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幽然一夢有美雙生
黛玉起興道:“你說來我聽聽。”
“要不姑娘猜猜?”紫鵑笑得古靈精怪。
黛玉用手上帕子打她。
紫鵑也不躲,扶主子躺好道:“自然沒有別個,只有東府的瑾二爺,不是咱們家知根知底的人?!?p> 黛玉有心試探,梨渦淺笑道:“無非東府敬老爺外頭養(yǎng)的,有什么稀奇?尋常人家這種事情也是有的。”
紫鵑搖頭道:“不是姑娘說的意思。我聽說這位瑾二爺呀,人物性情和咱們府上的爺們兒都不像,那邊不少人背后嚼舌,說他臉?biāo)嵝暮?,是個不好相與的?!?p> 黛玉聽罷默不作聲。
紫鵑又道:“想來無甚奇怪,但凡厲害些的主子,背后總會遭人忌恨,咱們這邊的璉二奶奶便是現(xiàn)例。”
聽這丫頭議論起主子來,黛玉佯裝撂下臉,一口啐道:“不知輕重的小蹄子,亂嚼什么舌根,無事可忙你上來陪我睡會兒。”
紫鵑聞言脫了鞋,爬上拔步床笑吟吟躺下。
黛玉的一雙胳膊掩在錦被之下,不知不覺取出那塊龍紋玉佩,捏在手里把玩。
不一會兒安然入睡,卻夢見當(dāng)日乘舟沿大運(yùn)河北溯京城。
她在船艙里掩卷神思,舟頭有一男子迎風(fēng)而立,衣袂飄飄宛如仙人,正在舉目四望,欣賞河畔風(fēng)光。
岸邊牧童笛聲悠長,河面舟行漸遠(yuǎn),恍惚中那男子的身影竟和瑾二哥重疊起來,一如除夕當(dāng)晚初見。
但見他驀然回首,目光透過艙簾,正望向她虛虛實實的笑。
黛玉頓時驚醒,手中龍紋玉佩尚在,通體溫溫?zé)釤帷?p> 此時的夏尊寶早已拜完賈政,言說請寶玉、賈環(huán)和賈蘭等人后日來東府上學(xué)。
賈政無有不允,順帶勉勵幾句。
夏尊寶再未耽擱,出了二門會齊徐賢和富貴兩人,打馬往教坊司衙門去了。
三人來到東城大市街,往東拐進(jìn)黃華坊本司胡同,一座占地不下二三十畝的衙門出現(xiàn)在幾人面前。
這便是當(dāng)前夏尊寶任職的官署。
來到正堂,只見幾個書吏正在埋頭謄寫籍冊,除了后院間或傳來的絲竹之聲,四下倒也清凈。
書吏抬頭見奉鑾大人,忙起身問安。
夏尊寶問:“忙什么呢?”
有一老成些的書吏答道:“今兒遼東發(fā)配了些官眷過來,忙著登記造冊?!?p> 夏尊寶納悶兒,便問為何。
書吏解釋道:“遼地丟了城池,圣上下旨鎖拿相干人等進(jìn)京問罪,那些個女眷自然下了我們教坊司?!?p> 夏尊寶起意過去看看,便帶了徐賢穿過后堂,來到衙門之后的院落。
中途他問徐賢,為何內(nèi)司衙門沒有邊關(guān)消息。
徐賢道:“邊關(guān)和我們這條線無涉,各有各的分內(nèi)事,大概只有千戶大人才能面面俱到?!?p> “看來還得升官才行”,夏尊寶聽罷心道。
此處院落頗大,前后三進(jìn)環(huán)樓,教坊司的人稱之為流芳樓。
其中一進(jìn)院別名風(fēng)園,供各級俳長、抄案、樂頭、舞頭等人起居辦差。
二進(jìn)別名雅園,為教習(xí)舞樂之所。
三進(jìn)則叫頌園,為數(shù)百優(yōu)伶住處。
夏尊寶來到風(fēng)園花廳,早有眼尖的抄案瞧見,忙喚了韶舞、司樂等官員出迎。
韶舞司樂分左右,各有兩人,均為從九品,四人即為夏尊寶的左膀右臂。
“下官見過奉鑾大人!”左韶舞領(lǐng)銜拜道。
夏尊寶按官場規(guī)矩還了禮,隨口問起今日發(fā)配過來的罪屬。
左韶舞細(xì)細(xì)稟明情況,稍后領(lǐng)著上官來到最后頭的頌園。
正逢堂上跪著一名女子,身上衣衫襤褸,雙手上著鎖具。
在她身后有一雙兒女。
女孩年紀(jì)稍大,約莫十歲左右。男孩較小,才堪堪總角。
女子伏地哭哭啼啼,正在問話的俳長明顯不悅。
左右抄案便拿起鞭子一頓招呼。
女子身上衣裳盡裂,卻一直咬牙忍痛,求那俳長給她一個痛快。
夏尊寶看得皺眉。
身旁的左韶舞連忙清咳一聲,打起官腔喊:“奉鑾大人到!”
問話的俳長當(dāng)即神色大變,堆滿笑臉過來給夏尊寶請安。
兩名抄案也丟下鞭子,悄然無聲的站在邊上躬身垂手。
夏尊寶問:“怎么回事?”
“小的問犯婦可會琴棋歌舞,誰料她那一張嘴比茅坑里的石頭還硬,分明藐視咱們教坊司”,俳長憤憤不平。
“大人明鑒,并非如他所言”,女子轉(zhuǎn)過身子面向夏尊寶磕頭。
此時女子現(xiàn)出真容。
一頭烏發(fā)散亂,面無血色,臟兮兮的衣衫上隨處可見大小破洞,露出些黑黃棉絮來。
一雙眼睛卻充滿憤恨不甘,無所畏懼的直視夏尊寶。
左韶舞喝罵道:“大膽犯婦,竟敢如此無禮,還不低頭聽訓(xùn)!”
那女子將嘴唇咬出血來,凄然一笑后說道:“家夫無罪!城池已破,久無援軍,只得親率殘兵九死一生突圍出來,何罪之有?”
“有罪無罪,自有朝廷公論,用得著你鳴冤叫屈?但凡發(fā)配到此之人,誰不說自己遭了不白之冤,我勸你還是安分些為好,少吃點苦頭才是正經(jīng)!”左韶舞好心說了一番金玉良言。
趁這功夫,夏尊寶上前仔細(xì)看了女子兩眼。
或許覺得她身段容貌姣好,便抬頭給了左韶舞一個意味悠長的笑容,“把她送到我那邊去,本官要親自問話,兩個孩子另行照看。”
“下官明白!”左韶舞心領(lǐng)神會,極盡諂媚。
夏尊寶哈哈一笑,帶著徐賢心滿意足的離開。
只聽身后女子破口大罵:“狗官,你不得好死!”
夏大人心中為之一嘆,不曾想他如今也成為別人口中的狗官。
盞茶工夫來到風(fēng)園東側(cè)別舍,邁進(jìn)正房,夏尊寶見到兩個豆蔻丫頭,個個清麗嬌俏,不似尋常農(nóng)家之女,反倒有種掩飾不住的書卷味。
看來教坊司的調(diào)教之功,的確獨樹一幟。
才在花梨圈椅上坐下,其中一個小丫頭奉上香茗。
夏尊寶一把拽住那丫頭,不容分說將其攬入懷中,然后伸手挑她下頜笑問:“你叫什么名字?”
丫頭明顯局促不安,紅著臉不敢掙扎,埋頭小聲道:“回大人話,奴婢念夏?!?p> “那一個呢?”夏尊寶又問。
丫頭答:“她叫憶秋?!?p> 夏尊寶便向門邊侍立的憶秋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稍后一手一個,先后抱在腿上。
兩道妙曼腰肢觸手即化,享不盡的香玉滿懷。
夏尊寶左看一雙丹鳳眼,右看一雙青黛眉,兩個丫頭竟然長得一模一樣。
“你倆同胞雙生?”夏尊寶好奇問。
念夏含羞點頭。
夏尊寶再問:“誰讓你們過來伺候本官?”
念夏答:“我們本在雅園習(xí)舞,大人新官上任,韶舞大人便挑了我們出來,讓來屋里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