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40°

　　院子里層層堆積的苞米被雪層層的覆蓋著，煙囪冒出來的煙與這個寒冷的冬天格格不入。放眼望去白皚皚的一片，廣樹用鍬一鍬鍬的鏟出來一條小道兒來。

　　“大妞子這娃子沒吃過娘的奶，不知道能不能挺過這個冬天了?！卑最^發(fā)的老人說。

　　英子低頭看了看懷里喘氣都費勁的娃“唉，看這孩子的命吧。廣樹啊你趕緊殺只雞給保家仙供上，給英子求一條命?！?p>　　廣樹的祖輩據(jù)說是跳大神兒的，保家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雖說廣樹一心想要個男娃娃，但是對于一條命廣樹還是有些心疼。

　　廣樹燒起了大鍋，將籠子里的雞抓進了屋里。只見他熟練的拿起刀在雞脖子上劃了一刀，雞拼死掙扎但是也逃不過被放血的命運。直到雞在手里不撲騰了，才將它放進熱水里燙毛。屋子里充滿了血腥和一股難聞的焦味兒。被開水燙過的雞毛很輕松的就能將它拔干凈，只差最后一步用火烤了?？緜€五六分熟就好，那樣就可以保證幾天不壞，供奉完還可以拿下來自家人燉了吃了。

　　今年的大雨導(dǎo)致苞米收成不好，苞米價格也被販子壓的很低。想等著開春漲價了再賣出去，所以沒有苞米瓤子燒廣樹家只能一天燒一次火，可是盡管這樣家里的桿子還是不夠燒了。沒有辦法，廣樹只能一家一家的去借不要的柴火。

　　咚咚咚，“王小手媳婦兒，你家男人在不在?！睆V樹敲開了地主家的門。

　　“咋了廣樹，找俺啥事兒啊?！蓖跣∈执┝嗣抟\走了出來“要不進屋里說，外面挺冷的?！?p>　　廣樹已經(jīng)許久沒感受到這樣的溫暖了，睫毛上的霜也化成了水滴了下來?！斑€得是磚房暖和，俺家那土房子咋燒都不行。村里就你這一磚房，還得是你能干?！?p>　　“不行了，今年收成不好，糧也沒賣出去多少錢。去了種子錢，雇人的錢也剩不了多少了。”王小手抬高了頭說到。

　　“怎么地你家也比俺們強啊，俺看你家前院還有好幾垛柴火沒燒呢，能不能借俺們家一垛，明年開春了把苞米打了給你家點。”廣樹紅著臉張開了嘴。

　　“中啊，你拉走吧，俺們家夠燒?！蓖跣∈窒眿D絲毫沒有注意到丈夫的臉。

　　“你個敗家娘們，別在這瞎說，咋夠了，明年春天不活了啊?！蓖跣∈譀_媳婦喊到，嚇得趕緊她走出了門。

　　“廣樹見笑了啊，俺也想幫幫你，可你也知道這今年這么冷，來年開春還不知道什么樣呢，你再去別人家問問吧?！蓖跣∈帜闷鹆瞬韪缀攘丝谒孟袷且陲棇擂巍?p>　　廣樹心里明鏡是的他只是不想借，王小手媳婦怕男人，在這家里沒什么話語權(quán)。當(dāng)年王小手媳婦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大美人，附近的村也是踏破了門檻求娶。偏偏是個貪吃的娘們，就因為幾塊干糧讓王小手騙進了屋里關(guān)上了門。村里人都知道，但是畏懼老王家的實力也沒人敢說。王小手不抽不賭就是愛打媳婦兒，以至于王小手媳婦精神時好時壞。

　　“沒事兒啊，鄰里鄉(xiāng)親的誰家都有難處，有你這份心就行了，那俺就再上別人家看看。你可別怪你媳婦兒熬，好好的?！睆V樹說著客氣又諷刺的話，說的王小手恨不得打頓媳婦兒出出氣。拿起已經(jīng)發(fā)了好幾塊補丁的手悶子走出了門。

　　像是溫暖了太久，突然走出屋一股寒氣直面打在了已經(jīng)凍裂開的臉上。廣樹其實很好臉，要不是為了大妞子，凍著他跟英子也能挺過這個冬天?；氐郊依镉⒆涌吹綇V樹擰巴的眉毛就猜到了沒有借到柴火。

　　“實在不行把大妞子送娘那里吧，不能跟咱倆凍著啊?！庇⒆诱f話帶著哈氣。

　　“也只能這樣了，你把外面凍得羊奶裝起來。俺把大妞子一起送過去?！闭f罷廣樹就將棉襖解開將奄奄一息的大妞子放在了懷里。

　　“娘，實在沒招兒了。先把大妞子放你這里兩天，俺想招兒弄點柴火再把她接回去?！睆V樹把大妞子遞給了母親。廣樹的父親走得早，廣樹有個弟弟不務(wù)正業(yè)除了喝就是賭，還有個妹妹遠(yuǎn)嫁了。幸好有個妹妹嫁在了白城村里，能幫著照顧一下母親。

　　老人見到懷里的大孫女甚是心疼“行，只要你娘在一天，就保證你丫頭活一天?！笨粗箧ぷ蛹t彤彤的臉已經(jīng)被凍山了，惹的老人很想摸一把，但又怕自己凍瘡的手會傷到大妞子的臉。

　　廣樹從母親家出來就去了三妹家，他覺得怎么著都是自己的妹妹，不會不管自己的。

　　“這大冷天的你怎么來了？”三妹并沒有讓廣樹進屋里。

　　“家里柴火不夠燒了，心思來上你們家借點?！睆V樹一臉期待的說著。

　　“沒有沒有俺家也不夠你快走吧，俺要上三瘸子家打麻將去了?！比靡豢诨亟^了廣樹。

　　廣樹沒想到三妹也會像外人一樣，甚至還不如外人會說客套話。當(dāng)年廣樹的大姑不能生育，一心想讓廣樹過繼過去，雖說不能讓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但是吃飽穿暖還是沒問題的。但是廣樹念著父親走得早，自己是家里的老大，這么多兄弟姐妹只有母親帶會很難。冒著大雪，廣樹連夜從大姑家偷跑了回來，只為將兄弟姐妹拉扯大。想到這里廣樹心里一寒，但是更多的怪自己不爭氣，果然人沒錢親戚都不待見自個兒。

　　又碰了一鼻子灰，只見月光下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在雪地里硬生生的踩出來一條小路。村子里家家戶戶都亮著，屋子上的煙囪也冒著煙，廣樹突然不覺得身體冷了，因為心更冷。

　　“這大半夜的干啥呢，廣樹俺家豬圈讓雪給壓塌了，你來幫幫俺唄。”一抬頭原來是鄰居吳老三。

　　“行，俺回家跟俺那婆娘說一聲就去?！睆V樹回應(yīng)著。

　　“英子，吳老三家豬圈塌了，俺去幫個兒?！睆V樹絲毫沒注意到英子的臉色。

　　英子挖苦的說到：“幫這個幫那個，誰念著你的好，連柴火都借不著，老婆孩兒都要凍死了，還去做那活菩薩呢，俺怎么就跟了你呢，明個兒俺領(lǐng)大妞子回娘家了，不跟你遭這罪?！?p>　　廣樹并沒有跟英子爭執(zhí)，直接翻墻去了吳老三家。兩家中間只有一個不到一米的小土墻。

　　“使勁兒老三，你把住了，俺把這邊支起來。”廣樹熱到把棉襖脫下丟到了雪堆上。

　　“還得是廣樹丁殼，整完了在這對付吃一口吧，做好飯了都?！?p>　　“不了，俺一會兒還得想辦法弄點柴火呢，家里不夠燒了?！睆V樹的肚子咕咕叫，但是他知道保暖此時此刻更重要。

　　“你家沒柴火了啊，正好俺家后院有一垛前面的苞米桿子沒燒，沒蓋好，雪化進去有點爛了，你要不嫌棄你就拿去吧，反正俺也準(zhǔn)備明年開春扔了呢。”吳老三又說到“這大半夜的要不是你來幫俺整，俺都不知道咋辦呢，這一宿不得把豬凍壞了俺還得花錢?！?p>　　吳老三的話讓廣樹眼睛突然亮了“太謝謝你了，俺都不知道咋辦了，那俺一會就叫英子過來往俺那院兒挪?！?p>　　廣樹來勁兒了很快就跟吳老三把豬圈修好了，趕緊跑回了家叫英子過來弄柴火。廣樹和英子連夜將柴火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大妞子在奶奶家呆了好多天，一直靠著奶奶弄的米湯吊著一口氣。生下來就不大，過了幾個月還是這么大，胳膊腿一邊兒細(xì)，沒見過大妞子哭幾回，大概是沒有力氣哭吧?！斑@孩子八成是活不了了，也是命苦下輩子再投個好人家吧?！庇⒆右荒樋奁恼f著。廣樹也覺得這孩子捱不過了。

　　“這可是一條命啊，可憐這孩子一口奶都沒吃過。能活一天算一天吧?！崩先诉€是對大妞子不肯放棄，只見老人褪下棉褲，把大妞子用繩子拴在了褲腰上。除了上茅房，老人走到哪都帶著大妞子。沒想到大妞子竟然被奶奶栓褲腰上的辦法救起來了，“哇哇哇哇”大妞子終于有勁兒的哭了。

　　“這孩子命真大啊，沒想到真讓娘給救活了，俺這心可算能放下來了”英子年紀(jì)輕輕竟然長了幾根白頭發(fā)。

　　“是啊命真硬，不愧是俺姑娘?！睆V樹也笑了。

　　房屋上的雪被太陽暖化了，順著房檐結(jié)成了冰溜子，一滴一滴的把地上的土滴出了坑。大地褪去了冬天的衣裳，漸漸的露出了它原本的顏色......

　　春天久違了。

　　苞米也終于漲價了，廣樹把玉米賣了一大半，留下了一小半兒作為明年的種子。

　　“俺心思著開春再倒騰點果樹，去年賣的挺好，今年俺再多種點拿到集上賣去?！睆V樹一臉的期待。。

　　“中，你要干啥俺都支持你，就是這錢咋辦呢。賣苞米的錢得還去年跟咱舅借的買豬錢啊?！庇⒆犹崃艘蛔?。

　　“你跟你舅再講講情，今年一定把他錢連本帶利的還上?！睆V樹也不想為難英子但也確實沒辦法。

　　“那咋整啊，也就這樣了。”

　　一不留神兒，英子竟然從炕上爬到了地上。摔得哇哇哭，廣樹又在挖苦英子“你能干點啥，孩子都看不住?！闭f完就將大妞子從地上拎了起來。

　　這幾年里，廣樹拼了命的干活，啥掙錢干啥。英子也能干，操持著家又掙著錢。廣樹也如愿的抱上了大胖小子，眼瞅著一年過的比一年好。

　　大妞子已經(jīng)能走路了，就是四歲了干也不會說話，大家都以為她是個啞巴。大妞子也不懂事兒，又愛哭又愛鬧還總跟弟弟搶東西，害的讓廣樹揍了好幾回。

　　突然有一天，英子在外屋地做飯，大妞子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并不標(biāo)準(zhǔn)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