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是在房間里面待的第五天。每次宮女送餐食過來,譯元不開門,她們只能將餐盤放在門口的石桌上,等到下次再來時將之前未動過的食物收走,再將新的放在桌子上。如此幾天下來,侍候的人心里面開始慌了:敲門沒有動靜,里面的人不會出了什么問題吧?!
瑪姬這兩天狀態(tài)也不甚好。那天她雖然被弄暈,沒有看到后來的事情,但是清醒后,周圍的人被她逼著將發(fā)生的全部事情都說出來,為了小花花,瑪姬接連哭了好幾個晚上。拉米斯告訴她芝妮雅已經(jīng)被安頓妥當,可稍作安慰,但不足以抵消心中之痛。只是身為王后,每天仍有宮中瑣事要處理,她也不能以病推辭。直到宮女來報,瑪姬這才意識到譯元好幾天沒有出現(xiàn)了!
紅銅質(zhì)地的門被破開還是費了許多力氣的?,敿зp了打開門的衛(wèi)兵就打發(fā)所有人離開,進去就看到譯元雙眼圓睜地躺在床上?,敿睦镆惑@,急忙上前搖晃。
“咳咳,你別晃了。”譯元的聲音十分微弱,瑪姬一聽,頓時放心些。
“我以為你出事了,好幾天都沒有吃飯了啊!”
“我只是太累了,所以懶得下床吃飯。你不用擔心。”
“我明白,那天發(fā)生的事情我已經(jīng)全部知道了?!爆敿б凰查g又想哭,強行將情緒壓制下去后,裝作平靜:“幸好你沒有受傷。到現(xiàn)在王太后都沒有追問,估計沒有太大的影響了?!笨吹浆敿莸酵馀鄞┰谏砩巷@得空蕩蕩的,譯元知道這些天她也不好過,她知道的甚至比瑪姬更多,但是現(xiàn)在說得多都是給對方添加負擔,一時間房間里安靜了下來。瑪姬將門外的餐盤抬進來,譯元絲毫沒有胃口,不想讓瑪姬擔心,她只能勉強自己吃幾口。
有宮女過來找瑪姬,她只能囑咐幾句就不得不離開。
非常餓,看到任何東西都能想象成吃的,但譯元就是不往食物那邊看一眼。自從那天祭祀儀式結(jié)束之后,她總是能聽到身體里有一個聲音,自己心念一動,那個聲音就會響起。自己的身體被另一個靈魂占據(jù)了!祂能夠感知到自己的所思所想,卻總是出其不意的時候冒出來。有著精神內(nèi)執(zhí)的譯元剛意識到這個問題時,一度想結(jié)果自己的生命,只是那個靈魂控制了她的肉身,令其不能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既然此路不通,譯元決定絕食,所以瑪姬走后,她仍是躺回床上。
迷迷糊糊之中,一個女人坐在她的身邊,紅色的拖地長裙,黑色的頭發(fā)高高扎起。不是宮中的侍女,但是譯元沒有心思去深究。一只湯匙喂到嘴邊,香味引得譯元咽口水。“加了各式香料的魚湯,很鮮美,不喝就可惜了?!甭曇粝袷且还蓽厝?,在耳邊不斷回旋,慢慢浸潤到譯元的心里去。
眼睛一睜,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早上了,譯元一動身體,覺得自己好似恢復了些氣力,昨天聽著那個催眠的聲音,也不知道是真發(fā)生還是自己的幻覺,可能是好好休息了一晚,身體恢復了些吧。只是起身看見桌上的空空如也的陶土碗時,譯元的心里不由得一沉:不是自己的幻象,碗空了,自己的確喝完了魚湯!臥室的門是鎖上的,不可能有人進來的,那么喂自己喝湯的人是……想到這里,譯元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身為魔法師,她并不懼怕這些神靈精怪,可是一想到這個自稱“火神”的靈魂占據(jù)了自己的身體,譯元心里就覺得難受??墒亲畛跸胍糟抟郧笈c火神靈魂同歸于盡的她,現(xiàn)在卻難以再下定決心了,人對生命的本能的向往令她開始猶豫。
有人來了。譯元心中剛念及于此,就有宮女叩門。以前自己的五感并沒有如此靈敏??!譯元一邊梳洗,一邊思索。
再次立足于這座花園當中,依然是那個亭子,噴泉和噴泉當中的雕塑,一切都沒有變化。卡爾溫舉起杯子:“今年的葡萄長得很好,這是新鮮釀制的葡萄汁,是酒莊送來的小禮物,并不是葡萄酒,否則你覺得白天就喝酒是不是有些放浪了?!?p> 譯元端著雪花石的杯子端詳,杯子邊緣與把手鑲有金邊,杯體上刻有漁獵的人像,僅腰中裹著粗布,赤紅色的身體肌肉虬勁,異常健美。
“葡萄汁味美,又是今年頭一份,感謝卡爾溫大人如此厚待于我?!卑淹嬷樱骸斑@套器具也是頗為精美,與葡萄汁相應成輝?!?p> “啊哈!”卡爾溫似笑非笑:“這套酒具是王太后作為獎賞賜予屬下的。”
“想必是因為大人您醫(yī)治王爺有功,故有此賞??磥硗鯛斏眢w完全恢復,再次執(zhí)掌要務是指日可待了。”說著譯元給自己的杯子再次斟滿,故意不去看對面。
卡爾溫的臉色浮出些許尷尬,霎時又面色如常:“王爺?shù)牟‰m經(jīng)我醫(yī)治已有起色。只是邪靈入侵已久,能否恢復到以前,也要看運氣。”將手中的杯子舉向半空中:“向萬能的太陽神敬拜,希望我們的王爺盡快恢復健康!”
譯元也跟著祝禱,然后將杯中的葡萄汁一飲而盡,回味片刻開口相詢:“大人今日特意派車接我過府,想來不僅是專門請我來品嘗葡萄汁吧?”
“的確是有事,只是這件事不能大張旗鼓地說出去?!笨枩匾荒樀泥嵵兀骸坝嘘P那天祭祀的事情。我聽說瑪姬一直在為那天的事情痛哭不已,已經(jīng)請醫(yī)生看了好幾次,再這樣下去,我怕她身體承受不住?!?p> 譯元皺眉:“唉!幸好那天她沒有親眼看到最慘烈的一幕,只是小花花一個無辜嬰孩以這樣的方式被獻祭,而瑪姬早已將他當作自己的親生子,估計要走出這個陰影需要花費很長時間了。”
卡爾溫神色稍顯有異,他轉(zhuǎn)頭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探身過來,悄悄開口:“今天讓你來就是為了這事。我實話說與你知:小花花并沒有死?!?p> 譯元雙手瞬間抓緊了桌角,心臟猛跳,但表面仍然平靜如斯,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那天的祭品只是個替代品,真正的小花花在被送上祭臺之前早就被藏起來并且轉(zhuǎn)移了。瑪姬如此珍視這個孩子,我又豈能事事聽從那個王太后拿活人獻祭,而讓自己的手沾染無辜之人的獻血呢!這次就是讓你把這個消息告訴瑪姬,讓她不要再傷害自己的身體了?!笨枩厣眢w坐正,輕吁一口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是瑪姬最信任的人,也絕不可能走露風聲。這件事情是完全違逆王太后意思的,不可以讓其他人知道,所以今天才特意請你過來,將這個消息帶給瑪姬。我身為她的外祖父,本應該多照顧她的。只可惜整個王朝被王太后一手把持,既為國師,我的一舉一動都被別人監(jiān)視著,即或是心里面著急,也不可以表現(xiàn)出來,以免為瑪姬引來不避要的麻煩?!?p> 譯元點點頭:“放心,我一定把消息盡快帶給瑪姬,以免她憂傷過度。不過我聽說王太后自從上次祭祀儀式之后再沒有露面,好似是病了。宮中完全封鎖了消息,沒有人得知確切信息?!?p> “當時風云突變,大家都嚇得趴在地上,雷聲離得很近,炸得人起不了身。我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腦袋嗡嗡直響,心有余悸,想來那個女人也是被嚇怕了?!?p> 神之話語豈能輕易被凡人聽見~~天神之語若驚雷降世~~不可輕聞~~
若是吾之怒降下~~汝等只能悔不當初~~
從腦子里突然響起聲音,雖然聲音不大,卻仍有一股震憾之力,讓譯元覺得心臟像是被扭了起來,痛不可抑,譯元抓著自己的衣角,努力抑制著不叫出聲來。
“你怎么了?為什么嘴角會流出血來?”看到對面慘若白紙的一張臉,卡爾溫瞬間緊張起來。
努力調(diào)整呼吸,感覺到心臟那里不再有痛感,譯元才感覺自己全身都濕透了,她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和嘴角的血跡——那是為了忍痛咬破了嘴唇而導致的,推說自己的身體忽感不適,急匆匆告別回到自己的地方。
為什么會這樣呢?難道說真的是有神靈附體?譯元不相信,覺得自己被邪靈入侵。正疑惑間,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正在自己的腦中,這個聲音周圍的人聽不到,只有譯元能聽得清清楚楚。只不過此次沒有剛才那般的痛苦,心臟與大腦沒有了剛才的壓迫感,自然也不再疼痛,但是仍能感受心神倍受震懾。
吾乃神靈~~豈可與污穢精怪相提并論~~
汝乃凡人~~但與吾大有淵源~~故而以一瞬靈息系與爾身~~
此后再有吩咐~~吾自當耳提面命之~~
吾已盡量減輕靈力~~以免爾身無法承受~~
“什么話嘛!無緣無故地占了別人的身體,還隨時想說就說,也不管我身處何地,正在做何事,就這樣唐突地出現(xiàn),旁人見了還以為我患了什么癔癥,這叫我以后如何與他人相處?你既是神靈,難道連這點人之常情都不懂嗎?”壓抑已久的疑惑與憤怒令譯元不管不顧地訴責起來,想到前幾日差點以絕食自戕而亡,這位神靈還以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頤指氣使,譯元的氣憤在所難免。
等了半晌,沒有任何聲音再響起,也許是出了口濁氣,譯元倒頭就睡,香甜一覺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