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芍藥與茉莉

　　夏彌抱著玫瑰，和衛(wèi)濟漫步在花卉市場，夏彌的步伐輕盈靈快，衛(wèi)濟只可惜這條街實在太短。

　　“今天真的很開心啊，我第一次來游樂園誒?！?p>　　衛(wèi)濟沒有說話，他其實是想說的，他想要說其實他也是第一次來游樂園啊，小時候和爺爺一起去公園，公園的那些爺爺們也對自己很好，可他們不會帶自己去游樂園，自己也是第一次啊，還是蠻有趣的，以后有機會可以多來幾次。

　　可剛剛陪你一起坐摩天輪的女孩說她要走了誒。

　　“今天還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啊，雖然被人宰了很生氣，哈哈，不怪你啦，收到玫瑰很開心啊?！?p>　　衛(wèi)濟繼續(xù)沉默，他其實不明白的，他不明白夏彌為什么會那樣生氣，正如老板所說，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那樣的一個女孩，她只需要一束花，無論什么價格其實他覺得都不貴的，重要的是她，衛(wèi)濟真的不明白為什么夏彌會不高興。

　　“不信嗎？這次真沒騙你啦，學(xué)校里那些男生每次一給我送花，別人就會用一種很夸張的語氣說‘靠，你不知道嗎，夏彌誒，她是衛(wèi)濟女票啊，對，就是那個校霸’?！毕膹浻靡环N浮夸的語氣模仿著。

　　“然后就一直和我道歉啦，然后就把花給拿走了，來的時候那一臉騷包的樣子一下子沒了，那擔(dān)驚受怕的樣子真的很有意思啊，搞得我像是黑老大的女人一樣，哈哈哈。”

　　衛(wèi)濟一愣，是在說她是第一次收到花嗎？忽然腦海里的記憶自動浮現(xiàn)，他想起來高一下學(xué)期的某天，有個男生莫名其妙地找上他，說要追夏彌，衛(wèi)濟當(dāng)然不明白啊，追就追唄，和自己說這件事干嘛，他不懂那個人的目的，究竟是向自己挑釁還是向自己打報告？可偏偏那人說要和自己來一場男人的對決。

　　小時候的衛(wèi)濟很喜歡看《動物世界》，有一期的《動物世界》說過山羊，他記得很清楚。

　　每當(dāng)山羊發(fā)情的時候，母羊就會發(fā)出一聲聲刺破空氣的獨特咩咩叫，然后遠處的公羊就能感受到它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呼喚。緊接著，母羊的屁股后面就是一長串排隊等候的公羊，然后公羊們相互武力角逐，經(jīng)過優(yōu)勝劣汰，最終勝出者才能成為這只發(fā)情母羊真正的“男朋友”。

　　這樣想衛(wèi)濟就明白了，原來這人是為了展現(xiàn)他的魅力，反正衛(wèi)濟對于所有向自己發(fā)起單挑的人都是歡迎之至，那天回家之后也和夏彌提過這件事，她笑得前仰后翻，至于后來的事，發(fā)生了什么他記不太清了，也不在乎。

　　花卉市場很大，美麗的少女抱著鮮艷的玫瑰，說說笑笑，步伐輕盈，而身旁的男孩默默注視著她，頗有些浪漫意味，吸引了不少眼球。

　　這時，一道聽著讓人很舒服的嗓音突兀地響起。

　　“你們好，我看你們在這里走了很久，要買花嗎？”

　　衛(wèi)濟朝聲音響起的地方望去，說話者是一個身材瘦高的年輕男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長著一副親民度十足的國民臉，男人上身穿著一件白襯衫，下身一件黑色長褲，整個人看起來很修身合體，給人一種很熟悉親切的感覺，男人的身后是一家叫做繁華花卉批發(fā)的花店，店名很普通。

　　原本渾身都散發(fā)著魅力的夏彌此時突然變得冷漠，一臉警覺地問：“你是誰？”

　　“我嗎？暫且算是身后這家花店的老板吧?！?p>　　“少騙人了，原來的老板呢？哼哼，是因為這里有個傻子，就覺得一定能從我們身上賺到錢嗎，我可不好騙呢?！毕膹浭謾C警。

　　“不好意思，老板昨天回老家結(jié)婚去了，我算是他的表侄吧，在幫他看店，對了，我叫葉勝，你們有什么需求嗎，本店的花價格實惠種類齊全，客人你有什么需求可以講出來?！遍L得人畜無害的花店老板葉勝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很有親和力。

　　夏彌扯了扯衛(wèi)濟的袖子，想要帶他跑，那警惕的眼神讓葉勝感覺自己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大壞蛋。

　　別說夏彌了，衛(wèi)濟也不相信那個四十好幾因為相貌兇惡找不到老婆的老板居然有這樣一個侄子。

　　葉勝有些無奈，關(guān)于怎樣邀請衛(wèi)濟，他其實做了不少準備。

　　比如說：老板湊巧今天回家，然后剛好自己出現(xiàn)，一對暗號，自己居然是老板的遠門親戚，然后老板剛好很信任他，這家店還剛好是眼前兩人常來的地方……

　　就連招牌的陽光笑容都練習(xí)了不少遍，這些準備都做完了，就差等待目標出現(xiàn)然后自己打入內(nèi)部當(dāng)臥底了。

　　葉勝臉皮抽了抽，好像最后一步有些難搞啊，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衛(wèi)濟有種直覺，眼前這個名叫葉勝的男人認識自己。

　　這并不是什么好事，起碼說明他們對自己別有所圖。

　　“那走吧，去別家看看。”衛(wèi)濟點點頭，說道。

　　說完二人轉(zhuǎn)身就走，這可把葉勝急壞了，連忙拉住衛(wèi)濟。

　　“這位兄弟，先別走??！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可以說出來??！無論價格還是品種我家店都絕對合適啊！”葉勝下意識拉住衛(wèi)濟的手腕。

　　卻不料，剛搭上去，葉勝的手就被衛(wèi)濟反手后扭，隱隱發(fā)痛。

　　葉勝用力，衛(wèi)濟的手卻已經(jīng)狠狠鉗住了他，任他如何用力都掙不脫控制，葉勝心里一驚，這人還沒覺醒血統(tǒng)吧！這是什么怪物？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毙l(wèi)濟淡淡道。

　　說完，衛(wèi)濟就將葉勝的手放開。

　　葉勝活動活動手腕，葉勝心中煩躁，思考如何開口，就在這僵持的時候，從店里又出來一位女生。

　　“果鎂那塞，對你們的無禮之處實在抱歉?！迸蛐l(wèi)濟鞠躬道歉。

　　“日本人？”衛(wèi)濟開口問道。

　　“是的，你好，我叫酒德亞紀?！?p>　　酒德亞紀笑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那是一種很有日本民族風(fēng)格的笑容，散發(fā)著母性的光輝。

　　衛(wèi)濟并不喜歡日本，這種偏見遺傳自老一輩，不過眼前的人他倒是沒什么惡感，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到要說什么，只能勉強擠出一句你的中文很好。

　　酒德亞紀倒是很有禮貌的回了一句謝謝。

　　“你們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別再告訴我說是什么開花店的，那種話鬼才信?！?p>　　葉勝表情有些尷尬，他身邊的酒德亞紀索性直接坦白。

　　“抱歉，沒有第一時間說明我們的身份，其實我們是卡塞爾學(xué)院的招生老師，學(xué)院的錄取通知書相信你已經(jīng)收到了，那么，兩位有興趣聊一聊嗎？”

　　衛(wèi)濟皺眉，他想起了那個什么古怪的錄取通知書，自己都沒申請，甚至都沒聽說過。

　　“有意思，裝扮成花店老板來招生，還能是什么正經(jīng)學(xué)院？衛(wèi)濟，我們走?！?p>　　夏彌說完抓住衛(wèi)濟的手，想要帶他離開，卻怎么都拉不動衛(wèi)濟。

　　“聽聽他們要說什么吧，放心，有我在你身邊，不會有事的?！毙l(wèi)濟說道，“而且，不都說了要買花嗎？那就順便在這里買吧?！?p>　　衛(wèi)濟的話看似輕飄飄的，夏彌卻知道這人已經(jīng)認定了這家店，從自己看到衛(wèi)濟的第一眼起，夏彌就知道衛(wèi)濟是這樣一個人了，他認定了的事情誰都拉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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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跟著葉勝和酒德亞紀進了花店，明明花店里五彩斑斕香氣襲人，但還是給人一種空曠的感受。

　　“你們是想先了解學(xué)院還是先買花呢？”葉勝問道。

　　“先買花吧?！毙l(wèi)濟說。

　　葉勝點點頭，這還是他第一次參加招生工作，因為教授想對這兩個人多了解多觀察，卻不料被人一眼看穿，還差點邀請失敗……

　　葉勝心中嘆氣，早知道就直接表明來意了，不再多想，葉勝開始向他們介紹。

　　“剛剛聽客人你們說要買這個時節(jié)要開的花對吧?！?p>　　衛(wèi)濟點點頭。

　　知道衛(wèi)濟有這個想法，葉勝算是終于松了一口氣。

　　“如果讓我推薦的話，玫瑰和芍藥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開的最好的兩種花了，不過，芍藥如果現(xiàn)在種下去可能不會開花，要秋天種才好，玫瑰倒是還不錯，我看客人你們抱著玫瑰，是喜歡玫瑰嗎？或者你們有其他心儀的花嗎？”

　　衛(wèi)濟搖搖頭，他對花花草草什么的向來沒有興趣，當(dāng)然沒怎么研究，夏彌則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

　　“這樣啊，其實這個時節(jié)，月季、梔子花、鳶尾、三色堇、金光菊、茉莉、丁香這些也還可以，客人你有什么喜歡的嗎？”

　　衛(wèi)濟沒有說話，扭頭看向夏彌。

　　夏彌撇撇嘴，本來一句話都不想說的她被衛(wèi)濟那不加掩飾一副你今天挑定了的眼神盯得煩躁無比，最后，只能無奈說道：“那就芍藥花吧。”

　　“芍藥？”葉勝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記得剛剛明明自己說過芍藥花現(xiàn)在雖然開的很好，也很漂亮，但并不適合在這個時候種吧……

　　衛(wèi)濟見夏彌作出了決定，也不再爭辯，他心中抱著既然是你挑的那你就得負責(zé)這樣的無賴想法，但其實也只是孩子氣的自我安慰。

　　此時一旁的酒德亞紀接過了話題，葉勝和她之間有一種莫名的默契。

　　“芍藥很美，也是一種很美好的花呢，芍藥的花語首先代表的是愛情，不過除了贈給心儀之人之外，芍藥花也能作為友誼的象征，它往往代表著一份真誠的情誼，古時候的中國人會在聚會之后折柳贈花，而芍藥就是一種經(jīng)常在分別時候贈送的情誼之花，所以它的還有一個別稱是“將離草”，是一種藏著深厚感情與惜別之意的花?！?p>　　衛(wèi)濟自己都并不了解這些典故，但見酒德亞紀一副對中國文化頗為了解的模樣，他對這個長相非常俱有母性光輝的女孩的印象不禁又好了幾分。

　　“其實在日本的花道里，芍藥花并不常見，不過我個人是很喜歡芍藥的，我覺得芍藥的花語難舍難分和依依不舍最能打動人心了。”說完，酒德亞紀似乎被自己的情緒感染了，親和力十足的微笑中有了一絲絲傷感。

　　不明白夏彌選擇這花是有心還是無心，衛(wèi)濟眉頭皺了皺，看向夏彌。

　　“那就芍藥咯，我覺得挺好的?！毕膹涬S口說道。

　　“能不能換一種？”衛(wèi)濟不看夏彌了，對著酒德亞紀問到。

　　衛(wèi)濟的眼神此時很好讀懂，酒德亞紀抿嘴微笑，嘴唇微動說道：“那就茉莉花吧。”

　　“茉莉在日本很有名嗎？”衛(wèi)濟不解地問。

　　“并沒有哦，日本并不喜歡茶花，是我很喜歡茉莉啊，這個意味著清純與忠貞的花，用來表達對愛情的堅貞與忠誠，也可以用來傳遞朋友間的友誼?！?p>　　“此外，還有一句話我很喜歡，因為茉莉諧音莫離，所以有贈君茉莉，望君莫離的說法?！?p>　　“那就茉莉好了！”衛(wèi)濟決定。

　　夏彌撇撇嘴，衛(wèi)濟的固執(zhí)她早已見識過，總是這樣，別扭又固執(zhí)，夏彌沒有什么想法，她其實明白芍藥和茉莉的花語，但她沒有和衛(wèi)濟解釋那些花的花語，是因為無意義？夏彌自己也說不清楚。

　　2008年5月6日，夏，芍藥花開得正好，十八歲的衛(wèi)濟好像永遠抓不住那雙一跳一跳的馬尾，夏彌大概率還是會離開，但他并未學(xué)會告別，只能別扭的用花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直至后來的某天，他才終于明白，想要一個人留下是要大聲說出來的，無論成功與否，勇敢告白都會是獨屬于少年的特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