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梔兒

　　金衣的眼中已經(jīng)有了恨意，這是她這么多年來，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痛恨北冕這個無情的男人，也痛恨這樣深愛著這個男人，卻還不計后果的自己。

　　北冕：“滾出去！”北冕并不忌憚金衣的威脅，因為他明白，事后金衣就懂得什么選擇才是對的，還因為，他知道，金衣不是心性純良的梔兒，她索要的，一直都只會是更多，更多~~

　　“好你個玉面北冕，什么大仙尊，不過是個騙了我身子和感情，讓我傾盡所有的偽君子，你昔日饞我身子，許以各種好處，讓我從了你，可如今你已經(jīng)毀了我太虛第一女仙清譽(yù)，卻又要不負(fù)責(zé)任的舍棄我，厭棄我——”

　　金衣氣得怒火攻心，從北冕身后撲過去撓他的臉，卻觸到了他的玉色面具。

　　一雙纖纖玉手立馬被北冕箍住，在他的掌力之下，很快就起了青紅的印記，讓人觸目驚心。

　　“我在一開始就跟你說清楚了，我與你只能是師兄妹關(guān)系，是合作關(guān)系，是利益，是一道修仙的歸途！并無其他！”

　　玉面北冕的話語，涼薄無情，冷漠錐心，就像是一盆冰涼的水，將金衣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可也提醒了她，他們更多的是利益，是修仙的歸途。

　　“好好好，玉面，好，你可想清楚了，你給我等著，莫要后悔事后又來求我，你若是來求我替你做這做那，我定要你好看！”金衣從北冕手中掙脫開來，捂著被北冕捏痛的手腕，氣哼哼地跑了出去。

　　被金衣這般一鬧心，北冕原本方才感覺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氣血，又不住地往上翻涌而來，直沖他腦際。

　　“哈哈哈哈，本仙等這一天等了許久了，今日便是我奪舍之日，無知小兒，還不速速供奉上你的這具身體。”

　　北冕忽然聽到自己的腦中有個人在猖狂的大笑著，他每笑一聲，都如同千萬根細(xì)針扎在他的頭顱上，讓他一個本是元嬰境修為的人，也捂住了腦袋不住地喊痛。

　　“你是……什么鬼東西？還不從本尊身體里出來？”玉面北冕直覺或許是有什么東西在他體內(nèi)，聽那人方才一言，看來是想奪舍他的這具身體了。

　　這“奪舍”，他聽聞過，也在太虛山百余年前的祖師心法里讀到過相關(guān)的記載。

　　既然是奪舍，便是要以一種極端的修行手段，占據(jù)他的身體。

　　只是，這奪舍分明有幾個步驟，第一步便是寄居在合適的宿主體內(nèi)，可他一直修行都很小心謹(jǐn)慎，這鬼東西是什么時候進(jìn)入他的身體里藏起來的，又藏了多久，為何他說，要在當(dāng)下奪舍于他？

　　這奪舍的結(jié)局，北冕也清楚得很，要么是神識被完全吞噬，包括自己的元神一道供奉出來，作為奪舍者的養(yǎng)分，要么是和這奪舍者平分秋色，共同占據(jù)這具身體。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仙？還是得了道的妖魔鬼怪？”北冕捂著腦袋追問著，因為但凡是能奪舍者，必得是一個強(qiáng)大的修仙者，或是得了某些高深道行能力的妖魔鬼怪，甚至是魔道。

　　“哈哈哈，虧我藏在你身體里百余年，你居然不知道，本仙是何人？不過也無妨，我既然自稱本仙，就一定是上界的仙人，你的身體能被我看中，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還不速速供奉軀體給本仙么？”

　　北冕算是有些明白了，“我管你是鬼是仙，都給我從本尊體內(nèi)滾出去！”

　　北冕說著，凝轉(zhuǎn)法力，努力控魂，調(diào)用體內(nèi)的靈力在指尖凝聚成一點(diǎn)，他道指一并，火速果斷往自己的眉心點(diǎn)了下去。

　　那體內(nèi)的東西，忽地有一縷仙氣中夾雜這幽暗黑氣的東西，自北冕的眉心處被北冕這一牽引，牽出了半寸長的樣子。

　　可也僅僅是一瞬，那東西帶著黑氣又鉆入了北冕的眉心里，只聽那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絲驚惶和躲閃，“好好，想不到你一個區(qū)區(qū)下界元嬰境的修士，居然敢以這種自我控魂牽引出元神的法咒禁術(shù)，來牽引自己的元神離體！你厲害，本仙暫時歇息歇息，不過我還是會來的，這具身體本就該屬于本仙。”

　　見那縷鬼東西冒著黑氣又隱沒入了自己的眉心，北冕凝轉(zhuǎn)指尖法力，以控魂禁術(shù)想要拉出自己的元神，哪怕是要為此殞命，結(jié)束修仙一途，他也斷然不喜這種身體隨時會被這不知來歷的鬼東西控制的局面。

　　他正要繼續(xù)動作，卻發(fā)現(xiàn)這回他絲毫拉不動體內(nèi)的元神，卻聽那東西笑了一聲：“莫要和自己較勁了，你貴為大仙尊，怎么可能以自己的修為拉得住本仙的元嬰元神呢？再說，你以后還有許多地方需要本仙的幫助呢?！?p>　　“本尊不需要你的幫助，你給我滾出來！”北冕低聲喝道。

　　“你不想成為天赫大陸最高修為的大仙尊嗎？你那個徒弟，是無垢道體，若是假以時日，必定會是你修仙路上的一道機(jī)緣，成，也可以是她，滅——也可以是她。聰明的，你自然知道該怎么選。這女人前世已經(jīng)很彪悍，就連九十九道天命鎖和眾仙都不能奈何她，他日，她若是成了氣候，你若沒有我，你是壓制不住她的?！?p>　　“你說的是誰？梔兒嗎？你想害她？你不能……我不允許你這么做……”

　　“哼，別告訴我你對這女徒弟有了情意，當(dāng)年若不是我給你夢中指點(diǎn)，你會去瑞云莊指引她拜你為師？本就是看中了她無垢道體的這一點(diǎn)不是嗎？。

　　別以為自己位居大仙尊，就高高在上了，其實在追求修仙一途的這條長路上，你和我是同類人，都是可以如此卑劣，下作，甚至可以不擇手段和無下限……

　　只有想不到的，沒有什么是我們做不到的……哈哈哈哈……”

　　“您看上去像是一個好人……”

　　北冕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起他與梔子的初遇，她那清冽的嗓音，以及那雙純真不帶一絲絲雜質(zhì)的眸子，是那么的純粹干凈，清凈如山泉水，看向他的眼神，無畏無懼，少了旁人的那種攀附阿諛，多了一種坦然以對。

　　似乎只是被她那樣的人看一眼，他的靈魂深處的東西就會被照亮，不管好的，亦或是壞的……

　　她不怕他，從來都不怕。不管他是太虛山的第四百零三代掌門，還是六大修仙大派一致尊崇的“大仙尊”。

　　他設(shè)下局，步步為營，引她去了太虛山，并在嚴(yán)格的太虛山考核里提前放水，設(shè)置辨識人心真話假話的考題，是因為知道她當(dāng)時身負(fù)無定樓的奇牙節(jié)，可輕易辨識真?zhèn)巍?p>　　在風(fēng)洞里最后一關(guān)放入自己的坐騎麒麟精，其實也是早就通過觀微術(shù)得知了她的無垢道血可以輕易馴服妖獸的這個秘密……

　　這些幾乎在外人看來看上去極為嚴(yán)苛的考核，其實都是他精心為梔子量身打造的棋局而已，如此才好名正言順收她為徒……

　　他也明白自己這般處心積慮引她靠近自己身邊，是起心動念都不純，但……

　　“師父……”她站在仙劍上，白嫩的柔荑抓緊了他的衣袖，低低怯怯喚他“師父”，視他為山、為父、為君般的神情，他此生都忘不了。

　　她親自為他在小竹樓烹煮美食，說是作為徒兒的孝敬，他明明已經(jīng)辟谷，可還是為了不拂她的心意，淺嘗輒止的嘗了那看似普通實則用心的家常小菜，哪知這一嘗，便心心念念，再也揮之不去。

　　在奪符競技賽時，她因為中了“廢魂珠淚”，差點(diǎn)修為全廢，在那一刻，他慌亂的心底只有一個聲音在喊：“一定要救她，本尊一定要救她！”

　　可明明有別的法子，但在看到她那唇瓣上的一抹嫣紅，嬌嫩如花朵，他還是決定在旁若無人時，偷偷靠近她，她的唇，她的香甜，純白，以及那雙洞悉人心的眸子里的自己，那個看上去像好人的自己……

　　他通通都想要……

　　不知從何時起，他對自己這個徒兒的心思早就悄悄發(fā)生了改變，可越是靠近她，了解她，明白她是什么樣的人，在做著什么樣的事，他就越是害怕。

　　他極力想要在所有人面前維系好他太虛山的美名清譽(yù)，費(fèi)盡心思登上六大修仙門派“大仙尊”的尊崇之位，只不過是想讓她認(rèn)定，并在心里篤定的相信自己——

　　相信他，也是和她一般，是心境美好淳善，智慧無畏，且心中具備厚德大道之人。

　　他掩藏不了他心底的恐懼，因為他擔(dān)心她那雙明亮的眸子看出了他的端倪，他的一切人前風(fēng)光無限，人后陰損布局的見不得光的諸多行徑……

　　想靠近，又不敢觸碰她的美，所以只能常常借著高階觀微術(shù)偷窺她，甚至瘋狂到，她的一舉一動，他都想知道。

　　也許那個躲在他體內(nèi)的不人不鬼的東西，說的對：他就是個卑劣齷齪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希望……能獲得她的側(cè)目一笑，獲得她那一聲甜入心扉的、輕輕的喚：“師父……”

　　“梔兒……”暗夜的豐南殿內(nèi)，傳出了隱約壓抑又痛苦的呢喃，四周萬籟寂靜，無人發(fā)現(xiàn)那是玉面北冕捂著劇痛難忍的腦袋，經(jīng)歷了一次又一次瀕臨失控的邊緣，自內(nèi)心發(fā)出的如困獸般的嘶吼與自我折磨。

　　（《香》系列《香》1完結(jié)，2023.11.5 2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