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個好天色，雖然偶有冷風，但太陽出來了，給光禿了一大半的城市帶來了暖和的陽光。
章翾醒的早，康明崢還睡著。她躺在床上沒起身，腦子里在想不曉得蒙老太太還會不會記得自己。她與蒙東羽戀愛時，他帶她回蒙家吃過兩頓飯。那會兒蒙老爺子還在世，大概是覺得她能管得住蒙東羽這調(diào)頗搗蛋的孫子，所以待她親和，比較看重。蒙老太太卻不是特別喜歡她，她能從眼神里看得出來，可能她不是老太太中意的類型，而且把自己的孫子吃的太死，這讓老太太覺得孫子吃虧了。
這些都是往事，多年來她與兩位老人家再無交集。而今蒙老爺子早已長眠，蒙老太太病重，時日無多，她揮不去心中那種傷感，即便有意回避卻也忍不住去想蒙東羽的心情，想必他一定是被百般難過所纏繞。
吃過早飯，章翾和康明崢去康家接上康媽媽一起去醫(yī)院。
康媽媽帶了鹿茸、人參和另外一些營養(yǎng)品，車子的后備尾差不多被塞滿了。
康明崢實話說帶的有些多，章翾亦覺得夸張。
康媽媽批評兩人不懂事，說：“你舅媽說了，去探病的人，都帶了很多東西。雖然不見得還能吃得下，但我們不能比別人少?！?p> 章翾頓時覺得這一后尾箱的東西格外輕賤。
康明崢沒作聲，問康媽媽：“上午是能探病的吧？問清楚了沒有？別去了白跑一趟?！?p> 康媽媽說：“問了，十點以后過去都可以的?！?p> 康明崢又問；“上午誰在那邊？”
康媽媽說：“應(yīng)該都在。一大屋子人呢，咱們?nèi)プf會兒話就走，不會耽誤你的正事?！?p> 兩母子說著這些事，章翾一直沒插話，她向來在康家說不上什么話，也懶得說話。
到醫(yī)院差不多十點半。
康媽媽聯(lián)系好了蒙東羽的小嬸，三人坐專用電梯上樓。蒙小嬸和蒙大姑在電梯門口等著，大家一見面先是寒暄了幾句，然后才往病房去。
這一層住的病人不多，比較安靜，都是大套間，一層樓可能就十來間病房。
康媽媽和蒙家兩人走在前頭，康媽媽問起病情，顯得關(guān)心。
章翾與康明崢拎著所有補品走在后頭。她遠遠看到病房外擺了不少花，應(yīng)該都是來探望的人送的，寫的都是早日康復之類的話。
走進病房外廳，屋里還有幾個男男女女，被花籃和花束簇擁著，雖然是病房，但被裝飾的比較喜慶，也算是掃去了表面陰霾。都是康媽媽和康明崢認識的蒙家人，蒙海津、黃知嵐和蒙東羽三人不在，他們頭一回見章翾，相互費了些口舌解釋關(guān)系，少不了要夸章翾和康明崢十分登對。
三人被安排落座，蒙大嬸指了被關(guān)緊的里間的門，說：“剛有點不舒服，醫(yī)生在里面，你們先坐會兒?！?p> 話音剛落，里間的門就打開了。蒙瑋和兩名醫(yī)生從里面走出來，這邊還沒開口問，醫(yī)生向眾人解釋說：“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
蒙小嬸問：“能見客嗎？”
醫(yī)生點頭，說：“時間不要太長?！?p> 蒙二嬸于是朝康媽媽三人示意：“我們進去吧?！?p> 再次見蒙老太太，章翾進里間前不由得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她跟在最后，多少有些擔心自己到了這個時候仍不被待見。
里間除了一名護士，還有蒙江雨和袁晴晴在。蒙老太太半躺在床上，左手扎了針管在輸液。因為病的太久，她身上已經(jīng)瘦得沒什么肉了，又隔了多年未見，與章翾記憶中的模樣差別有些大，但始終還是同一個人，見到她這樣的狀態(tài)，章翾鼻子發(fā)酸，心口涌起一陣陣難過。
蒙老太太曉得康媽媽要來，努力打起精神。她認出康明崢，但似乎沒怎么注意后邊還跟了誰。章翾覺得她可能已經(jīng)不記得她了。
蒙老太太想要出聲說話，但有些費力。
康媽媽連忙走到床邊，彎下腰握住蒙老太太用力半抬起來的右手，動情的說：“您好生歇著。”
蒙江雨也勸她：“媽，您別費勁說話了，他們知道您現(xiàn)在不方便，就是專程來看您的。等您病好了，再坐一塊兒好好聊?！?p> 蒙江雨性格爽朗大方，說的這番話雖然不可能實現(xiàn)了，但大家都很配合。
康媽媽點頭說是，將康明崢和章翾往床邊帶了帶，告訴蒙老太太：“明崢快結(jié)婚了，帶了女朋友來看您。您快些好起來，還要請您去喝喜酒的。”
蒙老太太臉上露出絲笑容。她看了看康明崢，隨后盯著章翾看了一會兒，她到底還是覺得眼熟，又回想了想，記起什么來，眼底生出一些話，但沒說。
蒙江雨會錯了蒙老太太的意，特意將站的有些遠的袁晴晴拉過來向康媽媽三人介紹。
“這是我們阿羽的女朋友，也快結(jié)婚了?！?p> 這話原是為了哄蒙老太太高興，卻讓康明崢感到詫異。他不動聲色的瞄了一眼章翾，見她面色平靜，不曉得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怕打擾蒙老太太休息，他們沒在房間里呆太久?？祴寢屌c蒙家人還有些話聊，就又在外廳里坐下了。
康媽媽先是問：“那是誰家的姑娘？怎么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蒙大姑嘴快，說：“哪是什么正兒八經(jīng)的呀，都是為了?！?p> 蒙二嬸急忙攔住蒙大姑的話，插嘴道：“袁偉建的女兒。老太太特別喜歡，這不，這幾天一直在陪著。姑娘心思好，不怕累，比我們利索，能哄老太太開心?！?p> 康媽媽連連點頭，說：“模樣生得好，看著就是有福氣的孩子，難怪老太太會喜歡?！?p> 蒙小嬸禮尚往來，問起康明崢和章翾：“婚期定了沒？準備在哪兒辦喜酒？”
康媽媽搶著說：“這不正在選日子嘛，今年的都不太好，還在和親家商量呢?！?p> 幾個人聊起這事都十分有興致，康媽媽一點抬屁股走的意思都沒有，康明崢在一旁有時答一答話，也與蒙瑋說上幾句。
章翾閑著沒意思，趁人端來新鮮水果時悄悄跟康明崢說想去看高意達一眼。
康明崢要陪她去，但不太能走得開，她也不想人多，最后自己下樓。
章翾給蕭致打電話問高意達住的病房。
蕭致建議她不要去看，說：“我們挨個去看他，他還以為自己有多重要呢。反正都已經(jīng)談攏了，你就別瞎操心了。”隨后又問：“你還專程去醫(yī)院看他??？”
章翾說不是，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告訴蕭致：“阿羽奶奶病重，我和康明崢，還有康明崢他媽媽來醫(yī)院探病?！?p> 蕭致很驚訝：“病重？什么時候的事？怎么沒聽阿羽說過？是什么??？”
章翾已經(jīng)下到一樓，沒地方去，就站在樓道靠花園的窗戶附近。她拿著電話停頓了好一會兒。
蕭致以為怎么了，問：“章翾？你還在嗎？”
她回過神，說：“還在?！?p> 蕭致也不再問她，說自己打電話給蒙東羽。
下了兩天雨，秋天已經(jīng)走到盡頭，初冬的氣息漸濃?；▓@里只有少數(shù)植物還在吐納氣息，沒有五顏六色的花朵，眼里看到的綠色很單調(diào)。
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剛才那位袁小姐。早在幾個月前，就聽萬嘉麗提到過的，其實只提了那么一次，幾句話而已，她卻一直記得。只是從未聽蒙東羽說過確定了關(guān)系，聚會時不曾見，沒想到也已經(jīng)到了快要結(jié)婚的程度。她覺得自己知道的并不那么多，可能在某些意亂情迷的時候?qū)θ撕褪碌呐袛啻嬖趪乐氐钠睢?p> 她有些悵然，差點要陷入沉思。
忽然間，蒙東羽的聲音從后邊遠遠傳來。
他從入口走過來，還不太確定這個背影就是章翾，只是覺得像。他心里高興，試著喚了兩聲，她回過身，他已經(jīng)快步走到她跟前。
在這里見到她，他稍有些意外，但很快猜想：“來找小顏嗎？”
她怔了一怔，估計他雖然在醫(yī)院常來常往，卻并不一定曉得魏遼和高意達在這里狠狠打過一架。她省去解釋這宗一時說不清的事，說：“陪明崢?gòu)寢寔砜茨隳棠??！彪S后又補充：“明崢也來了?！?p> 他微微低了低眼，聲音放輕了不少，可能是因為提到蒙老太太的病，也有可能是別的，他說：“謝謝你們來看她?！?p> 她一時間說不出安慰人的話，想告訴他蒙老太太并未認出自己，卻覺得挺難開口。
彼此沉默了一陣。
他仿佛調(diào)整好了情緒，問：“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她晃了一下的手機，說：“下來接個電話?！庇终f：“你上去吧，我在這兒等等他們，估計快下來了?！?p> 他紋絲不動，說：“上面挺多人的，不著急?！?p> 她點了點頭，有一瞬間很沖動想提到袁晴晴，但細想覺得沒有必要。
他不曉得她心里想著的這些事，問她：“那天吃完小龍蝦沒鬧肚子吧？”
她簡單說沒有，亦無法告訴他其實那晚他們是被人跟蹤拍照了的。
只聊了這么幾句，康明崢就下來了。
康明崢正要撥章翾的電話，從電梯里出來不經(jīng)意扭頭就看到她和蒙東羽站在一起。他舉著手機的手有些僵硬的停在半空中，一男一女面對面交談的畫面狠狠刺到他的雙眼。他立馬就不高興了，而這種說來就來的不悅感在這幾天的時間里一直把他纏繞得緊緊的。
章翾比蒙東羽先看到康明崢，也先看到他冷峻的面色，而她側(cè)頭的動作讓蒙東羽跟著往回看。
康明崢這時才邁開步子往兩人那邊走。他不想在蒙東羽面前失掉應(yīng)有的風度，松了松臉上的肌肉，邊走過去邊微笑著說：“還奇怪怎么沒看到你，原來是在這里?！?p> 蒙東羽側(cè)了側(cè)身，正面對著康明崢，解釋說：“我剛過來，看到章翾一個人在這里，聊了幾句。”
康明崢掃了章翾一眼，又看向蒙東羽。他們幼時便相識，雖然算不上能為對方兩肋插刀的朋友，但關(guān)系總算不錯，特別蒙東羽回國后，在朋友組織的聚會上喝兩杯酒是必不可少的。但他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見到蒙東羽，更不希望章翾再和蒙東羽有任何交集。他輕而易舉便能看的到蒙東羽藏在眼底里的對章翾的感情，何況還有那些照片佐證。他又微微笑了一笑，做出半責怪的口氣，有意說：“都快要結(jié)婚了，還把女朋友藏的這么嚴實干嗎？”
蒙東羽懵了一下，慢慢反應(yīng)過來才曉得這個女朋友指的是袁晴晴。他想解釋其中的誤會，可正巧蒙小嬸送康媽媽下來。
康媽媽見到他盡說些客套話，他只能附和，壓根沒有將誤會解釋清楚的機會。
康明崢趕著回去，沒讓蒙小嬸和蒙東羽往外送，就只到大門口。
蒙東羽沒能自白，見到章翾離去的背影，打算過會兒發(fā)短信給她?？梢慌缘拿尚鸢l(fā)自內(nèi)心的嘆了句：“你和明崢都是差不多歲數(shù)，人家都準備結(jié)婚了，你怎么就找不來女朋友？”
他扭頭看蒙小嬸。
蒙小嬸見他反應(yīng)有些大，于是問：“怎么？你還不知道？”
他咬了咬下唇，緩緩說：“我知道?！?p> 蒙小嬸蹙眉抱怨他：“我越看袁晴晴越覺得她不錯，咱們?nèi)胰硕加X得她不錯，你怎么就看不上她呢？你跟全家人的審美觀怎么相差這么多？”
他想趕走空降在頭頂?shù)哪瞧瑸踉疲谑翘謹堊∶尚鸬募鐜е娞莘较蜃?，故意笑著說：“您再這樣認為，我就更覺得對不住人家姑娘了，什么假扮男女朋友哄奶奶這出戲，我可要罷演了?！?p> 蒙小嬸怕了他，急忙說：“可別，你就當我什么都沒說。最后這段日子把你奶奶哄高興，最好能生個級，騙她已經(jīng)有了下一代?！?p> 他不同意：“假扮男女朋友這事本來對人家姑娘的名譽就有損害了，還要說懷孕，傳出去了，讓她以后怎么找男朋友？”
蒙小嬸心里想的是以后能假戲真做，但估計蒙東羽不會答應(yīng)，才說：“反正以后有什么事，你都想著她點，畢竟是幫了咱們家的大忙?！?p> 他對袁晴晴在這事上的付出心里有數(shù)，在病房里呆了大半天，快到傍晚的時候，當著蒙老太太的面說帶袁晴晴出去吃頓飯。
蒙老太太高興，吐了個“好”字，還擺擺手讓兩人早點去。
大家都以為他開了竅，終于發(fā)現(xiàn)袁晴晴是個適合娶回家當老婆的好姑娘，只有蒙瑋偷偷調(diào)侃他：“環(huán)境太優(yōu)雅的西餐廳就不要去了，你這么帥，還孝順又多金，被約會的姑娘分分鐘都會更愛你?！?p> 他告訴蒙瑋自己僅僅是想表達對袁晴晴這陣子沒日沒夜在醫(yī)院陪護的感謝之情，吃完飯送她回家早點休息，順便讓蒙老太太再高興些。
蒙瑋笑了笑，說：“那你可要把握好這個度?！彪S后又說：“今天康明崢他媽帶著康明崢和章翾來看奶奶，都以為你跟袁晴晴也要結(jié)婚了。你看你是不是找個機會澄清澄清？”
他靜默了幾秒，搖頭說：“假的真不了，何況對他們來說不是重要的事?！?p> 晚餐吃什么，蒙東羽讓袁晴晴決定。
醫(yī)院附近的大小餐館不少，袁晴晴不吃辣，于是挑了江浙菜。
餐廳的格局好，空間大，有兩層樓，人多些也不會覺得吵雜。侍應(yīng)生帶他們?nèi)ザ强看暗奈恢茫鶘|邊的方向看，還能見著醫(yī)院一角。
蒙東羽已與袁晴晴單獨吃過兩次飯，仍不記得她愛吃什么。他將菜牌給她，任她點。
她話不多，沒有什么主見，每看到一個不錯的菜，都要問一問他覺得如何，他說可以，隨便她，結(jié)果菜牌翻完了她才只點了一道糖醋小排。
他只得重新看菜牌，飛快的點了松子魚、龍井蝦仁、桂花糖藕、雞湯竹筍、清炒娃娃菜和生煎包。
點的比較多，侍應(yīng)生復菜時，她說吃不完。
他沒讓減菜，說：“你辛苦了，多吃點。一會兒我送你回家，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不用那么早來?！标P(guān)心人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半點溫暖都感覺不到。
即便清楚他對自己沒有感情，出來吃頓飯多半是為了表達謝意，但他的態(tài)度如此冷淡，她心里難免有些失望。她端著茶喝了一口，低聲說：“我不累，習慣早起了?！?p> 他勸不動，就不勸了。
兩人靜靜坐著，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菜上得快，都是甜膩膩的，吃兩口還行，再往下就不合蒙東羽的口味了。但他照顧袁晴晴的面子，隔不久動筷子吃上一些。
袁晴晴的吃相十分斯文，跟她溫柔的性格很搭調(diào)。她本來話就不多，吃飯時基本不出聲，氣氛挺悶人，蒙東羽稍不留神就撇臉看向窗外，不受控制的去想別的事。
席間汪緒芬打電話來，他本可以就地接，但還是借此機會走去別處。
汪緒芬問他：“我和你郝叔叔打算明天上午去醫(yī)院看你奶奶，應(yīng)該不會遇到你爸和黃知嵐吧？”
他說：“爸昨晚回蘭州了，過兩天才回來?！?p> 汪緒芬又問：“你那些嬸嬸姑姑們不會都在吧？我可不想郝建國被她們看來看去，淪為被討論的對象?！?p> 他想了想，告訴她：“明天周一，她們得上班，應(yīng)該只有小姑和二嬸在?！?p> 汪緒芬“嗯”了一聲，頓了片刻，試著說：“問你個事?！?p> “什么事？”
“我聽人說你談了個女朋友，天天在醫(yī)院陪著你奶奶，我明天是不是能見到面？”
這事傳播速度如此之快讓他十分驚訝，可轉(zhuǎn)而想，這個圈子里本來就是閑散的人多，愛嚼舌根子、散播流言蜚語的人就更多。他向汪緒芬解釋了一通，抬眼看向端坐在餐桌前認真吃飯的袁晴晴。他越發(fā)覺得這誤會難解釋清楚了，可蒙老太太時日無多，兩者取其一，只能暫時對不住袁晴晴。
吃完飯，將袁晴晴送回家，再返回醫(yī)院才不到九點。
其他人都回了，只有蒙江雨在陪護。蒙老太太還沒睡著，但說不好話，基本都是蒙江雨在說。她的聲音歡快而向上，讓被冰涼儀器占據(jù)的房間里不會顯得清冷。
待蒙東羽進來了，她立馬故意悄悄告訴蒙老太太：“咱們家的帥哥約完會回來了?！?p> 蒙老太太看著他笑。
蒙東羽走到床邊的沙發(fā)椅上坐下，與蒙江雨一人占著床一邊。
蒙江雨問他：“沒去看場電影？”
蒙東羽雙手握著蒙老太太干枯的手，說：“讓她早點回去休息了?！?p> 蒙江雨嘖嘖嘖了幾聲，與蒙老太太笑說：“會疼人了?？刹幌袷畮锥畾q那會兒了，天天闖禍，讓人操碎了心。”
兩姑侄一直說些讓蒙老太太高興的話，把她哄睡著了，才出來。
蒙江雨輕輕關(guān)上門，與蒙東羽說：“陪小姑吃點宵夜?！?p> 他看了墻上的鐘，已經(jīng)快十點，他蹙眉問：“還出去？”
她擺手：“已經(jīng)送到樓下了。”
他說：“我下去拿。”
她連忙攔住他：“你在這兒看著，我下去?！?p> 他會意的笑了笑，問：“誰送？”
她含笑瞪了他一眼，小聲說：“男朋友。”
他問：“那不帶過來讓奶奶見見？”
她說：“你把袁晴晴帶過來是哄她開心，我把男朋友帶過來只會惹她生氣?！?p> 她下樓拿了宵夜，上來后，兩人鋪開在外廳里吃。
他晚餐沒吃飽，這會兒吃開了，被她質(zhì)疑：“你晚上是不是沒吃飯??？”
他說吃了。覺得這里的東西好吃，讓她多吃點。
她每樣都是淺嘗輒止，笑笑的說：“我吃的是心意。”
他只笑，不作評價。
她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問：“回來還不到一年的時間，你怎么瘦了這么多？是不是他們給你的壓力太大了？你媽現(xiàn)在還管不管公司的事？還是都交給你了？”
他說：“不怎么管了，她年紀也大了，我不想讓她太辛苦?！?p> 她認為：“年輕人也不能太辛苦，該休息的時候休息，該戀愛的時候戀愛。人嘛，又不是一生下來就應(yīng)該受苦受累的，還是要及時行樂?！?p> 他抬眼笑看著她。
她也笑了笑，說：“當然，不要像我這樣結(jié)太多次婚。我是已經(jīng)沒辦法改變過去了，所以干脆就任性過下去。況且我上頭還有那么多哥哥姐姐，而你是咱們家唯一的繼承人，還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找個人開枝散葉比較符合大家的期望。”
他頓了頓，說：“人總會結(jié)婚的嘛，這個不用著急，我再等等?！?p> 她嘆了口氣，說：“誰不想等到和自己喜歡的人結(jié)婚吶，可有這個運氣的人畢竟是極少數(shù)。情愛都是一時的，得不到的才會是永恒?！?p> 他停下筷子，嘴里嚼著沒意思。
她也發(fā)了會兒怔，但畢竟經(jīng)歷的多，很快從濃稠的陰郁中抽開身，說：“你再多吃點。公司和這邊兼顧著，太累人?！?p> 他本不想吃了，聽了她的話，又吃了幾大口菜。結(jié)果胃里塞了太多東西，躺下身被頂?shù)碾y受，他去病房外來回踱步子。走廊的頂燈隔一個亮一盞，他放緩放輕腳步，感覺卻越來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