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50.回憶(2)
會一直找我嗎,會找到死嗎——《蘇州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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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海里泡了多久,身上混雜著一股酸臭味,林韻走進去換下男人所給的衣服,那時的她身高就已經超過175了,但因為身材纖瘦,依舊沒能撐起男人的衣服,白色T恤寬松地像是能盛下兩個她。
江臨舟談不上細心,并沒有考慮到內衣內褲,躺在衛(wèi)生所的功夫里,貼身的衣物都已經被體溫烘干,林韻沒再顧及,直接將褲子套了上去。
等她重新走到客廳時,屋子里已經沒了男人的身影,叮叮咚咚的聲響從外頭傳來,她循著那聲音尋出去,才在隔壁的屋子里尋到那男人的身影。
那間房子同樣破舊不堪,墻上滿是煙熏的痕跡,狹窄的空間里幾乎盛不下另外一個人,彼時的江臨舟正背對著她,笨拙地往一個煮鍋里磕著雞蛋。
她站在門口安靜地看著,基本可以判定這個男人并不會做飯。
又是一通亂響,里頭正手忙腳亂的人彎身去撿東西,才終于注意到她的存在。
小姑娘身上穿著她的衣服,踩著他平時洗澡時用的拖鞋,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彼時二十二歲的江臨舟即使在軍隊里服了幾年兵役,依舊不會做飯,轉眸瞥向門口的林韻,他被盯得有點心虛,“先去屋里等著吧,可以看看電視?!?p> 話音落下,門口的人一言不發(fā),頓了幾秒才轉身重新回到屋內。
沒了那道端凝的視線,江臨舟莫名松了一口氣,默默將鍋里的雞蛋殼用勺子撈出來。
林韻當真聽了他的話,乖乖坐到沙發(fā)上看電視,只是因為天氣原因,屏幕上始終都沒能調出畫面。
良久過后,江臨舟端著一碗面走進來,擺到她面前的桌子上,隔著一層裊裊霧氣,發(fā)出微啞的嗓音:“吃吧?!?p> 一碗賣相看起來并不樂觀的熱湯面,卻是面前這個男人忙活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戰(zhàn)利品。
林韻低眸看著上頭飄著的蔥花,有一瞬的失神,撲面而來的一股熱氣闖進眼眶,硬生生熏紅了人的眉眼。
看著小姑娘遲遲都不肯下筷子,江臨舟有些犯難地皺了皺眉,只得慌張開口解釋道:“這附近沒有賣吃的地方,你先將就著墊墊肚子,可能不太好吃?!?p> 等他說完,過了片刻,林韻才終于拿起筷子,小姑娘把臉默默埋進碗里,幾乎是大口大口地將那碗明明難以下咽的面條吃了個精光。
江臨舟站在一旁詫異地看著,只以為這姑娘是真的餓地饑不擇食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有時能夠讓一個人活下來的理由可能很簡單。
比如,一碗熱乎乎的面。
*
劫后余生,在陌生的空間里,林韻睡得并不好。
夜深人靜的時候,睡在沙發(fā)上的江臨舟被女孩的低吟聲吵醒,猶豫了很久終于沖進去時,才發(fā)現(xiàn)小姑娘在床上縮成一團,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是在念些什么。
囁嚅的聲響細若蚊蠅,江臨舟將手掌探過去,女孩額間溫度滾燙,仿佛火燒一般。
她發(fā)燒了。
江臨舟緊蹙下眉頭,晃了一眼窗外幽深的夜色,站在原地遲疑了幾秒,才轉身出門。
從老醫(yī)生家中取到退燒藥,拎著藥包出門時,他被身后的老人叫住,聽到對方語重心長地說:“臨舟,別給自己惹上麻煩?!?p> 他無聲抓緊手里的東西,淡淡應了一聲,重新踏上了車。
摩托車在茫茫夜色中飛馳,海風將男人的衣衫吹起,轟鳴聲一路響徹,微弱的光亮一點點劃破漫漫長夜。
黎明將至的時候,東方翻起魚肚白,微光流淌進窗口,帶著幾分暖意的亮光刺進眼底,燒了一夜的林韻才終于掀開了眼簾。
睜開眼環(huán)望四周,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她一個人。
她安靜地躺在床上,喉嚨恍然像是冒煙一樣,干澀地生出難熬的癢意。
聽到屋內傳來的咳嗽聲,碰巧騎車歸家的江臨舟立刻加快腳步走了進來。
看到床上已經醒過來的人,男人鋒利的眉毛像是有所松動,溫熱的手掌探上來,發(fā)覺她的溫度降下來,才終于長舒一口氣。
林韻只抬頭看著面前的男人,如同被定在床上,渾身使不出一點力氣。
沒過多久,男人拎著打包好的早餐走進來,熱粥和包子。
或許是生病的緣故,林韻生不出什么胃口,一碗粥只喝了幾口,便又扶著床頭咳了起來。
江臨舟沒再強迫,簡單把東西收走,又沖了藥劑回來。
林韻端著微微發(fā)燙的杯子,薄唇還未抿上去,便已經嗅到了一股苦味。
江臨舟垂眼看到小姑娘蹙起眉頭的模樣,那是昨天自他將林韻救上來之后從女孩臉上捕捉到的第一絲鮮活的表情。
當林韻抬頭用一雙無辜又靈動的眼睛朝他看過來時,他才緩緩回過神來,愣忡著問了一句:“苦?”
對上男人清冷的目光,林韻心臟突地一跳,失神地點了點頭。
床邊的男人摸著腦袋,像是想到什么,“你等一下?!?p> 林韻繼續(xù)靠在床頭,目光垂落到手邊的杯子,房間外傳來一通翻動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江臨舟才終于走回來。
男人張開手掌攤在她的面前,掀唇發(fā)出的聲線又沉又?。骸俺赃@個。”
林韻低眸看過去,是一顆水果糖。
剝開糖紙含進嘴里,估計是放了太久的緣故,甜膩的味道自舌尖暈染,還夾雜著一股怪味。
一言不發(fā)把仰頭藥劑喝完,江臨舟伸手想要拿掉林韻手中的杯子,卻不曾想兩人的手指不經意間相觸,床上的女孩并未松手。
江臨舟看向眼前的小姑娘,視線冷不丁融在一起,女孩直勾勾地盯著他,終于輕啟薄唇,語氣平靜地開口說話。
“林韻。”
她說,我叫林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