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世界那么小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嚴辭和嚴六堡在街上走著,有說有笑。
明日就是中秋,今天街上很熱鬧。
溫柔的西風,閩南風味的本地話,擁擠的人潮,人間的柴米油鹽,享受著世間一切的美好,不知有多愜意。
奶奶跟在身后,看著孫子孫女,滿是皺紋的臉上也漾著笑意。
就這樣從南山橋,走到歌曲里所唱的東街口,嚴辭看著路邊的擺攤,剎那記憶的閘門打開。
回憶如浪涌入腦海,嚴辭愣了一下,忽然開始奔跑。
“嚴辭,你跑那么快干嘛?”在嚴辭身后,嚴六堡奇怪地問。
“沒事,你等我一下!”
嚴辭依舊跑著,他只是忽然記起來,前世這一天他和奶奶來到縣城,撿到了一個錢包。
嚴辭跑過去,依舊看到了這個錢包。
就在小南門無人轉角處,一小片陽光灑在地上,地上陰影處有一個舊錢包。
撿起,打開錢包,入目就看到了厚厚的一沓錢,大概有1厘米厚。
一萬元。
已然記不得前世撿到這個錢包,年幼的他是怎樣的心理活動,此刻的他經歷了二十年人間歲月,自然知道這個時代的一萬元代表什么意義。
面對這種誘惑,他真可能一時糊涂。
想起有次他坐火車丟了手機,無人歸還,打電話過去也關機,此后就少了些同情心,遠走他鄉(xiāng)的時候,也因為好心,上過騙子的當,圍觀群眾的冷漠,至今記憶深刻。
因著世界的殘酷,他漸漸變得有點麻木,“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世界是欺軟怕硬的婊子,在故意折磨善良的人。
嚴辭看著錢包,捫心自問,撿走了又會怎樣?
內心的貪婪和善良斗爭,他稍微掙扎了下,最后還是抵不過良心的譴責,選擇原地等待失主。
失去一萬元對于人家而言,大概也是毀天滅地。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想賺錢有無數種辦法,為何要選擇最難受的方式貪這點錢?
這輩子他還是會守著底線。
這時嚴六堡小跑了過來,看著嚴辭撿到錢包,再看到錢包里頭一沓鈔票,不由震驚住了。
“好多錢?!眹懒ゎ拷Y舌,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多錢。
嚴辭手里攥著錢包,笑了笑說:“等失主吧。”
嚴六堡點了點頭,凝視著嚴辭。
奶奶也慢步走了過來,看到錢包,細問才知道錢包有錢,一剎起了邪念,可最后還是輕嘆一口氣。
“等吧。”奶奶說。
大概是半個小時后,嚴辭就看到眼熟的人出現在轉角。
林京平沿路找來了,第一眼就看到了嚴辭手里的錢包,明顯松了一口氣,等到看到了嚴辭的臉,臉上又露出驚喜和不可相信交織的神色。
上次嚴辭賣西瓜,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還記得嚴辭的臉。
“叔叔?”
嚴辭也是驚訝不已,原來是上次買他們西瓜的叔叔就是失主?
果然是天意,上蒼要他報答上次的恩惠。
“小朋友,謝謝你!”林京平快步跑過來,喘著氣感謝道??此粑豁槪@然是發(fā)現錢包丟了,著急不已,一路狂奔找來。
“叔叔,這錢包是你的嗎?”嚴辭問道。
“是我的,你看錢包里有創(chuàng)口貼和我的名片,名片上寫的是我的名字林京平。”林京平看到嚴辭,也沒硬搶,只是語氣有些急地解釋道。
嚴辭打開錢包,確認無誤后,將錢包還給林京平,物歸原主,說:“叔叔,錢包給你,里面的錢我沒動,你數數有沒有少了?!?p> “叔叔相信你?!绷志┢铰牭竭@話,立刻笑著說道。
林京平當然不懷疑嚴辭,只是心中感慨,嚴辭這樣的孩子太難得一見,拾金不昧嘴上說得容易,實際面對誘惑想維持本心很難。
此刻嚴辭看著林京平,也有點恍然覺悟之前對林京平的熟悉感,是從何而來。
他前世原來撿過林京平的錢包,才對林京平有了些許印象。
“小朋友,這一百塊錢,你收下,當作叔叔感謝你的謝禮?!绷志┢接謴腻X包抽了一張紙幣,想要塞到嚴辭的手里。
“不用了,叔叔,我沒做什么,怎么能收你這么多錢呢?!眹擂o推辭,知道失主是上次幫他的叔叔,更不能收錢了。
“收著,要不是你,我這錢就找不回來了。你不知道,這錢對現在的叔叔很重要,你真的幫了叔叔很大的忙?!绷志┢揭欢ㄒo嚴辭。
嚴辭說:“叔叔,我真的不要,撿到東西還給別人,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這一百塊你就收著?!绷志┢秸f著看向奶奶,笑著說,“阿婆,你有個好孫子,讓你孫子收下吧?!?p> 奶奶搖頭:“真不用啦……”
嚴辭也說:“對啊,真不要。叔叔,謝謝你的好意?!?p> 林京平的手勁比嚴辭大,將錢塞到嚴辭,嚴辭壓根就無法拒絕,不過嚴辭還是不愿要錢,放回林京平的口袋里。
就在這時林京平身后,一個小巧玲瓏、皮膚有些黝黑的小女孩踩著陽光,像是夢境一樣走來。
抵達這里的時候,小女孩輕輕喘著氣,顯然也是一路奔馳。
看著林京平和嚴辭推搡,小女孩微微訝異,聽著父親的話,才知道是嚴辭撿到了父親的錢包。
小女孩目光不由瞄向嚴辭,心里也覺得拾金不昧了不起。
然后女孩目光又放在嚴六堡身上,眼睛亮了一下,覺得嚴六堡好好看。
“收著,這是叔叔給你的謝禮。”林京平再度說道。
“辭辭,算了,叔叔的一片心意,你收著吧,快謝謝叔叔。”
奶奶就在旁邊看了半天,最后笑著說。
“好吧,謝謝叔叔?!蓖妻税胩?,奶奶又發(fā)話,嚴辭有點無奈,盛情難卻,只能收下了。
林京平臉上笑意止不住,問嚴辭:“對了,小朋友,我都沒問過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學?”
“我叫嚴辭,在金溪小學上學?!?p> “金溪小學?”林京平愕然。
“你叫言辭?”林京平身后的小女孩忽然說話,聲音脆甜脆甜的,“言辭鑿鑿的言辭嗎?”
嚴辭愣了一下,才注意到旁邊的小女孩,她聲音好聽得直擊心靈。
只是看著小女孩的臉,嚴辭莫名感覺有些熟悉。
這女孩的臉怎么那么像他前世學生時代的暗戀林初蘿?還戴了牙套,是小時候的林初蘿?
尼瑪怎么小時候她黑得和炭一樣?
算起來最后一次見她是大三,已經八年沒見過她了,她模樣都變得有點模糊。
嚴辭心揪了揪,一時不知是哭是笑,第一次感覺到荒唐,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解釋道:
“我叫嚴辭,是嚴肅的嚴,辭別的辭?!?p> 林初蘿點頭,默默不說話。
可能是感覺嚴辭挺好看的,面對嚴辭的直視,她有點害羞,目光躲閃了下,便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最后又含羞看向嚴辭。
“嚴辭,謝謝你幫我粗心的爸爸撿到錢包。”
林初蘿微紅著臉,笑著說。
她很愛笑,一雙愛笑的眼睛亮晶晶,如借了秋的光。
可她又不想讓嚴辭看她的牙套,說的時候,手還掩著嘴。
這笑眼,是真甜。
這讓嚴辭不得不感慨原來林初蘿小時候是這樣子的。
一黑毀所有,但細看她五官很好,白了就好看了,丑小鴨也能蛻變?yōu)榘滋禊Z。
林初蘿又看向嚴六堡,發(fā)現她躲在嚴辭身后,不敢出來,就問嚴辭:“她是誰???”
“她是我妹妹嚴六堡?!眹擂o笑著說,“嚴于律己的嚴,六六大順的六,城堡的堡?!?p> “嚴六堡?你妹妹?”
林初蘿聽著,有點意外,發(fā)現嚴辭好有學問,三年級學生隨口說出這么多詞匯。
而且她覺得,嚴辭和嚴六堡兩個兄妹都很好看呢。
嚴六堡不太敢和城里小孩說話,就躲在嚴辭身后,不過她的目光也在注視林初蘿,覺得林初蘿很特別,聲音真的好聽。
“小朋友你在金溪小學上學,叔叔我弟弟也在那當老師呢,叔叔我叫林京平,我弟弟他叫林海平,你認識不?”這時林京平忽然說。
“啊,叔叔你的弟弟是林海平老師?”
嚴辭內心咯噔一下,還有這一層關系嗎?
“對啊,你真認識我弟弟?”林京平問。
“嗯,林海平是我的班主任。”嚴辭點頭,心里忽然明白了。
或許是前世他拾金不昧,幫了林京平,林海平老師在學校才忽然關注自己的學習,開始對自己那么好。
原來還有這一層因果?
可這世他還沒撿到錢包,林老師就對他很好了。
他人生軌跡又改變了。
……
“那叔叔再見!”
“嗯,嚴辭小朋友,再見,謝謝你?。 ?p> 最后幾人告別分開。
臨走之前,嚴辭忍不住回眸,忽然也看到林初蘿在回眸看他,不由都是一笑。
林初蘿最后目光卻放在嚴六堡身上。
雖然嚴六堡身上衣服舊,但長得真好看,眼睛大大的,睫毛長長的,頭發(fā)編成麻花辮更襯托她靈動可愛。
不像她皮膚那么黑,一黑毀所有,為了矯正牙齒,還戴著牙套,平時都不敢露出笑容。
“真好看的女孩子?!?p> 林初蘿忽然有點羨慕,上了小學后,她也漸漸有了愛美之心。
兩個家庭向著兩個方向離開,嚴辭走遠了,又扭頭看了眼林初蘿的背影。
嚴六堡見了,撅起嘴說:“嚴辭,你在看什么???”
“沒啊?!?p> “我都看見了,你好像很關注那個女孩?!?p> “有這么明顯嗎?”
“有啊,你怎么不問她名字?”嚴六堡又疑惑地問。
“忘了……”嚴辭早知道林初蘿名字,自然沒想到要問。
“真是笨蛋,她問我們名字,你也不問回去……而且那個女孩子那么好看的。”
“哪里好看?曬得這么黑,比鄉(xiāng)下女孩還黑……哦,你除外,你天天在家不出來。”
“嚴辭,我不理你了。”嚴六堡鼓著嘴,邁著小步伐往前走。
……
回家是坐拖拉機回去的,望著后退的景色,嚴辭還在想剛才的相遇。
不得不感慨,世界真的太小,居然和林初蘿不期而遇。
有些人小時候好看,長大就殘了,也有些人小時候平平無奇,長開就好看。
林初蘿就是這樣的例子,小時候皮膚有點黑,一股被夏日灼燒的感覺,結果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每個男人心里都有無法忘記的女孩子,林初蘿就是嚴辭無法忘記的女孩子,給了他很多美好回憶。
那些青春悸動,一幕幕刻在腦海里,至今記得高中校園十佳歌手大賽,一首《蒲公英的約定》,她升調來唱,一開口就驚艷,全場都要跪下,清澈空靈的聲音,如天使親吻過,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
她喜歡周杰倫和beyond的歌曲,因此嚴辭也喜歡上《晴天》,喜歡上了《蒲公英的約定》。
回憶會加分,此后十年《蒲公英的約定》成為了他最喜歡的歌。
后來進入大學,見了幾次面,林初蘿最后一面和他說:“嚴辭,你真不喜歡說話呀,高中就不怎么理我。”
嚴辭就只是笑笑,埋藏心底的喜歡,默默選擇離開。
女孩光芒萬丈,高中就很多人喜歡,而他一直就很自卑,拒人于千里之外。
重活后再度見到曾經的暗戀,像是隔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莫名有些許感觸,喜歡還是喜歡。
可嚴辭發(fā)現在社會摸爬滾打了幾年,找不到曾經那種心動。
是林初蘿太小了的緣故?
嚴辭想不明白。
再遇林初蘿,倒是恍惚之間,把前世記憶串聯(lián)起來,忽然就明白了,為何明明和她從未說過話,從未同過班,可在初中在路上,有一天女孩笑著拍了他肩膀:“嚴辭!”
林初蘿會朝自己打招呼,原來是因為小時候就見過,自己對她沒印象,林初蘿居然記得他。
往事如煙消散,這一世重新開始,似已截然不同。
嚴辭確實沒從林初蘿那里,找到心跳加速的感覺——話說回來,別人才讀小學,要心跳加速,未免變態(tài)了點。
于此刻的他而言,顯然家人更重要,而不是無疾而終的暗戀。
畢竟選擇遺忘她后,在塵世里奔波,一直到現在,實際也記不太清高中的事情,都快要忘記她的臉。
直到此刻撞見,嚴辭漸漸發(fā)覺,暗戀不過是執(zhí)念,并沒有愛得死去活來,情緒不由得復雜。
或許他并不像想象那樣喜歡別人,只是懷念過去天真無邪的自己,懷念逝去的流金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