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閉上眼睛,屏息凝氣。她感覺到谷沐已經(jīng)奔入了薩怡臣的房間,前方的南臨軍來勢洶洶,一時間嘩啦啦一片亂響,都是拉槍栓的聲音。她不假思索,聽?wèi){自己的判斷,習(xí)慣性地開槍射擊,就像之前在軍校蒙著眼睛練習(xí)射擊飛盤一樣。她聽到?jīng)_在前面的幾個中槍倒地,也聽到子彈“嗖嗖嗖”擦著她的身體飛過,她趕緊摸索到旁邊的石凳旁躲避。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跟了上來,她靜靜等待他們再靠近一些,準(zhǔn)備來個迎頭痛擊,可再一扳動扳機(jī),卻是一聲空響。
她將槍往地上一擲,視線逐漸清晰,再探頭一瞧,南臨兵已近在咫尺。她將氣息一沉,從腰帶上掏出一把軍匕,看來之前的近身格斗沒有白學(xué),只是從未實(shí)戰(zhàn)過,不知學(xué)得幾斤幾兩。
正當(dāng)她起身架勢欲孤注一擲的時候,橫空傳來一聲喝令:“住手,誰敢動她我讓他全家陪葬?!?p> 南臨軍被紛紛喝住,呆立在谷雨身前。他們扭頭一望,不遠(yuǎn)處許長官和季川禾疾步趕來,怒不可遏。他們旋即猜想這名女子對南臨王子的重要性,怕擦槍走火,趕忙收起手槍,哈腰待命。
季川禾從南臨軍中穿過,要過去擁抱她。她把軍匕一揮,擋住了他前進(jìn)的步伐,她說:“不要過來,別貓哭耗子假慈悲?!?p> 季川禾知道她話里有話,找來這群士兵的領(lǐng)頭,隨手就是一巴掌,說:“誰讓你們傷害她了,她是誰你們不知道啊?!?p> 谷雨在一旁看他殺伐果決的樣子略覺吃驚,她之前從未見過他如此蠻橫霸道,在國外他溫文有禮可是被奉作他們?nèi)ψ永锛澥康牡浞丁?p> 許長官是何等精明的人,雖從未見過谷雨,但憑著驚人的感知能力已經(jīng)嗅出南臨王子和她的關(guān)系不一般,滿臉堆笑地說:“小司令,消消氣,屬下教管無方,令他們有眼無珠,居然敢動小司令的女人。”
季川禾聽得甚是順耳,谷雨一聽惡心得很,連忙撇清,“我和他可是仇人關(guān)系,你可真是有眼無珠。”
季川禾見她在屬下面前薄了自己的面子,不由向她靠近,沉聲說道:“小雨,我對你仍余情未了,你應(yīng)該感到慶幸,快過來我這邊。”
谷雨不想與他糾纏浪費(fèi)時間,手持軍匕向前一捅,見他后退幾步,急忙轉(zhuǎn)身跑進(jìn)了薩怡臣的房間。
她心知他們會跟來,可眼下顧不得這么多,她如今最想知道的是薩怡臣的安危。她進(jìn)來就把門給栓住了,動作利落迅捷,谷沐因著給薩怡臣解毒,未及看清,她的軍匕已經(jīng)架在她細(xì)嫩的脖子上了。谷雨引頸看向薩怡臣,他的臉色和之前并無變化,比之前更糟的是他昏了過去。她焦急地問:“解了沒?”
谷沐示意她稍安勿躁,見她心急如焚,故意賣弄起來,說:“你以為這個毒有那么好解的嗎?特異病毒需要特別處理才能完全解掉,麻煩著呢?!?p> 谷雨手上稍稍用力,谷沐頓覺寒刃在側(cè),瑟瑟發(fā)抖,說:“不要緊張不要緊張?!?p> 谷雨瞪著她說:“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你研究出來的東西,你會不知道怎么解?”
谷沐豎起食指慢慢向外撥了撥刀刃,瞬間獲得了再次暢快呼吸的權(quán)利。她說:“這還得需要病人的極力配合,他剛才看到是我,拼死也不服藥,這不我只好把他弄暈,這才給他服下了藥?!?p> 谷雨見軍醫(yī)已昏睡一旁,對谷沐說:“快,給他也解了?!?p> 谷沐沒辦法,正好還剩下一些,她走過去把藥全喂給了軍醫(yī),不過這個量不多,頂不頂用還得看他自己的運(yùn)氣。
門口撞擊的聲音越來越強(qiáng)烈,終于季川禾還是帶著一隊人馬闖了進(jìn)來,他探頭一看,薩怡臣臉色煞白,虛弱地躺在床上,如一具即將入土的尸體,心里遏制不住的高興,不加掩飾地笑了起來,說:“今日能親眼見到他暴斃,真是我人生一大快事。來人,給我一把槍?!?p> 谷雨不由擒著谷沐擋在薩怡臣的床前,厲聲說:“住手,你要是開槍,先給我一槍?!?p> 季川禾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去接過那把遞給他的槍。他對谷雨說:“只要你答應(yīng)跟我走,我答應(yīng)你,絕不會虐待他的尸體。”
谷雨見他們?nèi)硕鄤荼?,這個房間里只有她和谷沐目標(biāo)一致。她轉(zhuǎn)念一想,松開軍匕,扭頭最后看了一眼薩怡臣,對季川禾不耐煩地說:“趕緊走。”
她說完丟下手中的軍匕,三步兩腳從季川禾身前走過,跨出了門檻。
谷沐看他們一行人走遠(yuǎn)了,出去找來自己的貼身隨行,趁南臨軍打掃戰(zhàn)場之際,偷偷把薩怡臣弄上了她的專車。她剛要讓司機(jī)發(fā)動引擎,另外兩個隨行人員不知從哪里找到了威廉。他目前看起來并未出現(xiàn)異常,許是一直在房里,隔離開了病毒。威廉可是老師的心頭好,她爽快地讓他上了車。
威廉和隨從坐在倒座上,谷沐和薩怡臣坐在他們的對面。他見薩怡臣不省人事地靠在車座上,擔(dān)心他的情況,可不敢擅自提問。他又想起,那天他和那名黑眼睛的女孩信誓旦旦地說要帶他回家,可如今他是要回到主人身邊了,但卻是昏迷不醒的他和老師的愛徒送他回去的,真是世事難料,這樣一想他不禁驚訝自己的內(nèi)心居然起了如此復(fù)雜的波瀾。
南臨軍驅(qū)趕,聚攏,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碧麗山上的色木軍,他們欲要反擊,只是染毒有心無力,縱然吃力地舉起槍來,兩眼視線模糊,朦朦朧連準(zhǔn)星都瞄不準(zhǔn)。谷雨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必須馬上想辦法給谷堡發(fā)電報,否則將會有更多的駐地被全線擊潰。她把心一橫,軟聲對季川禾說:“讓他們在此處理吧,我們先走,也許我們還有很多事沒說清楚?!?p> 許長官在一旁一聽,笑嘻嘻地說:“小司令若有事就先走吧,別耽誤了正事,再說這些人已無反手之力,我們留著他們茍延殘喘下山四散在鎮(zhèn)子上,無形中也是極好的病毒傳染源?!?p> 季川禾掃視一圈,確實(shí)沒什么好處理的,可他們的人好像少了一些。他想了一下,問:“剛才被谷小姐用刀架在脖子上的那個女孩呢?”
許長官殷勤道:“那是尼貝爾博士的得意門生,是特意來營救您的。”
季川禾淡淡地說:“我有印象,她走了嗎?”
許長官看了谷雨一眼,解釋道:“她說剛才自己嚇破了膽,就先回去了。小司令,其實(shí)這也能理解,她畢竟還小又成天在辦公室里待著,膽小一點(diǎn)很正常?!?p> 季川禾問得漫不經(jīng)心,谷雨卻聽得仔細(xì),看來這個谷沐倒是機(jī)靈,趕緊把薩怡臣送走了。她雖不舍得拱手相讓,但虎落平陽,只能出此下策。
季川禾對谷雨說:“那我們走吧?!?p> 許長官哈著腰在他們身后,高興地?fù)]著手,目送他們上了車,徐徐下了山。
玉磯島中部多山,南下山路彎彎曲曲,看著近在眼前,走起來卻很遠(yuǎn),一直到了掌燈時分,徐統(tǒng)制和一個精兵團(tuán)才到達(dá)碧麗山外的一個小鎮(zhèn)子。一條筆直的街道,兩側(cè)街燈零星,慘淡地照著石板路面。他們齊齊踏在上面,只覺腳步聲在斜街窄巷之間微微回蕩。縱然這是一座偏遠(yuǎn)小鎮(zhèn),也不至于如此冷清蕭條。
徐統(tǒng)制命人逐個敲門,過了好一會,才有零星幾家開門。那些人一見是南臨人,嚇得連忙關(guān)門,還好士兵個個孔武有力,硬是將人請到了徐統(tǒng)制的面前。
徐統(tǒng)制見他們神色驚恐,關(guān)切地問:“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們怎么如此害怕?我們也只是路過,想在此投宿一晚?!?p> 幾人中的一個走近一看,方看到軍旗上的“谷”字,又見眼前的長官態(tài)度和善,便大著膽子小聲問道:“你們不是南臨軍?”
徐統(tǒng)制聽到他這樣問,頓覺不妙,這里處在他們的防線之后,南臨軍要過來除非破掉他們的防線。他緊張道:“不是,我們是從谷堡過來的谷家軍。這里遭到南臨軍的襲擊了嗎?”
這幾人聽到他的回答,心中的忐忑頓消,熱情地你一句我一句將這里的情況如實(shí)說給了徐統(tǒng)制聽。原來中午鄰鎮(zhèn)跑過來一些色木人說那里爆發(fā)傳染病,他們惦記這里的親人,故跑來通風(fēng)報信,提醒他們逃到別處去。鎮(zhèn)子上的人將信將疑,舉家遷往別處可不是兒戲。正當(dāng)他們猶豫不決的時候,南臨軍過來了。他們殺氣沖沖,拖來十幾大包東西四散在小鎮(zhèn)上,好奇心重的人待他們離開之后將包中之物打開一看,嚇了一跳,居然是奄奄一息的色木軍。他們的臉色極其蒼白,兩只眼睛填滿鮮紅血絲,嘴巴一張一合可死活說不出半個字,渾身軟弱無力,最后艱難地抬起手指向鎮(zhèn)外的方向。鎮(zhèn)上的色木人被這些人的慘狀嚇得不輕,慌手慌腳,收拾一應(yīng)家什,拖家?guī)Э?,舉家離開。
徐統(tǒng)制激動地說:“快帶我們?nèi)タ纯茨切┥拒姟!?p> 那人說:“南臨軍離開不久他們相繼死去,我們怕造成大面積傳染,便將他們聚集起來燒掉了?!彼娦旖y(tǒng)制一臉失望,過了一會,又說:“據(jù)鄰鎮(zhèn)的那些人說,這種傳染病十分兇險,不僅山上的色木軍遭了殃,山下的色木人亦被這些蛾子弄丟了性命?!?p> 徐統(tǒng)制緊張地問:“那個鄰鎮(zhèn)是否叫碧麗鎮(zhèn)?”
那人驚訝道:“你怎么知道,就是那里。不過這種傳染病對我們南臨人影響不大,你們盡管放心?!?p> 碧麗山處于他們防線的最前端,他們又扣留著人質(zhì),敵軍選擇這個點(diǎn)突破他們怎么會沒有想到,只是沒有想到他們會選用生化武器這種慘無人道的手段。這些逃離開的色木人或多或少還帶著病毒,若是深入后方,加之?dāng)耻娎^續(xù)投毒,那他們這一條牢不可破的防線將不擊即潰。
他立馬找來發(fā)報員,令他把這些情況一一告知廖師長,讓他們做好防御消殺的準(zhǔn)備,抓緊配制相應(yīng)的解藥。
他心里擔(dān)心小姐,便不作停歇,迫不及待地率軍連夜趕往碧麗。小姐雖不會受到病毒影響,可是季川禾不會放過她,盡管他們昔日是戀人,但如今這仇怨橫隔在兩人中間,兩個年輕人容易意氣用事,怕是會拼個魚死網(wǎng)破。
尼貝爾懷著將功補(bǔ)過的期盼,甚是殷勤,又是親自出城迎接季川禾,又是一路護(hù)送他回到下榻的酒店,更是自掏腰包,設(shè)下盛大晚宴款待諸位功臣,鞍前馬后只為討得季川禾寬恕的微笑。
季川禾見他給足了自己面子,到底年輕,煥然一笑,說:“既然我平安歸來,你們又用非常手段教訓(xùn)了那幫盲目無知的色木人,那所有的事都既往不咎?!?p> 席間諸位將士和尼貝爾聞言不覺松了一口氣,齊齊端起酒杯,笑臉盈盈。特別是尼貝爾,季川禾這次被綁架的罪魁禍?zhǔn)妆闶枪茹?,如果她不帶回來那個色木人怎么會出這么一檔子事。他作為她的老師和直接上級必然是要擔(dān)干系的,可氣的是這個死丫頭還不懂事,這么重要的場合都不過來親自向季川禾罰酒賠罪,卻躲在家里侍候那個色木人。他如此一想頓時愁云漸籠,心想這個色木人這次不會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吧,不行,他得及早掐滅這種危險的苗頭。
酒喝得盡興之時,席間卻不斷有衛(wèi)兵過來季川禾身旁低頭耳語。季川禾起初還冷靜克制,反復(fù)幾次之后他越發(fā)不耐煩,最后竟然板著臉憤然離席。尼貝爾心中掛著事情,見正主走了,自己隨便扯了一個因由,也匆匆離開了。
季川禾隨衛(wèi)兵出了晏廳,在筆直的過道里走了一陣之后便拐入一間房內(nèi)。里面有一個衛(wèi)兵手持話筒,動作僵直已等候多時。季川禾走過去,一把抓起話筒,扣在耳畔。他稍稍壓制了心中的煩悶,沉聲說:“爸爸。”
季以鼎在話筒的那側(cè)語氣十分著急和霸道:“快給我回來,即刻?!?p> 季川禾伸手松了松緊貼的襯衣領(lǐng)口,說:“我想在亞明待兩天。”
季以鼎惱羞成怒,“現(xiàn)在什么局勢你不知道嘛,既然那邊一切順利,自有去執(zhí)行的人,你一個新兵蛋子趁早給我回來,若再遭不測,我怎么向你九泉之下的母親交代,怎么向你的哥哥交代?!?p> 季川禾聽到哥哥這兩個字,心中掠過一絲悲痛,可谷雨不能跟他回南臨,他還不想那么快地和她分開。他心下一橫,說:“爸爸,我已經(jīng)跟你說了一下午了,我再待兩天,兩天之后我立馬回去?!?p> 季以鼎大肆咆哮,“我怎么生出你這么一個兒子,這么任性,這么不聽話,到底那里有什么東西非留你不得?”他側(cè)耳細(xì)聽,他卻一言不發(fā)。他稍微順了順怒氣,厲聲問:“一句話,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季川禾態(tài)度依舊,語意不改,“過兩天我一定回去。”話音剛落,話筒那頭傳來突兀而決絕的“嘟嘟嘟”聲。他嘆了一口氣,慢慢把話筒落在話座上。
他堅定不移地一步一步邁著步子,心懷上一次棄她而去的些許悔意,這一次朝她而來的滿腔激情,走向觸手可及的幸福,走向失而復(fù)得的她。他相信縱使他們兩人政見不同,可她也只不過是一介女流,若他奉上真心,她怎會不含笑納下。他走到她的門前,遣散兩側(cè)的崗哨,再次整了整衣衫,毫不猶豫推門而入,奔向那久別重逢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