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肖玉
呼嘯莊，肖府后山，地井。
地井呈一個圓柱形，深入地下十五米，入口是一個山洞，入洞后再行兩百米，是一個向下的通道，螺旋狀的階梯蜿蜒向下。
地井里隔一距離插一根火把，不是用來照明，而是用來檢測空氣的成分，提供照明的，是磚縫里長著的一簇簇的發(fā)光菌株，它們放著淡淡的熒光，將地井內(nèi)盤旋著的白色霧氣染藍。
在地井最深處，有三道模糊的身影，一個筆直站著，另外兩個坐著。
兎英華一席白衣，長發(fā)利落地扎起，盤腿坐在一團石制蒲團上，她神色淡漠，平靜得盯著身前，七米外的千蟲果樹。
千蟲果樹只有半米高，樹身形同一根拐杖，上粗下尖，如釘子一般扎在下方的尸體上。
果樹頂端抽出一根枝條，沒有樹葉，只有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果子，不斷吞吐空氣中的白霧?！罢婷腊?！”
肖玉跪坐在兎英華邊上，看著夢幻般的千蟲果，一臉的陶醉之色。
偏過頭，她看向面無表情的兎英華，溫柔道：“英華姐姐，這就是千蟲果，它成熟后可以吸食先天武人的尸體，吸收的越多，品質(zhì)越好。
但不知道為什么，這果樹一直種不活，試了好幾具都不成功，后來用了爹爹的尸體，才得以成功，你知道為什么嗎？”
兎英華沉默不語，只是微微偏頭表示不解。
“哈哈，我差點忘了，英華姐姐你中了線毒，已經(jīng)無法動彈了，即使你勁力深厚，也只能勉強壓制…”肖玉捂著嘴輕笑，重新看向千蟲果，喃喃道，
“因為嘯山的污染啊，嘯山里的鬼患會持續(xù)釋放污染，即使被封印住，也會有淡淡的污染泄露出來，經(jīng)年累月地改造附近的人和物。
就像秋蟲草，只有用呼嘯莊的藥農(nóng)才能成功種植。而這千蟲果，也是一樣，只有用一輩子生活在嘯山腳下的先天，才能種活。”
“哈哈，原來都一樣，我們和藥農(nóng)沒有什么不同，都是種植地寶的藥材啊…”
兎英華瞪大了雙眼，她鼓起勁氣，壓制體內(nèi)的線毒，慢慢道：“這就是你給我下毒的緣由？這千蟲果可輪不到我來吃?！?p> “不是哦，英華姐姐，我只是沒想的來的人是你?！毙び駬u了搖頭，“而且我知道，無論是大靖或是虛淵，大家都是大吃小，小被吃，只不過是吃的方法和形式不同罷了，所以我并不怨恨…”
說到這，她聲音一頓，昂起頭看向上方道：“千蟲果快成熟了，二哥應(yīng)該開始行動了吧，你難道不擔心你的手下嗎，他們和你一樣，都中了線毒，面對我二哥，完全不是對手?！?p> 兎英華臉色一冷，道：“難怪你當時求著我不要殺掉肖鐵，我還以為你的心太軟呢，沒想到你們倆是一伙的。不過，你一個普通人，和肖鐵這個先天武人合作，無疑是與虎謀皮。你把他當二哥，他可不把你當妹妹！”
肖玉點點頭，目光幽深道：“是啊，我當然知道這是與虎謀皮。我只是個普通人，沒有習武的資質(zhì)，但現(xiàn)在不同了，機會就在眼前，不是嗎？”
她抬手，指了指面前，那不斷膨脹、收縮，如呼吸一般鼓動，并逐漸趨于穩(wěn)定的千蟲果。
順著她的手臂看去，兎英華一下子明白了肖玉的想法，正如肖鐵想用千蟲草突破通玄一樣，肖玉也想用它來提升資質(zhì)，步入武道。
“你想服食千蟲果！我明白了，你瘋了！哈哈，我早該想明白的。”兎英華腦海里白光一閃，逐漸理解了一切，“十年前，嘯鬼突破封印，你作為普通人，也和這里的藥農(nóng)一樣，被爆發(fā)的鬼患污染了，你已經(jīng)瘋了??！”
她長出一口氣，看向神色癲狂的肖玉，鄭重道：“阿玉，收手吧，這不是你的過錯，我是不會怪你的，入滄城后，我會想辦法幫你治……”
啪！
衣袖晃動，一道清脆的耳光響起，肖玉一巴掌狠狠打在兎英華的臉上，但兎英華的臉沒事，反而是肖玉的手微微發(fā)紅。
“兎英華，收起你這張高高在上的嘴臉，我不需要你的可憐！你知道嗎，我最恨的就是你的這幅表情，永遠的勝券在握，永遠的抱有憐憫?！毙び袷掌鸱杭t的手掌，一臉的憤怒猙獰。
她站起身，慢慢走到千蟲果樹旁，此時千蟲果已經(jīng)接近完全成熟，吞吐霧氣的速度慢了許多，已經(jīng)趨于穩(wěn)定。
一腳踩在干癟的尸體上，然后雙手抓住枝干，用力一拔，‘啪’一聲，果樹被拔出，沒有帶出一點肉泥，頂端的枝條一甩一甩的，千蟲果也跟著搖曳。
千蟲果樹的根很尖，沒有一點根須，十分的光滑、銳利，拿在肖玉的手里，如同一枚大號的釘子，淡淡藍光的照射下，閃著詭異的光。
肖玉舉著果樹，走到兎英華跟前，不斷地上下打量，尋找合適的扎入點。
將根尖湊到兎英華眼前，撥弄睫毛，見她絲毫沒有懼色，肖玉突然發(fā)出了一聲冷笑。
她盤腿坐下，盯著兎英華的眼睛，回憶道：“英華姐姐，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我才六歲。我雖是肖府的小姐，但父親和大哥并不喜歡我，我那時不懂事，會賭氣，偷偷翻墻離開。
一日我偷偷跑出去玩，遇到一頭灰角狼在覓食，周圍的藥農(nóng)四散奔逃，灰角狼張開血盆大口咬向我的頭顱，腥風鋪面而來，我第一次直面死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當時你不過是后天武者，恰好路過，出手救下了我，哈哈，我記得你胳膊上的疤就是那時留下的。
那件事之后啊，我第一次認識到了生命的可貴，我第一次想活著，單純地活著?！?p> “第二次見面是我已經(jīng)十四歲了，年輕、美麗，父親為了讓我大哥突破先天，欲將我嫁給一個七十歲的丹師做小妾，來換取一枚靈丹，我已經(jīng)絕望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但英華姐姐，你又再次出現(xiàn)，救了我。
之后，我不再只是想單純地活著，我想按自己的心意活著，無論是像父親那樣支配別人的命運，還是像你這般改變別人的命運，這些都是我想要的?！?p> “但是，我是個資質(zhì)不佳的普通人，等我醒悟過來想要習武，已經(jīng)來不及了，我余下的命運，依然是嫁人，嫁給一個或老、或丑，但對我父親和哥哥有益處的男人?！?p> ”我再次陷入了絕望…”
肖玉垂下頭顱，神情落寞，聲音也慢慢地低了下去。
接著她抬頭，臉色扭曲，看向兎英華，無盡的恨意和怒意從眼眶里噴涌而出，恨聲道：“兎英華，你知道嗎，我恨你?！?p> “憑什么你資質(zhì)那么好！憑什么你可以自由地活著！”
“憑什么你可以做好人，而我只能做壞人！！”
“如果不是你一次次改變我的命運，那么現(xiàn)在的我可以麻木地活著，而不是清醒而痛苦地活著??！”
“我要力量！我要好好地活下去！我要，掌握命運??！就像你一樣！！”
“英華姐姐，在幫我一次！最后幫我一次?。 ?p> 肖玉站起身來，舉起手中的果樹，尖頭向外，對準兎英華的眼睛狠狠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