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同撐同一把傘的光景隨處可見,不是什么新奇事。
神木徹聽著雨滴「啪嗒」「啪嗒」的悅耳聲,凝視著近處的雨景和電波塔,身邊的少女為他帶來那片遙不可及的甜膩氣息。
穿著的運動鞋底部吸收雨水變得又濕又重,發(fā)出了難聽的噗嗤聲。
“你弟弟在哪里上學(xué)?”神木徹問。
春聞鈴鹿低聲說:“在法政大學(xué)市谷校區(qū)邊的輪田初中。”
“哦~~說到大學(xué),春聞同學(xué)你想上什么大學(xué)?”
“我、我沒有很清楚的想法......但應(yīng)該會留在東京都內(nèi)吧?!?p> “好巧,我也應(yīng)該會留在東京內(nèi)?!?p> “東大?”
神木徹露出調(diào)皮的表情笑著說:“法政大學(xué)吧?說不定將來在哪個法庭上,我也能大喊一聲「異議」!”
春聞鈴鹿一臉傻眼,她完全聽不懂神木徹到底在說什么,難道這只有男生之間才會懂嗎?
“那換個說法,我想去有很多漂亮女孩子的優(yōu)質(zhì)大學(xué),參加能讓我吃喝玩樂的社團,我每天都在聯(lián)誼,享受校園生活,懂了嗎?”
“......懂、懂了?!?p> ——太淫.亂!太墮落了!
“春聞同學(xué)你要加油喔?!?p> “加油?”
“如果你也想和我去法政大學(xué),最好先用功讀書。”
“你怎么會知道我的成績?”春聞鈴鹿紅著臉問,她的成績在年段內(nèi)屬于中游,想去一流的大學(xué)還有點距離。
“我又不是刻意去問的,只是你考完試后心不在焉,想著你估計考挺差?!?p> “唔唔......”
——自己有表現(xiàn)的那么明顯嗎?
雨勢漸小,細絲般的雨滴中,看見有樂町線上的電車從眼前駛過。
一直走到輪田初中邊的公園,雨就完全停止,遠方的烏鴉發(fā)出響亮的鳴叫聲。
“那我先走了,要是被你弟弟發(fā)現(xiàn),說不定又要把瓶子往我臉上招呼。”
被神木徹這么一說,春聞鈴鹿的表情有些愧疚地說:“抱歉,他不懂事?!?p> “不懂事也不是借口喔?!鄙衲緩匦χf。
就在這時,聽見了此起彼伏的呼喊聲。
“上?。】焐习。 ?p> “快站起來!我們都在你身上壓了一千円了,別讓我們失望!”
這些聲音中帶著初中生的稚嫩,但卻在故意裝深沉,神木徹沒來由地覺得難聽。
春聞鈴鹿卻因此愣了一下,急忙往聲音的來源處快步跑去,他見狀也跟上去。
兩個渾身被雨水打濕的少年站在公園內(nèi),草地上有著兩把被打爛的透明塑膠傘。
L形的公園石椅上坐滿了初中制服的男生,有人拿著啤酒仰起頭痛快地喝著,還不斷地振臂高呼。
溫柔的下雨天都變得不再溫柔。
“流人!你又在打架!”
只聽見‘撲哧’一聲,渾身戾氣的少年頓時眼冒金星。
佇立在眾人面前的,是身材纖細,梳著公主辮的少女。
春聞流人咧了咧嘴:“嘁,你怎么在這里啊?!?p> “我怎么在這里?”春聞鈴鹿纖細的手指揪住了春聞流人的耳朵,猛地一扯,“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媽媽知道了會生氣的!”
她單手叉腰,又將目光投向另一個已經(jīng)渾身是傷的少年和其他男生,宛如大姐姐一樣說:
“還有你們,流人不懂事你們也不懂事嗎?暴力是錯誤的!如果有意見就要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而不是打架!”
“好疼——!鈴鹿姐快松開??!耳朵要沒了!”
春聞鈴鹿似乎氣在心上,漲紅著臉說:“現(xiàn)在趕緊跟我回去!學(xué)學(xué)怎么當(dāng)一名好學(xué)生!”
“我從沒說過要當(dāng)一名好學(xué)——好疼——!好疼啊!”
春聞鈴鹿絲毫不加以理會,繼續(xù)扯著春聞流人的耳朵。
神木徹站在原地觀望著,看來她也并不全像一個妹妹,也有當(dāng)姐姐的覺悟。
“等等!你這個貧乳女哪里冒出來的?”有初中生喊道。
“你和前輩說話的態(tài)度太隨便了,我可是高中二年生?!贝郝勨徛雇α送π夭?,勢必要在一眾初中男生面前維護尊嚴。
——自己可是每天早上都在練習(xí)「能夠豐胸的體操」,總有一天要讓人刮目相看!
那些初中男生們面面相窺,忽然捧腹大笑起來:“不可能,怎么有高中女生的胸部這么小?”
春聞鈴鹿被說的臉頰通紅:“不......不禮貌,流人趕緊和我回家?!?p> “我沒有被人欺負?!贝郝劻魅怂﹂_她的手,指著之前扭打在一起的男生說,“論個頭,論臂膀,論力氣都是我占據(jù)上風(fēng),再給我三分鐘,我就能把他干趴下。”
“來??!誰怕你!”那個男生也呼喊道。
春聞鈴鹿的小手握在胸前,嘴里吐出氤氳白氣:“流人你在說什么???我一直和你說不能打架,你為什么總不聽我話呢?”
“煩死了,總是一副「這是姐姐的命令」讓我去做事?!贝郝劻魅瞬荒蜔┑卣f,“這里不關(guān)你的事情,趕緊給我走?!?p> 春聞鈴鹿的臉上寫滿了認真:“不行,你必須和我回去?!?p> “喂,讓這場架打完再說好吧?我們可是在流人身上壓了不少錢。”一名剪著平頭,穿著寬松長褲的男生說。
春聞鈴鹿一驚,抬頭看向流人,表情有些復(fù)雜。
“是賭架嗎?”
神木徹雙手插兜走到春聞鈴鹿身邊,笑著看向那些初中生。
“哈?你又是誰?這個貧乳妞的男朋友?”平頭男說。
“我是她的同學(xué),你們一直這樣賭架?”神木徹問道。
“關(guān)你什么事情?別以為我們沒有高中生大哥!”有人壯著膽子喊道。
這些叛逆的初中生對于神木徹來說,索然無味。
春聞流人突然湊上來怒視著神木徹說:“我不是警告過你離我姐遠一點嗎!”
“你很奇怪欸?!鄙衲緩鼐痈吲R下地笑著說,“流人你既然想保護姐姐就不要整天去打架,要是你的腦袋被切下來了,買避孕套和去醫(yī)院檢查這種事我不是沒人能拜托了嗎?”
“神、神、神木你到底說什么啊......”春聞鈴鹿被說的面紅耳赤,頭頂上似乎都冒出縷縷白煙。
春聞流人被激怒,握拳就朝著神木徹的臉上打去。
Pong——
然而他的拳頭直接被神木徹的手束縛住。
神木徹的手死死握住他的拳頭說:“流人,你很能打嗎?”
春聞流人的雙眼因憤怒、屈辱染成通紅,可是卻始終掙脫不開。
“神木對不起,總之先住手啊!”春聞鈴鹿急忙勸阻。
神木徹松開手,春聞流人就又沖上來,沒有任何技巧。
——叛逆期的男生怎么總是不計后果啊。
神木徹快速抓住他的手臂往后擰,直接束縛住他的胳膊。
“啊——!”
“呀??!”
姐弟的呼叫聲同時響起。
“冷靜下來了?”神木徹問。
“你個混蛋!”春聞流人咬牙切齒地說。
神木徹總不能真揍他,直接一用力將他推了出去。
春聞流人的腳步有些踉蹌,差點狗吃屎摔倒在地上,春聞鈴鹿急忙去扶。
“打起來??!快打起來!流人你給點力??!”
“我在你身上壓三千円!只要你把這個男的打趴下就是你的!”
一邊的初中男生們開始起哄。
神木徹只覺得他們煩人,看著先前和流人打架的男生說:“喂,你回去?!?p> 那男生面色難堪地看了眼平頭男。
“不行,還沒結(jié)束怎么能走?”那平頭男從口袋里取出煙盒,瞪著神木徹說,“我勸你現(xiàn)在離開這里,要不然等下想走都走不掉?!?p> “說不定是個連高中都上不去的小孩,卻還要學(xué)大人的口吻說話,真遜?!鄙衲緩芈柭柤缧χ翎?。
“???你剛剛笑了吧?”
“我一直都在笑,怎么了?”
“你瞧不起我?”
“沒有,我瞧不起的是你們啊,你們。”神木徹將一眾初中男生指了個遍。
那些初中男生都忍不住站起來,就算面前的這個人是高中生,看上去也會打架,但現(xiàn)在自己人多,光吐口水都能吐一盆讓他洗頭。
這時,某人「噗」地發(fā)出笑聲。
“哈哈哈,怎么能和初中生這么計較?”
神木徹轉(zhuǎn)身一看,是一個臉上掛著笑容的男子,吊兒郎當(dāng)?shù)臍庀ⅲH間掛著褲鏈,在太陽穴上有刺青。
“神木你最近精力真充沛呢,哪里都能遇見你?!苯娲ūL以全部人都聽得見的聲音和神木徹說話。
神木徹下意識地看向了他的手,看上去沒什么異常,因為是戴了假指。
可惜,自己對他印象挺不錯,讓他少了根手指神木徹心里還是抱有愧疚的。
“芥川哥!有人鬧事!”那個平頭男小步跑到芥川兵長邊遞煙。
芥川兵長看了他一眼,表情冷漠地說:“你誰?。俊?p> “我、我是小屋呀芥川大哥,我的哥哥大屋跟著你做事的。”
“不認識?!苯娲ūL理都不理他徑直來到神木徹身邊,“在這里碰巧遇見了也好,小姐在找你。”
“找我?”神木徹一愣。
“對啊,總不能讓我的手指頭白白斷掉吧?”芥川兵長搭著他的肩膀笑著說。
見芥川兵長和這個人如此親昵,平頭男整個人都傻住了,大腦中央像是被箭一樣射穿了。
他急忙湊上前,掏出煙對著神木徹獻殷勤:“抱歉大哥,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就大人有大量不計較我這一回。”
“我不抽煙?!鄙衲緩卣f。
“那......那這些錢就當(dāng)我孝敬你?!逼筋^男顫顫巍巍地掏出了六千円紙幣。
神木徹咧嘴說:“嗚哇,好寒顫,你留著自己用吧?!?p> “.......”平頭男憋屈地收起錢,和其他初中男生們快步離開。
春聞鈴鹿正在竭盡全力地露出笑容,雖然嘴角在微微顫動:“神木同學(xué),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這個人竟然還和壞人有關(guān)系?!
“等等——”神木徹走到春聞鈴鹿身邊說,“我之前的話可能太輕浮,但我想讓春聞同學(xué)明白,我的調(diào)情話對于和我沒關(guān)系的人來說毫無價值,是比糖果包裝紙還薄的話語,希望你不要介意?!?p> “沒、沒事......”春聞鈴鹿慌張地說,有些害怕地瞄著芥川兵長。
——那刺青是怎么回事?真的有人能紋在太陽穴上嗎?不是說那里有很多神經(jīng)的?這些人都不怕死的嗎?
“姐姐,我們回家?!贝郝劻魅说故抢鸵?,一點臉色都不給神木徹。
神木徹看著那對姐弟離去的背影笑道:“還好我的妹妹沒有叛逆期?!?p> 芥川兵長轉(zhuǎn)身朝著街道走去:“行了,跟我來吧?!?p> ◇
在成年人經(jīng)常出沒的咖啡專店,神木徹和黑澤紗良面對而坐。
店內(nèi)是復(fù)古的裝修,天鵝絨的沙發(fā)墊墊子非常柔軟,照明也很陰暗。
微苦的咖啡香氣與白色的水蒸氣掠過神木徹的鼻尖。
黑澤紗良穿著白色束胸連衣裙,手里端著邊緣飾有翠藍色圖案的茶杯,她坐在沙發(fā)上就像一個誘惑人的性感模特。
她又想做什么?
“我的母親曾經(jīng)是職業(yè)鋼琴家。”她的嘴唇挑撥式地往上翹了翹。
“我能不聽嗎?”神木徹說。
黑澤紗良輕輕的笑了一聲:“不行?!?p> “我更愿意聽咖啡的淬煉技......”
神木徹話還沒說完,黑澤紗良就打斷他,雙眸里還帶著點色意:“你不是說我的純白是你的珍寶嗎?你好好聽我說,我就再掀給你看?!?p> 聽著她像是戲弄般的語氣,神木徹單手拖著腮問:“你來找我不怕被你姐發(fā)現(xiàn)?”
聊天目的是主要,想再看是次要。
室內(nèi)宛如黃昏的燈光,落在了黑澤紗良的側(cè)臉上,披在肩膀上的黑長發(fā),像是吸入了光芒一樣閃耀。
“你只是她在東京用來打發(fā)時間的,比去迪士尼什么的要強多了?!彼f。
“你們對我這個山形人來說也只是東京。”神木徹說。
黑澤沙良用優(yōu)美的雙手撥開長長的頭發(fā),在凜然的脖頸上,有一顆像是花瓣一般的痣。
“神木你怎么評價這個?”
在橙黃的光線中閃爍著的長發(fā),如同瀑布一般從她的手間散落下來。
看著那絕美的景象,神木徹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我母親的脖頸間也有這像花瓣一樣的痣。”黑澤紗良揮動著手,長發(fā)如同飛沫般在空中舞動,緩緩地落在她的背后和豐滿的胸前。
她手拖著下巴,架著雙腿意志堅決地問道:“神木,我漂亮嗎?”
那個笑容,絲毫沒有想要渴求同情和安慰,相反,如果有人這么做的話,想必會被她徹底拒絕。
神木徹笑著說:“很漂亮。”
“呵呵,現(xiàn)在還在裝酷?!焙跐杉喠茧p手抱臂嘟噥著。
“我沒有裝,我一直都是神秘酷男?!?p> 像是要揮開這種氣氛一樣,黑澤紗良臉上露出深意的尖刻表情:“我的母親是職業(yè)鋼琴家,在我小時候因車禍去世,我僥幸躲過一劫,可落下了行走不便的病根?!?p> 神木徹此時無法回應(yīng)她。
同情、悲憤、感慨,在此時都不是正確選擇。
“無論黑澤家的人是不是認同我,我都是黑澤家的人。”
有點尖銳的聲音,蘊藏著不滿。
“父親一直認為母親的死亡是因為我......”
“很不好意思,但能打住嗎?”
“怎么了?”
“我不是很想聽,因為世間的不美好只會讓我心情復(fù)雜,既然改變不了,我為什么要去聽?”
“呵呵。”黑澤紗良繞有深意的笑了笑,“因為給自己捏造一個凄慘的身世,容易引起男人們所謂的保護欲不是嗎?”
“對當(dāng)前情景異性無效的理論,就是無效理論?!?p> “那看來說的再多也沒用了?!焙跐杉喠减r紅的舌頭在唇邊輕輕舔了舔,“黑澤家在之后有一場舞會,我希望你能當(dāng)我的男伴出席。”
“?。俊鄙衲緩?zé)o法理解,“你不怕你姐?”
“你很不錯,但是......”黑澤紗良略微翹起的嘴唇散發(fā)著性感,眼眸中卻蟄伏著冰冷殘酷,如同惡魔般的愉悅之情,“能陪她去黑澤家舞會的人,注定不是你?!?p> 神木徹一愣,他這才回想起她先前把自己和迪士尼做比較。
對啊,誰會帶玩具去參加家庭性質(zhì)的舞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