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笑里藏刀尤氏絕路
十來日后有了動靜,戶部主事華敏升任五品禮部郎中,夏尊寶的教坊司正好歸他轄制。
還有一事正中下懷,京營游擊謝鯨也升官了,外放到邊軍任職,還是虛銜,典型的明升暗降。
夏尊寶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正好方便他接下來行事。
正要出門,賈珍和賈蓉父子前后兩個過來。
“喲,二弟,今兒氣色不錯呀!”進屋后賈珍背手而笑。
賈蓉站在他爹身后一臉諂媚。
夏尊寶暗自稱奇,心道:“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想看看賈珍要耍什么把戲,于是也笑道:“大哥無事不登三寶殿,稀客呀!”
笑罷請珍大哥堂上坐了。
錦月示意文花上茶,她和琥珀侍立夏尊寶身后。
賈珍落座,沉吟片刻后道:“有些家務(wù)事,二弟來得晚,故而未曾邀你計議,二弟才高志遠,想來也不會計較?!?p> “那是,一般人我不同他計較”,一語畢,夏尊寶靜候他下文。
賈珍給他龜兒子使了個眼色。
賈蓉會意,雙手捧著一方錦盒上前,躬身呈給他二叔道:“匣內(nèi)有條黃金寶帶,相傳為瓦剌可汗之物。當(dāng)年高祖領(lǐng)軍出征瓦剌,破其王庭,繳獲此物,留于家中代代相傳至今?!?p> “倒是個稀罕物”,夏尊寶聞言接過,開了錦盒仔細觀覽。
只見匣內(nèi)一條金絲軟帶閃耀灼眼,細密金絲之上綴滿一圈貓眼寶石。
難得在帶扣,竟用巴掌大的黃金雕成狼頭,大有呼嘯萬里疆野之勢。
此物不凡,加上其追亡逐北的特殊意義,怕是無法估價。
夏尊寶不敢輕易接受,將錦匣推回去道:“珍大哥何故如此?祖宗將此物留作傳家,到今兒也該你來掌管?!?p> 賈珍笑道:“自太爺起,咱們東府人丁稀荒,雖蒙恩襲爵,卻只掛著一個空名兒。如今二弟出任教坊司奉鑾,正所謂風(fēng)起青萍之末,往后咱們家的指望都在二弟身上。”
賈蓉連聲附和:“正是正是,二叔不必客氣了?!?p> 難不成賈珍良心發(fā)現(xiàn),旦夕之間轉(zhuǎn)了性子?
要說送上如此厚禮,足見其奉承之意,說不準謝鯨外調(diào)九邊,讓他一時心灰意冷失了斗志。
照如此說,也算好事,夏尊寶便讓錦月收下道:“一門無二賈,此前多有誤會,珍大哥別往心里去才好?!?p> 賈珍呵呵直笑,并不掩飾心中喜悅,又讓賈蓉替他敬茶賠禮。
言說以往種種誤會,皆為賴二媳婦等小人背后作祟。今兒來之前,已命人將她綁了,圈在馬棚聽候二弟發(fā)落。
里外舉動,倒也光棍。
夏尊寶有心試探道:“賴二家的協(xié)助大嫂總理家事,珍大哥把人綁了,嫂嫂沒意見?”
賈珍道:“你嫂子持重賢明,我定下的主意她自當(dāng)遵從,二弟盡管放心好了?!?p> 夏尊寶點頭不語。
賈蓉趁機道:“太太剛還交代,說她那邊治了酒,請老爺和二叔過去把酒言歡?!?p> “這是上足了全套呀!”夏尊寶心道。
因有賈珍在,他本不想喝這頓酒,但尤夫人親自做東張羅,不去面上不好交代。
尤氏為人,他是敬重的。
于是三人起身,一同往尤夫人上房去了。
過來時席面已經(jīng)安置妥當(dāng),就在初一日賈母落腳的暖閣里。
進屋不見其他人,只有長嫂尤氏并銀蝶、炒豆兩個丫頭。
夏尊寶便揖道:“嫂子何必辛苦,我領(lǐng)情就是?!?p> 尤夫人略為一笑讓出上座。
當(dāng)著嫂子的面,夏尊寶笑著將主位讓給賈珍,方肯在左側(cè)次位安身。
尤夫人也不強求,挨在賈珍右邊坐了,又讓賈蓉列席,再吩咐銀蝶開飯。
兩個丫頭開始往來伺候。
賈珍先取壺給二弟斟酒,隨后當(dāng)著眾人的面自飲一杯。
“二弟呀,往日哥哥薄待了你,現(xiàn)在想來慚愧得緊”,賈珍取箸替夏尊寶夾菜。
賈蓉等他老子開了腔,很快端酒起身過來道:“老爺不在的時候多,都怪我在二叔跟前不能時時問安,我先自領(lǐng)三杯。”
接連三杯下肚,賈蓉竟少有的豪氣。
夏尊寶不好一味拿大,自飲一杯后起身給賈珍敬酒。
賈珍接過痛快飲盡,回頭給他老婆使眼色。
尤夫人無奈,提裙款款起身,來到二弟面前舉杯道:“今兒難得,二弟好好吃上三杯便罷?!?p> 夏尊寶總覺得長嫂今日有些不對勁,不似往日端莊模樣,倒像有什么難言之隱。
興許這頓酒席非她所愿,又不好違背賈珍心意,因而有了勉強之態(tài)。
無論內(nèi)情如何,都是人家兩口子之間的私事,夏尊寶不便多說什么,只當(dāng)不知,仰頭一口飲了嫂子杯中之酒。
賈珍見他干脆利落,便笑著說道:“瞧瞧,二弟在你面前多爽利,看來你這位大嫂在他心中分量不輕,還不讓他多吃幾杯?”
尤夫人不從,撤身回來道:“酒菜酒菜,先酒后菜,讓二弟吃上幾口再說吧?!?p> 賈珍冷眼從她身上掃過,很快換了笑,又讓賈蓉陪二叔猜拳暖場。
夏尊寶眼睛不瞎,自然看出些門道來。
揣測賈珍之意,好像今日一心想灌醉他。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他倒想看看,這些人的葫蘆里究竟賣些什么藥。
一拳三杯,夏尊寶想到各個擊破的妙招。
就賈蓉那身子骨,夏尊寶自信能喝他兩個。
場面頓時熱鬧起來,叔侄兩個吆三喝四、你來我往。不一會兒兩壺美酒見底,賈蓉已經(jīng)有了些甘拜下風(fēng)的苗頭。
賈珍看得津津有味,一時勾起他的興致。見龜兒子不中用,便挽起袖子親自下場。
等第八壺酒盡,賈珍讓銀蝶換上珍藏佳釀。
尤夫人眼眉憂蹙,擇機給二弟使眼色,螓首微搖示意他不要再飲。
可惜夏尊寶已經(jīng)眼皮沉重,連四周人影也逐漸模糊起來。
“咕咚”一聲,他趴倒在桌上大醉不起,手中酒杯傾倒在地,在紅氈上不停的旋轉(zhuǎn)翻滾。
尤夫人拾起酒杯長嘆道:“罷手吧,尚且來得及?!?p> 賈珍兇狠一眼瞪過來,毫不遲疑命賈蓉道:“倒酒,扶他起來灌進去。”
賈蓉看了夏尊寶一眼,心中直犯嘀咕,奈何他爹催得急,只好雙手顫抖將那新上的佳釀倒入杯中。
“二叔,二叔!來來,再飲再飲!”賈蓉扶這人起來時,忽地回頭看了尤夫人一眼,心中有種興奮莫名升騰。
夏尊寶已經(jīng)爛醉如泥,口中哼哼呵呵的半推半就,將賈蓉杯中佳釀一飲而盡。
賈珍父子對視一眼,各自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只有尤夫人失神看向夏尊寶,癡癡呆呆的幾欲垂淚。
忽又驚醒,她對著賈珍父子怒目而視,仿佛禁不住積攢多年的怨恨,哽咽罵道:“你們做下這人神共憤之事,就不怕祖宗不安,上天不饒么?”
說罷起身,意欲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