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貝爾和谷沐皆是在睡夢中被“轟隆隆”的震動聲給驚醒的,醒來一看,仿佛連樓板都似震了三震,那樣連續(xù)爆破的聲音隱隱約約從遠處傳來,聽著猶如遠方雷暴前沉重的悶雷。這種聲音既熟悉而又陌生,分不清是雷聲還是前沿陣地上的炮火聲。他們心慌得不行,旋即一起身,站在各自的樓上一眺,分明是從實驗基地那個方向傳來的,可前線是在北面啊。他們都立即猜到是實驗基地出事了,急忙穿好衣服,剛走出房門,軍部的汽車急停在了院外。從車上下來的軍官疾步找到他們,讓他們立馬收拾收拾,移居軍部。
他們皆問出了心中的猜想,“實驗基地那邊是不是出事了?”
軍官簡明扼要道:“被谷家軍炸毀了,南臨王命我們來保護你們這些實驗要員,但我們人手有限只能讓你們集中到軍部避難,擇日再送你們回瑞肯?!?p> 尼貝爾一聽,身子一軟,心都碎了,那么多年的耕耘毀于一旦,威廉趕忙上前扶住他;谷沐的心也跟著碎了,冥冥中她有一種不好的第六感,谷家軍加上精準知道實驗基地的位置,這不就是谷雨加薩怡臣,他們一起聯手,摧毀了她的所有實驗成果。
王典早早就躲進了軍部,他相繼出門迎接他們,卻見一個比一個的臉色難看,不敢上前搭話,只殷勤地鞍前馬后,心中不住納悶,逃過一劫不應皆大歡喜,怎么個個愁腸百結,就威廉看上去還算是一個正常人。
鳴金收兵回到暫時藏身的民宅,谷雨心有余悸,從千瘡百孔的貨廂里飛出那么多的小飛蛾,竟然沒有一只去攻擊當時唯一在場的色木人。他們給谷堡那邊告了捷報了平安之后,谷雨不太放心,跟著薩怡臣來到他的臥房,前后左右仔細端詳一番他,并未發(fā)現有什么異常,不禁疑惑道:“它們怎么不攻擊你了?”
薩怡臣見她這么認真地擔心自己,情不自禁地俯身親啄了一下她的臉頰。她猶自揣摩,他剛經歷鏖戰(zhàn),疲憊到不愿再想別的,一把摟她入懷,這才是他最想要的。
凌晨兩三點鐘的光景,夜安靜到了極點,她的臉貼在他堅實的胸膛上,他的心跳緩慢而有力,叫她生了一種奇異的安逸。她懶懶地環(huán)抱住他,賴在他的身上,鼻尖不經意一嗅,猛然大驚,他身上的那股清甜的楓子香竟蕩然無存。她仰起臉來,驚道:“你身上的味道呢,怎么沒有了?”
薩怡臣猶閉著眼睛,放松且舒適地抱著她,迷迷糊糊之中隔了很久才想起體味應該是谷沐給弄沒的,他慢慢將腦海中的一字一句串了起來,說:“谷沐把我抓走之后,給我穿上一件連體衣,我脫下那個之后就發(fā)現我的體香沒有了?!?p> 谷雨分析道:“你們色木人異于其他民族的點,一個是瞳色一個是體香,那些小飛蛾不襲擊你,難不成那批生化武器針對的是你們的體香?”
薩怡臣聽她這樣一說,覺得完全有可能。他放開她,食指微微彎曲,輕快地點了一下她的翹鼻尖,親昵地說:“你可真聰明,這可是重要情報,我們得馬上匯報給廖師長,讓他們及早應對?!?p> 廖師長當夜便接到了他們的電報,他旋即下令讓色木軍想盡一切辦法遮蓋住自身的體味。但為時已晚,這些東西早幾日就已投入戰(zhàn)場,效果漸顯。色木軍接連潰敗,疫情急轉直下,一下蔓延了開來。南臨軍更是虎視眈眈,隨時有長驅直入之勢,他不得不向色木總司令請示。色木總司令讓他無倫如何都要穩(wěn)住局勢,解藥很快就會空運過去,隨之而去的還有幾批支援的醫(yī)療隊伍。廖師長聽完如釋重負,這可解了前線的燃眉之急,他速即把這個好消息通報全軍,提振低迷的士氣。
隨著解藥和專業(yè)醫(yī)療團隊的及時到來,挽救了無數瀕死色木軍和色木百姓的生命。疫情來得快去得更快,色木軍重振旗鼓,戰(zhàn)事很快發(fā)生逆轉,他們三師齊進,勢如破竹,南臨軍的一個師迫退回守亞明。季以鼎認為背靠瑞肯這個龐大的軍工帝國,就算和色木軍硬碰硬,他們也要略勝一籌,又派出了三個師,雙方準備大戰(zhàn)亞明以北。
大戰(zhàn)在即,亞明城內的南臨軍越來越多,活動日益頻繁,薩怡臣,谷雨和徐統制一致認為必須盡快撤離,否則會有遭受圍捕的風險。他們按照來時的方法,分批化裝成平民,混在每天進進出出的百姓之中。徐統制領頭先行,薩怡臣和谷雨居中,其余斷后。等到了薩怡臣和谷雨的這批谷家軍出城的那天,城門崗哨陡然增多,檢查更為仔細嚴格,因此他們出城的速度慢了許多,從清晨一直排到上午他們才混在人群中擁擠著出了城。
為了不引人耳目,他們兩兩而行,等過了城門的可視范圍再集結起來,一道和前方的徐統制匯合。
谷雨和薩怡臣肩并肩地走著,她說:“今天崗哨這么多,會不會有什么異動,我們要不躲在一邊觀察一下再走?!?p> 薩怡臣謹記徐統制的囑托,谷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他說:“走吧,都出來了,跟上徐統制再說?!?p> 谷雨自顧自地說:“我覺得我們這一次還不如不回谷堡,回去也不見得能加入到正面戰(zhàn)場,其實我們完全可以隱伏敵后,伺機而動,你說呢?”
薩怡臣剛要答話,突然聽到有人叫他,聲音很快掠過他的耳邊,飄向了前面。他不由循聲望去,那聲音是從旁邊疾馳而過的汽車中傳出來的,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谷雨也聽到了,可他們都是農家服飾打扮,誰會這么眼尖居然認出了他,而且還是一個女高音。她心覺不好,轉臉一看,谷沐從一輛車的車窗探出頭來,遙遙向薩怡臣招手微笑,隱隱約約好像說著“再見”。
她乘坐的汽車前面還有幾輛,它們行駛速度極快,車門旁還有護衛(wèi)攀立左右,像是要護送他們離開。
薩怡臣舉目四望尋找可用的交通工具,這時后方南臨軍開過來一輛邊三輪摩托車,司機因人群擋道放緩了速度,一邊咒罵一邊焦急地看著前方奔馳的汽車。他擠開人群,敏捷地一腳飛踹下司機,跨上了車座。谷雨拔槍把后面幾輛邊三輪的司機逐個擊倒,旋即跳入到挎斗里。薩怡臣加足馬力,全速往前追趕。
出城的百姓如驚弓之鳥,聞槍聲色變,尖叫著紛紛涌動逃竄。其余的谷家軍看見谷雨向前追趕,也跟著小跑上前。同時跑起來的還有城門附近的南臨軍,他們一聽到槍聲,趕緊往城外跑,果真有人意圖截殺實驗要員,不枉他們布下這么多崗哨。
前面的汽車發(fā)現后面有人追擊,開得更快了。車門旁的護衛(wèi)連忙轉身射擊,薩怡臣和谷雨急忙躲閃,速度落了下風。
谷雨邊開槍回擊邊說:“尼貝爾他們想逃跑,我們可得把他們這群戰(zhàn)爭毒子截下來,交上國際軍事法庭?!?p> 薩怡臣專心開車,又一加速,沉聲說道:“谷雨,坐穩(wěn)了?!?p> 尼貝爾聽到槍聲如遭五雷轟頂,自從實驗基地被炸,這些天他都龜縮在軍部,每天跟坐牢無異,惶惶不可終日,生怕那些谷家軍過來奪了他的命。他可不能死,至少暫時不能死,他還有重要的東西要帶回瑞肯,獻給首相,這可是他獨家的研究成果。
他趕忙叫威廉把手中的箱子交給他,緊緊抱在懷中,催促司機道:“再開快一點,一定要把我們安全送到機場。”
他不安地朝后看了看,竟發(fā)現谷沐的腦袋架在車窗上,好像對著后面喊著什么??伤幵谏巷L根本聽不清,只在疾風中看到她那讓人倍感焦灼的后腦勺。這個瘋丫頭這又唱的哪一出,要真吃了槍子那可怎么辦。他思量再三,欲要探頭提醒她,豈料又一聲槍響急急穿過來,嚇得他不敢再看。
谷沐這些天心里五味雜陳,既因著實驗基地被炸這個事忌恨薩怡臣,又因著喜歡而恨不起來,既因著谷雨有可能的出現而忌恨薩怡臣,又因著喜歡而恨不起來,既因著他的不辭而別而耿耿于懷,又因著喜歡而恨不起來。雖然滋味反復但是有一點她不得不承認,她對他的喜歡似乎超出了她的預想。她實在搞不懂自己這種復雜的小女兒心態(tài),完全不能按照實驗數據分析的方法得出結論,最后她干脆放棄了掙扎,或許與日俱增的思念會教會她如何計量愛的重量。
可是等到要走的這一天,思念仍未帶給她渴望見到的臉龐。她坐在車里,努力回想著他的樣子,祈求奇跡的出現。但奇跡似乎沒有出現,這一路上的行人中間并沒有出現他的影子,她白白看了一路,頓覺有些泄氣,茫然盯著窗外發(fā)呆??删驮谶@一瞬間的不經意之中,薩怡臣鶴立雞群般落入到她的視線,她再也忘不了,那可望不可即的熱盼,脫口而出“薩怡臣”。
她隱隱覺得是他,喜出望外到不可置信,稍稍平復下來再探頭一看,果真是他。她情不自禁地興高采烈地沖他揮手說“再見”,可說著說著,心里一酸,手上一軟,只呆呆趴在窗沿上看他,終是可望不可即,就像疾風中飄出的熱淚無法親吻土地一樣。
他也認出是她,騎車追了上來。她看到他身旁的谷雨,明亮的眼神瞬間暗淡了下來,可內心還是強顏歡笑道:“他終于追了一次自己?!痹龠^不久,她就可以回到瑞肯了,這一別或許便是永遠。她并不是一個貪心的人,就這樣簡單的遙遙一望便已足夠。漸漸地,他落在后面,變得越來越小,最后他們之間只剩下“遙遙”,看都看不見了。
他們的汽車陸續(xù)停進了機場停車庫,尼貝爾提起箱子,匆匆下了車,朝登機口走去,威廉,王典和谷沐相繼跟了上來。谷沐時不時留戀地往后望了望,他終究是沒有再追上來。這是瑞肯派來的專機,只要上到里面,一轉眼他們就能和這里脫離干凈,不再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娠w機停在那,看著近走起來卻費了一點時間。就在他們好不容易來到飛機下面的時候,不遠處傳來致命的槍聲,一陣又一陣,重重打在每個人心中,猶如打在一面急鼓上,“砰砰砰”又仿佛死神降臨的敲門聲。
尼貝爾忍不住罵了一聲“該死”,急急爬上兩步梯子,突然身后傳來一聲喝令,他扶住梯子欄桿的手僵在那里,腳也跟著定在那里。谷沐往后一看,如愿以償,薩怡臣帥氣地出現在她的面前,彈無虛發(fā),很快便干掉了護送他們的南臨軍,拿槍指著他們,警告道:“別動?!?p> 谷沐到底年輕,還有點小孩子心性,明知身處危局,多半是走不了了,仍是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拍手笑道:“薩怡臣,你的身手簡直了?!?p> 尼貝爾并未轉身過來,而是突然叫了聲“威廉”。威廉聽令隨即朝他們扔出了一顆手榴彈。薩怡臣和谷雨急忙跳開,他們中間隨著一聲爆炸聲,瞬間隔了一個彈坑。王典原在尼貝爾身后哆哆嗦嗦,這一聲爆炸聲讓他嗅到了生機,他橫生出膽量來,一把拽下尼貝爾,自己搶先一步一溜煙跑上了飛機。
尼貝爾往后踉蹌兩步腳落回到地面,抓住梯子欄桿的手再一使力往上,薩怡臣已緩過勁來,他舉槍瞄準正要爬樓梯的尼貝爾,扣動扳機的那一刻,谷沐卻闖進他的準星中。他的手微微一偏,子彈穿過尼貝爾的手提箱,圓圓的彈孔中彌漫出淡紅色的煙霧。尼貝爾低頭一看,暴跳如雷,他拔出腰間的一支鑲鉆石小手槍,朝著薩怡臣胡亂就是幾槍。
薩怡臣一個打滾,躲入到彈坑中。尼貝爾再次喊出了“威廉”,谷雨心知不好,立馬從另一側開槍擊中威廉的右胸,然手榴彈還是被拋了出去,落點距離彈坑咫尺之遙。尼貝爾抬手對著谷雨連續(xù)又是幾槍,她及時收槍躲閃。他旋即再將槍口對準那顆未拉火的手榴彈。千鈞一發(fā)之際,谷沐飛身擋住了那顆子彈。胸口處劇烈的疼痛襲來,她瞳孔不覺放大,訝異地望著遠處探出頭來的薩怡臣,淡淡的微笑漸漸化開,在落地的前一秒她才知道原來日思夜想計量出來的愛的重量和她此刻的勇氣一樣叫她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