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帆靠在沙發(fā)上，一直到天亮。
早晨窗外傳來呼喊聲：“蕓蕓？你在哪兒蕓蕓？”
何帆掀開一角窗簾，低頭看下去，一個中年婦人走在路上，像是在尋找自己的孩子。
“蕓蕓你在哪里？蕓蕓？”她大聲呼喊，聲音里帶著些許哭腔。
不遠處有三兩個喪尸被吸引，朝著婦人嘶吼著跑過去。
她并沒有顧及沖過來的喪尸，依舊提高音量大聲呼喊：“蕓蕓你能聽見媽媽嗎？蕓蕓？”
下一刻她被迎面而來的喪尸撲倒，喪尸猙獰的張大嘴，一口咬在她的胳膊上，鮮血噴涌。另外幾只喪尸隨后而至，直接扯掉了她的左腿。
這時候婦人的聲音帶著凄厲：“快跑啊閨女！??！”
婦人逐漸沒了氣息，不久之后，眼睛再度睜開，瞳孔變得灰白，她用手撐在地上快速爬行，表情猙獰中帶著一些興奮，然后她張開了口：
“蕓蕓，蕓蕓......”
何帆收回目光不再觀看，他無法想象一個母親失去孩子的那種痛苦。
而變異后的怪物，竟然還可以再開口說話，顯然具備有一部分淺薄的智力。
樓下被撕扯掉腿部的婦人，單單使用手拖動身軀就這么快，可見變異之后喪尸的強大。
回過頭，沈檸也醒來了。何帆拿出一包壓縮餅干遞過去。
“吃些東西?！?p> 沈檸糾結了一下，望向何帆：“我不是很餓，你先吃吧?！?p> 何帆看出了她的顧慮，并沒有收回手，開口：“沒事的，還有很多。”
沈檸點點頭，接了過去，卻只吃了一點點，然后把剩下的放在桌上。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在當下，食物的價值已經不可估量，能省著吃就得省著些吃。
何帆又取出三瓶水放在桌子上。
“飯還是得好好吃，意外隨時可能發(fā)生，所以得留存夠體力?！焙畏f完便走去叔叔的房間。
叔叔的房間挨著陽臺，顯然剛剛的一幕他也看到了，老爺子早已起來，他將頭發(fā)束在后邊，穿著的十分整潔。
“吃東西了，叔?！焙畏褖嚎s餅干遞過去。
老爺子接過去，吩咐何帆去把電視打開，看看政府有沒有最新的消息。
打開電視，一個神情略顯疲憊的男人位于正中，他的聲音有些沙?。?p> “國家正處于生死存亡之際，目前所有城市幾乎全部淪陷，當下局勢十分不利，就國會商議決策，軍隊會暫時取消營救計劃，清理并退守北安市。待穩(wěn)定后再做出營救，請幸存的居民在家中不要外出，等待救援?！?p> 北安市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古都，自古就有很多王朝選擇在那里扎根，一直到現代，四周還佇立著高高的城墻。
軍隊去退守北安市，也是宣告著其余地區(qū)等不到救援。只能靠自己，這將是一個巨大的噩耗。
何帆不由得緊鎖眉頭，就目前來看，他從超市折返兩次是個明智的決定，起碼暫時不會因為食物而餓死。
“我們會死的吧?！鄙驒帉χ畏f，情緒略顯低落。
何帆笑了笑：“不會的，天無絕人之路之路?！?p> 聽完何帆的話，沈檸的心情略微好轉一些，她點點頭，一只手輕放在何帆的手背上。
一陣釋懷感從何帆內心升起，他從小就是個心思比較細膩的孩子，當他意識到那種感覺是喜歡的時候，坦蕩蕩的告訴了沈檸。
可感情從不是一廂情愿，那時的沈檸，品學兼優(yōu)，相貌也非常出眾，有很多男生同樣注意著她。
一直到現在他都記得那天的傍晚，下課鈴聲響起，震的他心頭發(fā)顫，前邊的女孩轉過頭，將紙條塞回他的手中。
“對不起......”
秋末傍晚枯黃的落葉灑了一地，教室外的人們踩在上邊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當時他的腦子里也只剩下了這個聲音。
“咔嚓，咔嚓?！?p> 門把手突然傳來扭動的聲音，有什么東西在鎖孔里來回搗動。
排除掉小偷開鎖的可能，那么拉動門鎖的只能是......
何帆咽下一口唾沫，抬手示意沈檸不要出聲，他提起棒球棍，緊握在手里，緩緩移動腳步向門邊走去。
老爺子也抽出一把小刀，抿著嘴唇緊跟何帆身后。
透過貓眼，何帆看到一個只剩下半張臉的喪尸，露出骨頭的手攥著一把鑰匙，戳動著門鎖。
“家......回家...”它的口中呢喃著。
它用鑰匙戳了幾次，見打不開鎖便轉過身子繼續(xù)往樓上走，一邊走口中一邊呢喃：“回家......回家......”
它在重復生前做的事情。
是五樓的王叔！
何帆迅速思考，他被感染前最大的意愿應該就是回家，然后才用了門禁卡打開樓門進入樓道。
如果讓他上了五樓？五樓的一家人就遭殃了。
王叔家的小姑娘還在上小學，平時鄰里關系很好，何帆常常買了糖給小姑娘吃。
還有一次小姑娘上課老師讓寫作文，命題是最喜歡的人，小姑娘寫了何帆，五樓的王叔還拿下來給他看。
如果......讓他上了五樓。
剩下半張臉的喪尸繼續(xù)朝樓上走著，它的血肉被撕扯掉許多，所以有些許踉蹌。
走上四樓，它顫顫巍巍的將鑰匙插進鎖孔。
“咔嚓，咔嚓?！?p> 大門紋絲不動。
“回家......回家......”它攥著鑰匙，繼續(xù)朝樓上挪步。
五樓。
它來到門前，顫顫巍巍將鑰匙插進鎖孔。
“咔嚓！”門鎖緩緩轉動，發(fā)出一聲脆響，門開了。
屋內，一個婦人抱緊小女孩蜷縮在后頭，有個半大的男孩握著水果刀，擋在母女倆身前，緊盯著門口。
面帶猙獰的喪尸扒開門，沖著里邊的幾人低吼，獸性早已取代了他曾經臉上的慈愛。
它面前半大男孩的面龐卻已經遍布淚水。
“爸?！彼蚕铝说?，呆呆跪在地上，等待著死亡降臨。
時間于此刻停滯，直到。
“砰?。。 ?p> 一聲悶響傳出，下一刻，喪尸的頭顱凹陷，如同裂開的西瓜一般。
只見它直直的倒在地上，成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死人。
在它的身后，何帆舉著帶血的棒球棍，大口喘息。
“壞人！你殺了我的爸爸?！毙」媚飹昝摮鰦D人的懷抱，惡狠狠的揮舞著拳頭打在何帆的身上。
婦人望著地下的尸體，瞪大眼睛，捂住嘴無聲的哭泣。
半大的男孩依舊跪在地上，死死地攥住衣角。
有嗡鳴聲從腦中響起，何帆也陷入了錯愕，平日里慈眉善目的王叔，哪怕是變成了喪尸，何帆擊殺后也很不是滋味。
王叔平日里總在廣場旁樹下的棋攤待著，哪怕是到了晚上十點鐘，何帆回家也總能見到他與一堆老大爺圍在樹下看棋。
何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王叔的家人，任由小女孩的拳頭砸在他的身上，他做了正確的選擇，但是心里，有種止不住的難受。
“保護好你的家人?！焙畏珜χ泻⒄f話，然后轉過身子離開。
叔叔在何帆的身后，手里攥著一把小刀，架勢孔武有力。他見到倒下的喪尸，拍了拍何帆的肩膀，拉著他下了樓。
到達三樓，沈檸在門口略顯焦急，雙手緊緊持著小刀，見到何帆無事她稍微舒緩了一些。
“快進來?！?p> 兩人迅速進了門。
老爺子將何帆拉過去，看著他的眼睛，開口：“你做了正確的選擇，孩子?！?p> 何帆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將棒球棍支在一旁。
他并沒有后悔出去殺掉了那個喪尸，轉變后只是沒有人性的怪物罷了，真正的王叔，已經死在了昨天。
讓他難以釋懷的是那個小姑娘，在她的眼里，他殺掉了她父親。
長舒一口氣，何帆去自己房間里點上了一根煙，他在思考，留在屋中就是坐以待斃，條件允許的話，他得主動出擊。
掀開一角窗簾，看著廣場上密密麻麻的喪尸，何帆心生一計。叔叔平時喜歡擺弄一些新奇的物件，所以家中有一個無人機，如果用它引走樓下的喪尸，到達地下車庫，就可以驅車逃亡。
不過這個想法終究是太大膽了，逃出了這里，又有哪里是安全的呢？
吸完了一根煙，感覺頭腦清醒許多，他離開臥室走入客廳，卻發(fā)現沈檸正注視著他。
“停電了，何帆?！币粋€不好的消息從她口中傳來。
何帆拿起手機，果不其然，上邊顯示著無信號。看來網絡也癱瘓了，他并沒有過于意外，這場災難發(fā)生過后，如果電源和網絡一直正常運轉，反而會顯得有些奇怪。
事情應該不會更不妙了，他這樣想。
先在家中靜觀其變，如果等到物資窮盡時，再用無人機引開喪尸獲取物資。
一天就這樣過去，遠處的樓上時不時會傳來哀嚎，許多人死前最大的意愿都是回家，不知道是不是有跟王叔一樣的喪尸回到家中。
死后還要殺掉至親，何帆想，他們肯定更愿意徹底一死了之。
夜晚，依舊不太安寧，何帆被對面樓上傳來的尖叫聲吵醒。
他爬起查看，卻被驚的瞪大了雙眼。
借著夜色，可以看到對面樓上掛著幾個喪尸，他們正在攀爬，有一只已經率先砸爛一扇窗戶爬了進去，驚叫聲正是那間屋子所傳出。
如果讓它們進入家中，后果將不堪設想。
沈檸和老爺子也已經起來，何帆鎖住所有房間的門，幾個人聚在客廳商議。
簡單商議過后，老爺子和何帆一致認為家中不能再久留，他們看向沈檸。
“我跟著你們，如果你們愿意帶上我的話......”沈檸開口。
“姑娘，說什么傻話呢。”老爺子摸了摸下巴，看向何帆。
“明天一早，用無人機引開喪尸，然后我們快速前往地下車庫，開車前往北安?！焙畏吐曊f。
何帆和老爺子經常徒步，墻上掛有兩個大的登山包，何帆又找來曾經上學用的書包，幾人將物資分開裝進去。
最后只余下一桶5L的農夫山泉無法攜帶，何帆將它提上了樓，放在小姑娘家門前。
希望小姑娘一家人可以多堅持些時間，在那桶水的下邊，壓著張紙條，上邊寫著一行整齊的字：
“希望你可以原諒哥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