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四人顯然沒想到,高元會在這時候把話說的這么直白。
就連高元旁邊的翹胡荀老四,之前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臉上,搭在高元肩膀上的手也僵在那里。
整個人有些說不出的尷尬。
高元話語不斷,繼續(xù)道:“如果不出小弟所料,幾位哥哥應(yīng)該是剛剛落草為寇,恐怕所謂的白云山好漢,也應(yīng)該只有五位哥哥吧……”
高元此話一出,幾人之間的氣氛瞬間就變化了起來。
高元甚至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身邊的那位荀四哥所表露出來的殺意。
高元強忍著不適,繼續(xù)道:“小弟其實也不姓曹,小弟本名高元,是廣州城內(nèi)泰和茶行的少東家,不過泰和茶行在三天前被官府抄了家,小弟的爹娘氣不過,結(jié)果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這些事五位哥哥進城只要一打聽,便能知道這些,所以小弟絕不會是官府的人,也永遠不會是官府的人,小弟是真心愿意加入,幾位哥哥若是還覺得小弟可能是個奸細,不妨在這一刀將小弟殺了。
總好過小弟以后不知道再淪落于哪個山賊之手!”
說完,高元閉上眼睛將兩手一抻,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勢。
幾人之間再次寂靜了下來。
高元直覺得每一秒鐘都很漫長。
他有賭的成分,他也有很大的把握覺得,以這些人在山下的表現(xiàn),并不像會濫殺無辜的人。
而且這些人私下里稱呼官兵為清狗,顯然是對官府有著強烈的敵意。
自己先坦白身份,尤其是把被官府抄家的事情交代出來,這些人該不會隨便把自己怎么樣。
但這畢竟是生死關(guān)頭,如果這些人真的一刀砍了下來,那自己之前再大的把握,也得統(tǒng)統(tǒng)歸零。
可偏偏為了自己的地位,他還得做出一副大義凌然的架勢出來。
好累??!
就在高元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身旁的荀四哥突然哈哈笑了兩聲,緩和著氣氛道:“曹,啊不,高小兄弟說的哪里話?
高小兄弟是義士豪杰!我白云山怎會不相信高小兄弟?”
荀四哥再一次拍了拍高元的肩膀,道:“小兄弟勿要多慮!”
高元這時才睜開雙眼,周圍幾人眼中的殺意和警惕已經(jīng)消退了不少,尤其是其中一名模樣憨憨的圓臉漢子,更是在看待高元的眼神當中多了一絲似乎是同情和憐惜的意思。
總而言之,自己應(yīng)該是得到了這些人暫時的信任,這就是一個好消息。
下一步,便是展示出自己的能力了。
畢竟這個世道,想活下去,想出人頭地,得展現(xiàn)出自己的價值!
高元趁熱打鐵道:“既然幾位哥哥相信小弟,那小弟就有什么說什么了?!?p> “那是自然?!避魉母琰c了點頭。
“敢問幾位哥哥,幾位哥哥此行下山,到底是為了劫的什么?小弟這次連續(xù)被人劫了三次,總得知道是什么把小弟害的如此凄慘。”
荀四哥聽得這話,眼睛不由地瞪圓了道:“嗯?高小兄弟也不知道押送的是什么?”
“嗯?荀四哥不知道要劫的是什么?”
兩人大眼瞪小眼,表情像是在照鏡子。
荀四哥以為高元跟了這趟鏢這么久,總該對鏢知道一些東西。
高元則以為這些人費了這么大力氣劫鏢,總該知道是鏢是什么才劫的才對。
結(jié)果兩邊都不知道,高元感覺這已經(jīng)不只是一群菜雞了。
這還是一群虎逼!
“咳,我們,我們……”
荀老四也反應(yīng)過來自己有些失態(tài),掩嘴咳嗽了一聲,一邊念叨著我們,一邊將目光將其余幾人掃了過去。
見那國字臉老大點了點頭,荀四哥最后將目光停在了另一邊的方臉漢子身上。
也就是手邊放著兩柄大錘的方臉漢子。
“老三,你來說吧?!?p> “啊,我……”方臉漢子伸手撓了撓后腦勺,頓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不過黃狗嶺那些人向來是見錢眼開。
這一次他們?nèi)鰟?,肯定是一筆大財……”
“也就是說,幾位哥哥是奔著錢去的?”
“咳,也不光是錢。”荀四哥又咳嗽了一聲,見其余幾人紛紛向他看了過去,他又道:“但主要還是錢?!?p> 這些人肯定還有事瞞著自己,但圖財這件事應(yīng)該不假。
高元在心里快速分析著。
“幾位哥哥在那些車上沒找到銀子?”
搜車的事是國字臉老大和憨憨圓臉,以及方臉漢子他們?nèi)齻€人干的,聽得高元問起,方臉漢子頗有些氣惱地道:“沒找到!
就找到了一些散碎銀子,但加起來恐怕也沒有一百兩,破書反倒是有不少。
他娘希匹的,我都懷疑黃狗嶺的那些狗崽子是不是讓人騙了,根本就沒什么銀子!”
這個回答不出人意料。
之前那些黃狗嶺山賊也搜了不短時間,但十幾個人都沒搜出來什么,三個人能得到的結(jié)果應(yīng)該也相差不大。
高元低頭沉思著。
其余幾人見得這幅情況,不由得有些面面相覷,等了好一會,荀四哥才小聲開口道:“高小兄弟覺得有問題?”
高元兩手叉著,右手手肘杵在膝蓋之上,兩手放在眉心,被荀四哥打斷之后,高元突然抬頭,兩眼放光道:“不對,那車里應(yīng)該是有銀子的!”
“嗯?”方臉漢子愣了下,不由地道:“可是咱們沒搜到啊?!?p> 高元沒理他,只是自顧自地道:“之前黃狗嶺山賊劫鏢的時候,我看的清楚,那些鏢局的打手沒有一個人逃走把消息送出去。
幾位哥哥后面劫黃狗嶺那些山賊的時候,可把人放走了?”
“自然是沒有。”方臉漢子迫不及待地道:“老二在上面看著,絕不可能放走任何一個家伙?!?p> “既然如此,那清狗是如何來的?”
高元猛地拍了下手掌,眾人紛紛一愣。
是?。∏骞肥窃趺磥淼??
之前只顧著撤了,完全沒想到這一茬。
前面那些鏢局打手沒人跑出去,第二波的黃狗嶺山賊也沒人逃走,清狗是怎么得知的消息?
如今已經(jīng)是嘉慶四年,廣州又素來繁華,這些清狗早已在這聲色犬馬中丟了銳氣,別說是出城巡邏,就連城內(nèi),這些清兵若不是沒了錢,都是極少去巡城的。
如今這可是距廣州城將近七十多里的白云山腳,這些家伙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來呢?
“會不會是……其他地方的清狗?”
“這附近除了廣州城,就只有增城有清狗駐扎了,但增城離這里可比廣州遠的多。”
幾人默然,荀四哥忍不住問道:“高小兄弟覺得呢?”
高元等的就是這番話,他堅定道:“解釋只有一個!
這些清狗是一直跟著這趟鏢的!”
“一直跟著?”幾人明顯愣了下,最后還是翹著兩撮胡子的荀四哥反應(yīng)快,率先道:“高小兄弟的意思是,這些清狗是帶著任務(wù)來的,就是為了跟緊這趟鏢。
等這趟鏢走遠了,他們再劫了這趟鏢,只不過最后被我們搶先了?”
不得不說,荀四哥這個腦洞開的有些大。
高元搖了搖頭道:“如果這些清狗是為了劫鏢,那就不會穿官服來。
而且他們?nèi)绻胍X,有的是辦法,沒必要用這種手段。與其說他們是為了劫鏢,我覺得暗中保護這趟鏢的可能性更大!”
“有道理,只有保護,才需要用到官府的身份,他們才有穿官服的必要?!避魉母缱聊ブc了點頭,道:“但那些車架里什么都沒有?。 ?p> “我們沒搜到,不代表他真的就什么都沒有。而且我之前在廣州城內(nèi)聽說消息,有京城的欽差不日就會到廣州來。
這些在廣州的狗官平日里貪墨慣了,如今欽差前來,幾位哥哥細想,如果你們是那些狗官,你們會怎么做?”
“呸,老子才不會是那種狗官?!狈侥槤h子呸了一聲,但還是認真道:“不過要是欽差來,這些狗官大概率還是會將銀子送回老家的。
高小兄弟的意思是,這趟鏢就是那些狗官貪墨的贓款?”
“極大的概率?!备咴刂攸c頭。
“嘖,可惜了這幫清狗!”方臉漢子一臉的不爽。
看著高元欲言又止的樣子,荀四哥道:“高小兄弟有話放心說即可,都是兄弟,一家人。”
“既然荀四哥如此說,那小弟就直言了?!备咴袅丝跉?,道:“小弟覺得,如果這趟鏢是那些狗官的贓款,那前來保護這趟鏢的人定然是那些狗官的親信。
如此一來,這些人的人數(shù)絕對不會太多。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殺回去一個回馬槍?殺了那些清狗,我們再慢慢找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