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已經(jīng)不想再面對季川禾,她氣沖沖地轉(zhuǎn)身徑直從房里走了出來,一面走路一面瞟了一眼薩怡臣,見薩怡臣識趣地跟上來,憤言道:“就不該聽你的?!?p> 薩怡臣被她劈頭來這么一句,也不惱,微笑道:“你看,這不就說開了,以后再見面該干嘛干嘛,心無旁騖。”
谷雨一聽,覺得言之有理,兩個人在一起可以是懵懵懂懂,享受情竇初開的美好,若要分開,一定是要清清楚楚地說明白,拖泥帶水可不是她的風格。
她轉(zhuǎn)眼換了一副面孔,神采爽朗地說:“不聊這個了,你不是有亞明實驗基地的地圖,走,我們一起去分析分析如何摸它個底朝天?!?p> 工作起來,時間總是過得十分快,待到他們制定完行動計劃一抬眼,窗臺里夕陽西下,已是黃昏,云霞緋紅,甚是美麗。
薩怡臣拿起計劃書隨地形圖一卷,放入口袋,高興地說:“山下小鎮(zhèn)上有一間小館子,我們今晚下去打打牙祭可好?”
谷雨訝異,這兩天他們都待在山上,并沒有下去過,他如何得知。她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薩怡臣起身抓住她的手,說:“我聽士兵說的,走吧,再不快點就晚了?!?p> 碧麗山倒不是很高,一千米上下,只是山路彎彎曲曲,時有陡峭的路段,加之路邊樹木參天,雖夏日悠長,夕陽還未完全落下,但路中已十分昏暗。薩怡臣提著駐地馬燈走在前面,谷雨跟在后面亦步亦趨??煲律降臅r候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好在路段豁然開闊起來,薩怡臣停下來,往后伸手牽她來到前面,關(guān)切地問:“害怕嗎?”
谷雨笑了笑,牽著他又走了起來,說:“這樣豐富多姿的大自然有什么可怕的,喜歡還來不及,你看,那里有螢火蟲?!?p> 只見一群群螢火蟲如一盞盞流燈漂浮在草叢上,盈盈而動。薩怡臣說:“螢火蟲喜歡有水,濕氣重的地方,前面應(yīng)該有一條河或者小溪什么的。”
谷雨好奇地問:“是嗎?”
薩怡臣說:“以前我家門前就有一條河,一到夏天,河邊都是螢火蟲,可好看了。”
谷雨又生出一重好奇來,問:“你家不是在筑奕嗎?筑奕可是國際化的大都城,哪里會有這種田園風光?!?p> 薩怡臣遲疑了一下,終是坦露道:“我家在鄉(xiāng)下,筑奕是我爸爸的家?!边@是他離開家的這么多年里一直在提醒自己的。
谷雨忽然想了起來,猛然說:“對,你爸媽離婚了,你是跟了爸爸生活,和我一樣?!?p> 薩怡臣一臉悵然之意,橘黃的馬燈一照,生出一種遲暮的哀愁,他淡淡地說:“我爸爸當初為了他的政治理想,和我媽媽離了婚,和色木國的公主結(jié)了婚,但是他們婚后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所以我爸才想起我來,將我?guī)г谒纳磉??!?p> 谷雨并未察覺他的不快,一心只想著自己的事情,想完之后不免半是玩笑半是擔憂地問:“我媽為了她的完美愛情,你爸爸為了他的政治理想,最后都和原配分道揚鑣,你說我們會不會步入他們的后塵?”
薩怡臣不假思索,語氣堅定地說:“不會的,我這個人隨我媽,沒有什么政治抱負,你大可放心。”
谷雨燦然一笑,調(diào)侃道:“你可真會表忠心,其實我是不放心我自己?!?p> 薩怡臣一臉緊張卻又無可奈何,只委屈巴巴地看著她,她哈哈一笑,說:“逗你的,你還當真了呢?!?p> 他們攜手過了橋,一條筆直的青石板官道,是往碧麗鎮(zhèn)上去的。小鎮(zhèn)老百姓休息得早,唯一的一條主街上熱鬧已然褪去,行人寥寥,好在他們要去的那家館子仍未關(guān)門,他們?nèi)絻赡_忙走進飯店里面落了座。
店家是一對夫婦,見他們身穿西褲襯衫,熱情地迎上來,含笑說:“你們兩位軍官要再晚一步我們倆就要打烊了?!?p> 薩怡臣熄滅了馬燈,說:“我們從山上下來,路途不熟又有點遠,耽誤了些時間,這才來晚了。你家店的菜在我們駐地部隊里口碑很好,我們也是慕名而來?!?p> 女店家遞過來一張餐牌給到谷雨,對薩怡臣說:“多謝你們同袍常來幫襯,我們亦知你們漂洋過海駐扎在這里不容易,為表謝意,我家承諾不光給你們打折還給你們添量?!?p> 她說完又對谷雨說:“我們家都是山間野菜野味,你們是頭一次來,不知道是否吃得慣?!?p> 谷雨點了幾道菜,將餐牌遞給薩怡臣,她見店家和她一樣,也是南臨人,故意問:“店家你們都不介意他們是色木軍嗎?”
女店家略微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來,反問道:“小姑娘,你不也是南臨人,怎么還愿意和他同桌吃飯?”
谷雨不想她如此問自己,愣了一下,只聽她繼續(xù)說道:“我們小老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明白一個真理就是和平共處,互通有無。既然色木和南臨兩族人民幾百年來相安無事,又何必誅鋤異己。我們知道色木軍過來就是為那些枉死的色木人鳴不平,碧麗鎮(zhèn)還好一點,位置偏僻,地方也小,不易被殃及,在我的老家西線那邊,那里的色木人從前兩年開始就被以莫須有的理由抓走,再也沒有回來過。那里的村落一個個也落了荒,遭了事之后南臨人也不想在那里居住了,怕徒增傷悲,大部分都遷移了?!?p> 薩怡臣點完菜將餐牌送回到女店家手中,佩服道:“想不到店家亦是一位有識之士。”
女店家訕訕地笑了笑,說:“我就一介村婦,碰上合眼緣的隨嘴多說了幾句,兩位不要見怪,權(quán)當我一時興起,胡謅八扯?!彼f完拿著餐牌箭步送到了后廚。
谷雨拿起桌上的茶壺,自斟自飲完一杯,暢快道:“這山間的茶就是好喝,你要不要來一點?”
薩怡臣遞上茶杯,忽然感觸道:“其實這次的軍事沖突本可以以最快最高效的方式進行,但為什么戰(zhàn)線要拉那么長,左右顧慮的,如今還挾人質(zhì)接受和談,還不是為了種植這一畝三分地的茶農(nóng)能免受戰(zhàn)火荼毒,早日過上太平日子,讓更多的色木人和南臨人能夠像我們這樣相親相愛?!?p> 谷雨笑著替他倒上一杯茶,說:“我們明日去亞明給他們來個釜底抽薪,徹底斷了南臨王的歪心思,讓他乖乖和談。徹底斷了南臨王的歪心思,讓他乖乖和談?!?p> 薩怡臣說:“南臨軍多是雇傭兵,毫無忠義可言,若大戰(zhàn)在所難免,只要他們不使用人肉盾這類的低劣招數(shù),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p> 谷雨見他侃侃而談,宛如一匹肆意奔騰的春馬,意氣風發(fā),令她快意。她忽然想起初見時他的百步穿楊,欽佩之意油然而生,若是色木軍人人都像他一樣槍法如神,這仗硬碰起來,勝算在他們。
碧麗山的另一側(cè),南臨軍已經(jīng)偷偷潛伏在了山腳附近。領(lǐng)軍的長官姓許,他將會是第一個使用生化武器的南臨長官,為此他頗為得意,何況這次隨他過來的還有尼貝爾博士的得意門生,這次投毒定是萬無一失。
他一聲令下,十幾個士兵手提著毒籠奔向事先踩好的最佳投毒地點,毒蟲爭先恐后地奪籠而出,煽動著白色的翅膀,悄無聲息地飛向遠方,攀越山頂,再俯沖山腳,所到之處,將是色木人噩夢的開始。
不出半個小時,所派出去的士兵悉數(shù)返回臨時駐營,毫發(fā)無傷。許長官安坐在營中,快心道:“若日后每戰(zhàn)皆是如此,敵軍定會聞風喪膽,我軍必將所向披靡,百戰(zhàn)不殆?!?p> 手下士兵連聲諾諾,谷沐坐在一旁,含著一點笑意說:“我在這里先提前恭賀許長官首戰(zhàn)告捷,許長官有勇有謀,日后必定官運亨通?!?p> 許長官笑臉相迎道:“借谷博士吉言了,小的往后的官運還要多多仰仗尼貝爾博士和谷博士的支持,谷博士到時可要多多關(guān)照。”
谷沐平日多與官場中人打交道,深諳此道,出言迎合道:“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們光制毒沒有使用的人也不行啊,往后只要我們通力合作,為南臨王排憂解難,前途將會坦蕩無云?!?p> 許長官哈哈大笑,士兵跟著一個個笑了起來。谷沐附和著,卻只是皮笑,肉笑不起來。她早知薩怡臣此時就在山上,憂心如焚,只恨自己不是一只毒蟲,翻山越嶺飛到他的面前,告訴他危險已至。
酒足飯飽,月亮已掛枝頭,他們原路折返,行至橋邊倆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夏日的夜晚夜色明朗清爽,清風徐徐,蟲兒躲在草叢中吱吱吟唱,似是在為翩翩起舞的螢火蟲伴奏。溪水潺潺,他們憑欄眺望,不遠處月亮倒映在水面上,扭扭曲曲地泛起銀光,生出一種異類的趣味。
這樣傾心的時刻,他們相互依偎,呢喃低語,恰似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shù)。忽然不知從哪里撲來幾只蛾子,全都撞在了薩怡臣的臉上。有一只迷入了他的一只眼睛里,他摸索著將馬燈掛在欄桿上,用食指在眼睛周圍揉搓起來。
谷雨伸手制止他,說:“別亂動,我來幫你吹吹?!彼崞瘃R燈照亮他的眼睛,粉嫩的小嘴微微嘟起,朝著他的眼睛輕輕呼氣。他配合著她的吹氣使勁眨巴眼睛,過了一會,終于把那個小東西給弄了出來。他掏出手帕將眼角的淚液和臟東西擦干抹凈,順手塞回褲兜里,這還是上次她給他的那塊手帕。她好像已認了出來,臉微微一熱,忙別過臉將馬燈掛在欄桿上。
突然他“啊”的一聲用手捂住了另一只眼睛,谷雨急忙伸手撥開他的手,關(guān)心地問:“怎么了,讓我看一下。”她見他睜不開眼睛,不由嘟起小嘴徐徐吹著氣。那微熱的氣息拂在他的臉上,一種異樣的酥癢直撓進心里。她察覺不對,抬起眼來,不想撞上他那一雙深邃的眼眸,深不見底,她心頭一醉仿佛就要跌落進去。
離得那樣近,她的眼波流轉(zhuǎn)似有萬千嫵媚,粉嫩的雙唇上泛著蜜一樣的潤澤,電光石火間,他再也抑制不住,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