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天,正是宛城冬季最冷的時節(jié)。
鵝毛大雪紛飛,地上的雪積得又厚又深。宮女太監(jiān)每日的任務(wù)便多了掃去路面上的積雪,以免貴人們滑倒。若是沒掃干凈,那可是要砍頭的大罪。
此時,兩名一臉稚嫩的小太監(jiān)正在紅色的廊柱后頭咬耳朵。
“哎小毛子,你說這寒冬臘月的,貴人們在宮里燒著上好的銀碳,好好歇著不行嗎,到處亂跑什么?”
“哎呀你個小瓜子,貴人自然有貴人的道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再不掃清積雪,等下李公公就要罰我們了!”
被叫做小瓜子的小太監(jiān),因長了一張尖尖的瓜子臉而得名。他搓著手說道,“在俺們老家,冬日里炕上暖融融的,誰愿意出門啊?!彼赡苁潜边呥^來的,自然不懂南方的風(fēng)雅之事。
小毛子忙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命了,貴人的事,豈容你說三道四!若是被旁人聽去,你可少不了一頓板子!你才入宮不不久吧,遇到我這個好心人,今日就給你說道說道。這宮中圣上為最,圣心不是你我可以揣測的。我們要聽李公公的話,最好自己的本分?!?p> 小瓜子連連點頭,小毛子這才松開手。
可小瓜子掃了會地,又忍不住了,“小毛子,你說圣上為何到現(xiàn)在還不娶后納妃呢?俺在老家時,聽說書的講,皇帝后宮可都是佳麗三千?!?p> “可能是因為圣上最近心情不太好才不想納妃的吧,”小毛子一想起大家都在傳皇帝的耳疾,心里就十分難受,“別廢話了,快掃地!”
“好好好?!?p> 很快,他們就將沿湖邊的石子小道清理的干干凈凈。
遠(yuǎn)遠(yuǎn)的,一群人緩緩走來。
李安昨夜聽到熙寧同圣上的夜語,寧姑娘說要仿效古人在冬日里烹茶煮酒,別有一種樂趣。她說圣上身體不適,可能就是因為在殿里坐久了,心情壓抑導(dǎo)致的。出去多走走,心情舒暢了,病就好了一大半。
李安是何等人精,不用吩咐,早早就安排好。
待邵卿洺下朝后,熙寧提著準(zhǔn)備好的一干煮茶的器皿,隨他一同前往湖心亭。
爾嵐忙幫忙接過她手里的東西,她莞爾一笑。
一眾桃紅色宮裝的宮女跟在后頭,與白茫茫的雪地相映成趣。
熙寧作為貼身伺候皇帝的人,則是一身藍(lán)色宮裝,越發(fā)襯得她皮膚白皙。
“前面那兩個小太監(jiān)挺機(jī)靈的,提前掃清了湖邊小道的積雪,李安,是你的主意吧,”邵卿洺心情很好地問道。
“當(dāng)然是李公公的功勞,”熙寧搶先說道。
熙寧走在邵卿洺的右手邊靠后一點的地方,李安則是在左邊,忙鞠起笑容,“老奴不敢邀功,是寧姑娘提點的老奴。清掃積雪是奴才們的分內(nèi)事。”
邵卿洺對著熙寧微微一笑,冷冽的氣質(zhì)覆上了一層暖意。
小瓜子和小毛子也看到了為首的男子和在旁伺候的李安。
他們從未有機(jī)會得見圣顏,但宮中除了皇帝還有誰能讓李公公這般殷勤。
小毛子在宮中時間不短了,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忙拉著小瓜子跪下,“是圣上,跪好了!”
“俺長那么大,還沒見過圣上呢?!毙」献由岛鹾醯卣f道,恨不能抬起頭看一眼,但被小毛子制止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小瓜子心跳如鼓擂,這可是圣上,平日里像他這樣品階的可沒資格見圣上,今日運氣真好,他心中有說不出的激動和興奮。這要是說出去,夠他吹噓半年的。
“真干凈,原本奴婢還擔(dān)心會濕了鞋面,現(xiàn)在看來,完全不需要顧慮這些?!蔽鯇幮睦锵氲氖悄莾蓚€小太監(jiān)千萬不要受了風(fēng)寒,太監(jiān)雖然是奴才,也是人命。早知道就還是留在乾清宮煮茶好了。
她常讀古籍雜學(xué),又和邵卿洺一起長大,兩人間向來沒什么規(guī)矩,邵卿洺做了皇帝后,依舊保持原先的習(xí)性,只是熙寧自己想的太多,要恪守禮儀。但她對其他人沒有階級觀念,還是持有一視同仁的態(tài)度。
邵卿洺聽出了熙寧的弦外之音,“來人,賞!”
小毛子已經(jīng)激動的身體都僵硬了,小瓜子則還有些懵懂。
“還不快謝恩,”李安見小瓜子傻兮兮的樣子,忙用腳尖踢了踢他。
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謝主隆恩?!?p> 邵卿洺一行人走遠(yuǎn)了,小瓜子還在對著他的背影發(fā)呆。
“看什么呢?”小毛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進(jìn)宮之前,聽外頭的人說圣上易怒成性,苛待下人,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誰沒有被他罰過,可現(xiàn)在看,好像并非如此,”小瓜子轉(zhuǎn)過頭問小毛子,“你被罰過嗎?”
“做錯事被罰當(dāng)然有,可那是主事的公公罰的,圣上日理萬機(jī),別說管我們,就連認(rèn)都不認(rèn)得。所以你得記住,不要聽風(fēng)就是雨?!毙∶宇D了頓,“你看,我在宮中這么久,今日方是頭一回得見天顏。”
小瓜子笑嘻嘻的,“那我今日豈不是撞了大運?”
“對,你走了狗屎運!”
兩人嬉鬧著跑開了。
而廊檐的另一頭,緩步走出一名身穿藍(lán)色宮裝的宮女,她迅速離開。
慈寧宮。
藍(lán)色身影閃進(jìn)了慈寧宮,跪倒在容德皇太后身前。
“聽到了什么?”容德闔著眼皮問。
藍(lán)衣女子是容德皇太后的貼身大宮女映雪,恭敬道,“奴婢悄悄跟了一路,圣上同熙寧姑娘還有李安談笑風(fēng)生,看起來并無任何不妥?!?p> “哦?”容德睜開眼,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那為何會有他患病的傳聞,總不會是空穴來風(fēng)吧?!?p> 映雪低著頭,“奴婢會找機(jī)會再試探?!?p> “嗯,小心些,若是被發(fā)現(xiàn),哀家可保不了你。”
“是,娘娘?!庇逞┩蝗幌氲椒讲艃蓚€小太監(jiān)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說給容德聽。
容德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叩著手中的暖爐,“無妨,他們的話傳不出去,只要保證宮外說辭一致,哀家的目的就達(dá)到了?!?p> “娘娘英明?!?p> 容德手指捻起一塊糕點放入嘴里,笑容晦澀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