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次日清晨，市局刑警隊前來調(diào)查，一早便敲開晴川房門，說是來取田嘉嘉遺留的物品，另有刑警拿出本子詢問了晴川很多問題。
嘉嘉的行李被打開，警方將她的物品分開收進密封袋里。晴川有些不安地問站在她面前的警察：“你們通知她父母沒有？”
那警察正在本子上刷刷記錄著，頭也沒抬：“昨天就通知了，現(xiàn)在正在趕來的路上?！?p> 晴川哦了一聲，見對方?jīng)]有再繼續(xù)詢問，便說：“沒事兒我就下去了?！?p> 到一樓后，晴川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正低著頭，對面的穆雷在和他說著什么。
聽到身后噠噠噠的腳步聲，李勁然回頭，一看到她就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手里拿著一個小本子，看來是在做筆錄。
穆雷也看到她了，沖她喊了聲：“晴川你去哪里？”
季晴川有些恍惚，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覺得很想出去透個氣。
她沖穆雷擺了擺手，出門拐了個彎，就往大馬路走去。穆雷看著總覺得不放心，對李勁然笑道：“抱歉，我先跟過去一下?！?p> 李勁然表示理解，穆雷叮囑正在吧臺整理酒具的小云：“小云，我出去有點事，你好好招呼他們。”
小云哎了一聲，正想說什么，穆雷已經(jīng)走得沒影了。
那邊李勁然則看著手里的本子，陷入了沉思。
穆雷追出去后，很快在路邊看到晴川的背影，他沖到她背后，輕輕拍了她一下。
晴川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穆雷，聲音有些干涸：“是你啊……嚇我一跳……”
穆雷從褲兜掏出一盒煙，單手翻出火機點燃，吸了一口后吐出煙圈，慢悠悠的問道：“剛才警察問你什么了？看你神態(tài)有點不對勁。”
晴川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天空，眼神茫然：“他們只是例行詢問，我是想起了嘉嘉，這么一個大活人一下子就沒了，我很難過?！?p> 穆雷左手抱臂，右手夾煙，沉默地看著晴川。
她的側(cè)顏很精致，長睫彎眉，皮膚白而透亮。
天邊浮云悠悠，藍色的天如錦緞般發(fā)亮。
她在看云，而他在看她。
此刻的晴川美得令人動心，穆雷的呼吸停滯了片刻，緩緩開口：“我從小在這里出生。他們說我父親是殘廢，母親精神有問題?！?p> 晴川聞此言，心頭微震，有些詫異地回過頭。他卻再未看她，只是繼續(xù)述說：“本以為我的一生就這么在貧困交加中度過，但是我四歲時父母失蹤，一個星期后他們被發(fā)現(xiàn)死在清江下游一個河灘。我孤苦伶仃一個人生活了三年，每天靠撿野菜為生。直到上面來人把我送到孤兒院，半年后一對意大利夫婦來到孤兒院，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從所有孤兒中，獨獨選中了我。”
說到這里，他聳聳肩：“然后我就過上了你們所看到的，令人羨慕的生活……”
穆雷的眼神飄向遠方的山和河流，清晨時分的老屋古鎮(zhèn)安靜得像一幅畫。
晴川看著他，他的眼神冷淡疏離，似乎他講述的故事，不過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悲劇。
“生命如行云流水，我們的感慨都會稍縱即逝。我知道你為嘉嘉的死感到難過，但是我們都要往前看。”說罷，他低垂下頭，雙指揉摁眉心：“呵，我都沒想到有一天我還會去勸解別人?！?p> 晴川一怔，默然片刻，卻忽然想起一件事，側(cè)眸看向他：“你小時候，是不是住的暗黃色土坯房？”
“暗黃色土坯房？太久遠，我沒印象了?！蹦吕讚u頭。
大概是想說明白，晴川抬起纖細的手指，指向?qū)γ娌贿h處一片隱藏在山林中的老房子：“看，就和那里差不多?！?p> 穆雷瞇眼朝她指著的地方看去，不由蹙眉：“抱歉，這我還真沒什么印象……”
晴川噢了一聲，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失望，但是她沒有再解釋什么。
穆雷深吸最后一口煙，就著路邊的高臺掐滅，兩人就這么并肩站著，身邊的風颯颯作響，遠處老林的房屋忽明忽暗。
像是要打破這奇怪而窒息的沉默，晴川忽然開口，語氣輕幽：“其實我也在這里生活過，只待了兩年，當時住在外婆家。不過我比你幸運，外婆家條件在整個古鎮(zhèn)算好的，再加上父母經(jīng)商，我過的并不差。”
“那你為什么問那個土房子呢？”
晴川怔然，本想對他提及那個夢，細想又覺得似乎沒太多必要。
“沒事兒，就是小時候的一段回憶而已?！彼⑿聪蚰吕?，嘴唇卻抿的很緊，顯然并不想說下去。
穆雷也不好繼續(xù)追問，這時候客棧那邊傳來鬧哄哄的聲音。
兩人相視一眼，均是一愣，穆雷率先拔腿就跑，晴川緊隨其后。
很快到客棧門口，警車還沒撤走，門口被一群人堵住，黑壓壓一片。里面時不時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夾雜著一聲聲模糊的呼喚：我的女兒啊……
原來是嘉嘉父母到了。
晴川有些不敢走過去，這時有人撥開混亂的人群向她走來，是李勁然。
“晴川，你要不要避一避？家屬情況有些不穩(wěn)定，我怕他們對你……”李勁然有些擔憂的看著她。
“不用！”晴川抬頭看向他，目光堅韌地朝前走去，一旁的穆雷正想拉住她，卻被李勁然阻止：“讓她去吧，她能面對的?！?p> 果不其然，當警察跟田嘉嘉的母親介紹完晴川后，那個失去女兒的婦人瞬間就從悲痛情緒轉(zhuǎn)向憤怒，張牙舞爪的朝晴川撲上來，幸而旁邊的警察架住了她，不然晴川臉上必然出現(xiàn)幾道抓痕。
田嘉嘉父親倒是個很理智的人，他也拉住嘉嘉的母親，讓警察勸下她后對晴川開口道：“非常抱歉，請您理解我愛人的心情……”
說著他的聲音哽咽了：“嘉嘉是我們的獨生女兒，她一個人來這里，我們本來不放心……”
晴川聽到這句話一下崩潰了，不停鞠躬：“對不起，是我沒能看好她。對不起……對不起……”
一屋子警察沉默著。
其實他們都知道，季晴川是無辜的，她跟田嘉嘉本來也只能算得上是陌生人。
最后只有李勁然跟著晴川上了樓，晴川一把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臉，被窩里她的聲音甕甕的：“你走吧，不用管我，讓我一個人安靜會?！?p> 李勁然微怔，正想說點什么，想了會還是轉(zhuǎn)身下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