露出笑容。綰著發(fā)絲的銀白珠花襯著妱曦一瞬間想到的“幸?!币辉~。

  不到三盞茶的時間,挑了兩筐海魚的趙樹生回到家門口,看到院子里樹下和兒媳說說笑笑的妱曦,把切下來的一塊藍(lán)紋旗槍魚魚肉送去了灶房后,出了屋子走過來倒了一杯茶,彎著腰,雙手捧著敬過去。

  跪是跪過了的,在昨晚的海暴里,在船上,眾人皆伏。

  “桃姑娘,感謝您救了我們一船人,大恩大德,您有什么是我們能幫的,盡管說?!?p>  單手接過,妱曦抿了一口,看著同樣冒著血光的趙樹生,留在口腔里順著食道而下的山茶的苦澀隨著竹杯落在竹桌的一聲輕嘭,卷出一句“不用,和我說說這附近的城鎮(zhèn)吧。”

  趙樹生落座在竹椅,經(jīng)年日曬的黝黑皮膚在樹葉間斑駁日光里散發(fā)著油亮的芒,“我們這是趙家村,村里大部分的人都姓趙”——陳花柔說過了的,“那邊有條大路,可以去鎮(zhèn)上,有時候鎮(zhèn)上的商人會來我們村買魚貨,有時候我們也會拉貨去鎮(zhèn)上賣……”

  趙樹生一句一句說著,妱曦時不時問了一些。看著這聊得起興的場面,吳孟蘭把飯菜端了出來,擺在竹桌上,“先別說啦,吃飯。”

  天上的云團(tuán)在輕風(fēng)里走路,換了一個又一個的外貌。

  陳花柔被催著回房小憩了。吳孟蘭收拾好竹桌端著碗筷去了灶房,打算收拾趙樹生挑回來的兩筐魚。

  妱曦第一次品嘗人族的食物,味道略怪但不錯,夸贊了一番吳孟蘭的手藝。此刻,舒人的習(xí)習(xí)微風(fēng),唆響的柿子樹葉,澀甘的漁家山茶,莞元芳紋鏡里虛假的“人間清閑”成了真實(shí)。

  看著坐在對面的趙樹生那一張滄桑的面孔,雜亂摻白的一辮頭發(fā)綁不住不夠長的鬢角碎發(fā),略有渾濁的一雙眼神偷到了漁有所獲的欣然放松,干板偏瘦的一副軀體拿到了茶足飯飽的少有空暇。

  耳邊響起趙樹生介紹鎮(zhèn)上一些大戶的聲音。

  “值嗎?”,妱曦輕聲。她好像看懂,又好像看不懂。

  理解和體會是涇渭分明的兩件事情。

  突來的發(fā)問讓趙樹生笑了,嚇嚇的聲音拖出了一點(diǎn)長尾,“沒有值不值的,幾十年都過來了,生活還能值怎樣?”

  言語間的沉滯音色仿佛飽含與苦難、不甘、麻木等等和解的悵然。

  “長命百歲?子孫滿堂?大富大貴?”,妱曦記得這是人間常用的祝福。

  沉默了一會,趙樹生開口:“百歲沒必要,但我的確想要活得久一點(diǎn),看到我的兒子們過得好,看到我的孫子孫女平安長大,再貪心一點(diǎn)就看到孫子孫女一個一個成家立業(yè)。最后,笑著說活夠了,活值了?!?p>  “就算要拿別的東西去換?”,妱曦用了平常的話解釋“饋贈與代價”。

  “生活本來就是有得有失的?!壁w樹生的眸光從天邊落了下來,看著對面的女仙,“桃姑娘多看幾遍這世道就知道了?!?p>  “好,謝謝你的招待?!眾勱仄鹕恚拔乙ユ?zhèn)上了,就不久留了?!?p>  “不多住幾天嗎?大家還想輪流道謝桃姑娘呢……”趙樹生有點(diǎn)詫異,隨即一想應(yīng)該沒有哪里招待不到吧,難不成是那婆娘……

  “不用,你已經(jīng)付過報酬了?!眾勱卣Z氣依舊淡然,提步走出了院子,朝之前趙樹生指的大路方向走去。

  趙樹生的話頭被打斷,站起來看著妱曦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然后回了屋子。

  妱曦走得散漫,遠(yuǎn)了趙家村四五百丈后突然左拐往密林里走去。那邊是一片連綿的大山。

  ——

  沉悶而又陰冷的黑暗中,一點(diǎn)星火啪地炸開,逼仄的空間里亮起來的光照著這一間地下牢室。鋪滿一地的干草上,躺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的近乎無衣的女人。

  那女人被突然的橙黃亮光驚嚇到了,快速地用雙手抱腿蜷縮到角落,遍布青紫的皮包骨身子瑟瑟發(fā)抖,發(fā)出陣陣難聽的嗚嗚聲。

  那一只明顯斷掉而扭曲的左腳有著紫黑的腳踝,兩只手腕都有一圈發(fā)黑的血痂,左手食指和右手中指無名指這三根都有明顯的向背彎曲。

  一雙柔荑撫上女人的左臂,輕柔的聲音鉆進(jìn)她的耳朵,“想自由嗎?”

  這不是那些惡魔的聲音,女人的身子停止了發(fā)抖,倏然抬頭,浸透哀暗的眼眸從額前垂落的枯燥發(fā)間看見了那一張風(fēng)華絕代的容貌。

  看著眼前的神女撥開她的頭發(fā),對上她的眼睛,認(rèn)真的問,“你想活下去嗎?你想自由嗎?你想保護(hù)自己嗎?”

  她開口回答好幾個“想”,但只能發(fā)出模糊的“唔嚕”聲,于是淚流洶涌,干脆變了姿勢,直接磕頭,額頭狠狠磕在蓋著雜草的土地上,一下又一下。

  察覺到神女的手輕輕落在她不停上下的腦袋上,她跪伏著嗚咽大哭,身子不住地顫抖,聽到神女說:“我送你三件物品,能走多遠(yuǎn)看你自己了,如果你能走到人間的仙道巔峰,也許你有機(jī)會拜我為師。”

  女人愣然一下,止不住淚的面龐緩緩抬頭,上仰著微蹲的神女,從小聽過仙神故事的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自由之后,記住這一段苦難,不要墮魔,找回本我,去尋任一仙門好好修煉,懲惡揚(yáng)善也好,不聞外事也好,走好自己的仙途?!?p>  “人間之險惡,你已有所知。修仙一途,險惡更甚,望你自若?!?p>  “此間之事,不可言外,可好?”

  女人定定地看著,似是要把神女的模樣刻進(jìn)三魂七魄里永世不忘,然后磕了三個頭。

  而后,她看著神女翻手間變出三件物品,一朵花蕊泛著金光的赤紅桃花、一柄全身布著黑跡的三尺銹劍、一顆周圓透著散霧的馨香丹藥。

  “這把劍,叫燭昔。燭光的燭,往昔的昔。它的劍鞘,丟在了仙界,你若飛升,去找回來吧。”

  “仇人、家人這些恩怨,走上仙途前要做好了斷?!?p>  女人看著那一朵桃花飛入自己的額間,又看著那一顆丹藥飛近自己的唇邊,隨即張口而吞,一股暖流從胃部散發(fā)到全身,疼痛和青紫悄然消逝,舊傷和斷舌緩然生復(fù),氣力漸漸回升。

  女人伸出雙手接住了懸浮在身前的銹劍,握在手里的冰涼質(zhì)感讓她的身心回到了真實(shí),下意識地用力握著這把燭昔,再次磕了三次頭。

  隨后,這一片牢室重歸黑暗。

  她在心里默念,“拜謝師尊,提瑤謹(jǐn)記?!?p>  額間的桃花花鈿幾不可見地閃過一絲金紅之芒。

起峋

本來打算更寫實(shí)一點(diǎn)的,比如不太會官話的趙樹生應(yīng)該說更多土話,比如不會人間語言的妱曦應(yīng)該不懂凡人言語,但感覺設(shè)定麻煩,請諒解。   后續(xù)的劇情安排及設(shè)定請諒解就好,我盡量寫好一點(diǎn)。   這一本,敘事不都以妱曦的角度來開展,我會多線敘述,做得不好的地方請多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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