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難辨忠奸
陸玄湊近一看，還真被溫老三這家伙說對了，這個劉姓小鬼頭竟然真的是個小姑娘！看她年紀(jì)大約十六七歲，大大的軍帽下藏著黑色的秀發(fā)，煤灰、泥巴刻意弄污了臉，但仍看得出她雪膚櫻唇的清秀面容，穿著過大軍服的身體雖然纖瘦，但睡夢中胸口的起伏卻玲瓏有致，不是男兒模樣……
這么強大的對手竟然是個女人，還是個似乎沒成年的小姑娘？陸玄陸大郎不由地暗暗心驚。他陸玄縱橫秦淮河兩岸這么多年，花叢之中也算頗有閱歷，擅長詩詞歌舞的女人他見的多了，可難得碰到一次這么能打的小丫頭。而且憑著陸玄幼年之時跟著父親四處拜訪大武皇朝名門大派的經(jīng)驗，再加上這小丫頭那柄堪稱法器的利劍，她肯定不是像傳聞那樣，來自民間的普通人家！
思來想去，陸玄總覺得事情有哪里不太對勁兒，這武藝高強又?jǐn)y帶寶物的小丫頭突然來到天武軍中，事情必定沒有那么簡單。于是他開口說道，“溫老三！你先出去幫我把把風(fēng)，不要讓外人發(fā)現(xiàn)這里的情況。”
“我出去？把風(fēng)？你要做什么，陸大郎？”溫老三一時間被陸玄突然搞的摸不到頭腦，疑惑不解的問道。
“我覺得不對勁，這小丫頭的來歷一定不簡單，我要查看一下她身上有沒有什么信息。”陸玄揉著額頭低聲說道。
“這里？現(xiàn)在？”溫老三嚇了一大跳，“我覺得還是辦正事要緊吧，管她有沒有大的來歷，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了，不如就先讓我把這傀儡蟲喂了吧！”
陸玄哂道：“你自己之前也曾說用這蟲子是魔道的東西，可能有問題，要是你這蟲子好的不靈壞的靈，萬一出了意外把這小丫頭弄死了，事后又發(fā)現(xiàn)她有大背景，難道要我再把她從黃泉召回來?！反正人已經(jīng)在這兒呼呼大睡了，等我探查完你再喂你那傀儡蟲也不遲?！?p> 兩人低聲爭論一會兒，溫老三終究還是像以往那樣拗不過陸玄陸大郎，加上陸玄又答應(yīng)把那柄仙家法器的袖中劍送他，溫老三這才喜孜孜地跑出去，幫忙把風(fēng)。不過，臨出門時他又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吞吞吐吐地問了一句：“陸大郎……要是她真的有大背景……這袖中劍還能不能歸我？”
瞬間，陸玄的怒火那簡直是王八退房——鱉憋不住了。貪心不??！陸玄低著嗓子暗罵一聲，然后一腳就把溫老三這沒出息的東西踢了出去。回過頭來，陸玄開始剝除這小丫頭身上外穿的軍服大衣，開始逐一翻找她的口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信物來證明她真正的身份。
“嗯……”正在昏睡中的少女忽然發(fā)出了一聲低沉而又難過的悶哼，在這安靜的只聽到兩人呼吸的環(huán)境，這聲悶哼可是把陸玄嚇了一大跳，他連忙閃到一旁。過了好一會兒，確定這小丫頭沒有醒來后，陸玄陸大郎這才又重新靠近了過去。
陸玄暗暗安慰自己，這溫老三的迷藥使得極重，就算是只母老虎此刻也該昏了過去，何況這只是個怯生生的小丫頭片子。不過一回想這小丫頭之前的戰(zhàn)斗力，陸玄陸大郎依然覺得自己不能掉以輕心。思量再三，陸玄還是拿出了他事先預(yù)備的金絲索，這可是在他陸家將軍府的庫房中，都算難得的好東西。據(jù)說只要被這金絲索捆上，等閑第三候騰云境的高手都掙脫不得。陸玄將已經(jīng)昏睡的少女翻了過去，用金絲索將她的兩手牢牢地反綁在了背后。
然后睡夢中的少女卻只覺得脊背上一陣刺癢，下意識的嚷嚷道，“嗯……不要碰啦……好癢喔！”陸玄暗暗贊嘆，不愧是修為高強的武者，這小丫頭竟然能在中了這么大劑量迷藥的情況下，還能在熟睡中有這樣反應(yīng)。難不成還真是像話本里寫的那樣，斗粽強者，恐怖如斯？
經(jīng)過陸玄這么一通折騰，已經(jīng)沉睡的少女似乎意識到自己暴露了身份，突然之間她就羞紅了臉。開始拼命地想掙扎，但由于溫老三整活兒的劑量實在太大，這小丫頭如今全身失去了氣力，掙扎之下反而像某種兩棲爬行動物，分外的讓人蚌埠住。
陸玄察覺了對方的反應(yīng)，不由得啞然失笑。他暗暗想到，這么好的身手卻一臉小乞丐的樣子，該不會自己運氣像戲劇話本里那樣妙，還能在這天武軍里也能遇到個落難的女帝吧。
然而，下一秒，趴在地上的少女突然發(fā)出了令人毛骨悚人的凄厲尖叫。她體內(nèi)的真氣瞬間迸發(fā)，伴隨著衣物破裂的聲音，這小乞丐一樣的少女，竟然在短短一瞬間就將迷藥藥力震出了體外。
不過，這并不算什么，因為陸玄知道，就算她武功再高，以她的年齡也不可能有第四候暉陽境的修為。只要是第四候之下，就算是第三候騰云境大圓滿的金丹高手，一時間也不可能掙斷他陸府這特制的金絲索。不過因為這少女真氣無序的突然迸發(fā)，她貼身的衣物卻有些破損，陸玄突然發(fā)現(xiàn)，這小丫頭的肩頭一個竟然有著一個紋印，陸玄細(xì)看之下，一時竟嚇的魂飛魄散。
前朝藩鎮(zhèn)割據(jù)，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就算是天穹九州那些跨州連郡的世家大族，也避免不了骨肉分離的慘劇。當(dāng)天下大定之后，這些累世公卿們，就形成了當(dāng)家族血親出生時，以獨門顏料在身上紋上家族徽記的傳統(tǒng)。而這往往也是九州上一些開枝散葉的豪門，不同分支之間見面相認(rèn)的血裔特征。就一如這位雖然迷藥藥力已經(jīng)被逼出，但依舊昏睡的少女肩頭那一朵煙灰藍(lán)色的牡丹花形圖騰。很不巧地，這朵嬌艷的牡丹圖騰正是當(dāng)今大武皇朝皇室，趙氏一脈的血裔證明！
看到這多牡丹，陸玄陸大郎一時之間心頭百轉(zhuǎn)千緒，為何堂堂皇室帝姬會像個小乞丐一樣出現(xiàn)在御林軍中？自己這個勛貴武將子弟只有每年例行朝見時才能見到皇家天冑，此前光線昏暗，認(rèn)不出這小丫頭是皇嗣帝姬自是正常。但溫家作為主管內(nèi)務(wù)府諸項事物的門閥，溫老三打小就跟著家人進(jìn)出宮墻。甚至有傳聞?wù)f溫家大小姐與幾位帝姬乃是手帕之交，元宵燈會時帝姬們還曾住進(jìn)溫府。即使這小丫頭有所喬裝，但剛剛這么近的距離，溫老三為何會認(rèn)不出這小丫頭就是皇家帝姬？
或許有的微服出巡風(fēng)流債私生女先不計算，大武皇帝陛下的女兒里，正式接受過皇室圖騰紋身，得到封號的帝姬，統(tǒng)共只有三名。大帝姬嫁給西南方茶卡聯(lián)邦的大卡卡，芳齡二十五。二帝姬福柔，據(jù)說武功得異人傳授，強到可以嚇掉人下巴，現(xiàn)在是御林軍四部的大都督，芳齡二十一。最后就是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小女兒，怡瓏帝姬，今年好像正是他喵的十六歲。怡瓏、義龍，可不正好就是同音嗎？
想通了這一關(guān)節(jié)，原本在行在皇州城里也是無法無天的陸家大衙內(nèi)陸玄，整個人瞬間就已眼冒金星，似乎截天經(jīng)在這一剎那有了那天大的突破，瞬間領(lǐng)悟到了第五候乾元境的終極奧義靈魂離體：我剛剛綁了公主？還看了她的身子？
雖然平素行事頗為乖張，但陸家這位大衙內(nèi)陸玄此時依然覺得事情大大的不妙，這次真是玩脫到姥姥家了。陸玄心想，就算是自己親手把王謝兩位仁兄一次宰了，再學(xué)江湖傳聞中的某位孫姓母夜叉把兩人剁成包子餡，蒸好了拿去皇州城前門大街上搞義賣，只怕都不會比他現(xiàn)在捅的這蔞子更難收拾。
陸玄心想，要是他那死鬼老爹要是知道他干掉了王謝家的兩位仁兄，說不定還會哈哈一笑，稱贊一句真是他的種。但要是讓死鬼老爹知道他陸玄不但下藥綁了帝姬，還現(xiàn)場看了一波香艷的帝姬爆衣，那他肯定會肯定會立刻從邊境快馬趕回……當(dāng)然不是救他陸玄，而是親手?jǐn)懒怂@綁了帝姬，竟還打算喂一波奇奇怪怪魔道傀儡蟲，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奇怪事情的畜生！
陸玄心中不斷盤算，唯今之計似乎只有兩條：一者、飛奔回家，收拾細(xì)軟，火速逃出大武國境，從此亡命天涯；二者、不管什么帝姬還是啥很么皇家，先拔劍宰了這還未成年的小丫頭，殺人滅口，毀尸滅跡。然后和溫老三這狗東西一起裝作沒事人一樣離開，過得一日是一日。
但兩條路都不可能。前者，大概沒等他陸玄逃出大武國境，通緝他的畫像就傳遍全大陸，各地盼著巨額獎金的捉刀人都會要他的人頭；后者，他陸玄要是選了，就是不折不扣的先天腦部發(fā)育不全。雖然他陸玄整日吊兒郎當(dāng)不務(wù)正業(yè)，但身在皇州城，長在將軍府，那些爾虞我詐的爭斗，他從小耳濡目染，并不陌生。
陸玄覺得，不說這給小丫頭喂蟲的莫名其妙操作，就單論帝姬身份這一點，溫老三對自己必然有所隱瞞，今日之事處處透露著詭異。再說帝姬失蹤是何等大事？只要宮內(nèi)有人知道這位不好好在深宮里待著的小帝姬女扮男裝加入御林軍后沒了蹤跡，以皇家不良人的能力，當(dāng)天黃昏他陸玄就得被送到菜市口然后被迫漁網(wǎng)加身，享受那千刀萬剮的刺身盛宴了。
喵了個咪！生死就賭一賭，陸玄覺得這事兒他已經(jīng)別無退路，這次還是豁出去了！
把心一橫，畢竟將門出身的陸玄決定兵行險著，只見他低身拾起了地上那柄鋒銳的仙家法器利劍，隨后向門口走去。而在這時，門外把風(fēng)的溫老三，可能也給這位小帝姬剛剛那聲非人的尖叫嚇著了，面無人色，卻又邁著大步地小跑著進(jìn)了屋來。陸玄看到他恐慌之下竟隱隱竟透著喜色，則是面色陰沉地迎了上去。
“陸家大郎，怎么搞的，你……”話剛說到一半，溫老三的臉孔忽然扭曲起來，并非驚訝，而是因為痛苦。他滿面不解地，看著自己手上的溫?zé)狨r血，和陸玄刺進(jìn)他肚里的那柄利劍?！瓣懶?！為什么……你……要……”
話聲被忽然溢出的喉間的血液所打斷，但仍是可以明白，溫老三不理解陸玄為什么突然要殺他。
“溫老三你可是曾說過，不心狠手辣怎么叫大丈夫。我現(xiàn)在要作大丈夫，那只有對你心狠手辣了。”
陸玄在他耳邊悄聲說完，把劍一絞，跟著一抽，看著這曾陪他在王城內(nèi)大大小小各個有緣閣樓花天酒地的舊友，在驚怒交集中變成尸體。
殺人滅口是要的，可是不能殺帝姬，那只好殺溫老三了！陸玄思緒非轉(zhuǎn)，心中默念：溫老三啊溫老三，我的好友啊，你安息吧……不，你安不安息無所謂，重要的是半夜別來找我，你生前看似糊涂一世，臨死前卻讓我卷入了什么了不得的陰謀！死后，冤有頭債有主，可就別自作聰明認(rèn)錯了人。
既然已經(jīng)已經(jīng)下了這么大的功夫，甚至花了一位酒肉好友這么的大代價，現(xiàn)在陸玄便是要演出好戲。轉(zhuǎn)過身來，小帝姬因為目睹陸玄殺了溫老三，鮮血隨劍滴落，已經(jīng)嚇得停止尖叫，兩臂不住掙扎，想掙脫金絲索，同時她身體還扭動后退，生怕陸玄接著也殺了她。當(dāng)然，若是讓這位武功高絕真氣爆棚的怡瓏小帝姬雙手自由，陸玄怕是立刻就得死。
陸玄把劍尖一甩，就大步朝這位怡瓏小帝姬走去。“不要…不要過來……”當(dāng)陸玄朝她走去時，小帝姬又一次大聲尖叫，跟著陸玄抓住她手腕，劍刃一揮，卻斬斷了封住她雙手的金絲索。
重新恢復(fù)自由的怡瓏小帝姬顯然猜不到陸玄的用意，她一面搓揉著被金絲索捆綁后疼痛的手腕，一面拾起地上殘破軍服遮蔽因真氣暴走而有部分暴露的上身，同時，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驚疑不定地看向這位溫家大郎。
咚地一聲悶響，陸玄突然跪倒在地上，他兩眼竭力迫出盈眶熱淚，既誠懇又懊悔地說出適才絞盡腦汁編出的漫天大謊。
畢竟之前陸玄和溫老三兩人都躲在暗處，小帝姬也并未發(fā)現(xiàn)二人。整件事件，在陸玄的口中，竟變成了他和溫家老三無意間經(jīng)過練功塔，聽見里面有異聲，兩人進(jìn)到塔里，發(fā)現(xiàn)怡瓏帝姬已身在在陷阱之內(nèi)，又中了黃泉怨靈的陰毒，神魂受損，發(fā)瘋一樣的胡亂劈砍。如不盡快救治，必將神魂被污，三魂七魄盡散而死。
為了救小帝姬，他們二人縱是萬不得已，也只有出此下策綁了帝姬，將她打暈來讓她恢復(fù)神志。但是，畢竟他們二人是綁了怡瓏帝姬，這是以下犯上。隨后，怡瓏帝姬真氣暴走之下，他陸玄更是看了帝姬的身子，污了帝姬的清白，這更是罪該萬死，身為臣下，只有一死以謝，才能保住皇家的名譽……
陸玄這篇謊話其實破綻連篇，黃泉怨靈的黃泉之氣雖也有一定污人心神的效果，但卻不會像專門的神魂攻擊那般霸道；地上陷阱和迷藥更是沒有交代。只是女兒家突然被人看了身子，總是不愿張揚，這小帝姬又是一臉天真善良的蠢樣，何況大武以儒教化天下，女人往往會注重貞潔，這位出身皇家的小丫頭尤然，陸玄便打算靠此賭上一賭。
一面說，陸玄一面偷窺著怡瓏小帝姬的反應(yīng)。
原本秀雅無雙的姿容，在過度震驚的影響下，一雙清澈的大眼睛里滿布著傷心的淚痕，看上去顯得是那么的楚楚動人。破碎的軍服和在真氣下幸存的內(nèi)搭總算遮掩住的小姑娘的上半身，她的胸口更是隨著呼吸而不住起伏著。然而，她與生俱來的那種皇家的高貴與清純，卻不因為受到暴虐而失去光澤。
喵了咪，不過也才十九歲，但已經(jīng)是秦淮河熟客的陸玄心中想到，這丫頭雖然還是個十六七的小姑娘，卻還真是個美。要是能和她有緣相識一場，那做鬼也酸值得了。不過雖然話是這樣講的，但是如果誰真的要陸玄去死，他肯定是萬萬不肯干的。
“溫嶠已死，臣再自殺，天下再不會有第二人知曉今日之事，只愿帝姬記住臣二人為大武趙氏皇家的犧牲，臣等死亦瞑目了！”
陸玄慷慨激昂地把話說完，立刻就要揮劍自刎，他還把動作故意放得老大，一言以蔽之，就是整個過程都充滿著舞臺戲劇的效果。
“不可！”
一如所料，怡瓏小帝姬閃電出手，將長劍搶下，只不過陸玄還趁機故意耍帥，讓劍尖在頸上劃出一道血痕，以示驚險，其實這真冒險，此劍乃是仙家法器，鋒銳無匹，只要稍不小心，整個腦袋就掉了下來，不過為了騙過小帝姬，陸玄他不下點成本也是不成。
“帝姬殿下！您……”
自殺被救，陸玄裝出一副震驚模樣，不知所措地望著怡瓏小帝姬，心里慶幸不已。這種溫室中的花朵，大抵是遠(yuǎn)離宮斗，經(jīng)歷有限，年紀(jì)又小，哪知道什么叫人心險惡？她會改了裝扮女扮男裝來從軍，怕是滿腦子里都是那些木蘭替父從軍的戲劇傳說，一位大眾偶像曾說過：一個人只要深信著某些東西，心里就容易為那些東西所迷惑。簡單來說，就是很好騙啦！
“你…你……我…我……”怡瓏小帝姬凝望著陸玄，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顯然心中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她看著陸玄，雙頰泛起一層微微的紅暈，卻緊跟又掩住自己嬌柔的臉龐，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