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問清楚了地方和人之后,小相鼠像是躲洪水猛獸一般躲著宋安時,比來時跑的還快,宋安時有些忍俊不禁,看著相鼠背影眼里的笑意卻慢慢淡了下來。
尹知渡和宋安時站在漆黑的夜色之中,看著相鼠一步步朝著燈火通亮的門口跑去。
天上與地下,神明與惡鬼。
尹知渡問:“什么時候?”
宋安時摸了摸手腕上的銅錢,沒有說話,但這本身也是一種態(tài)度。
林惠兮此時正在大理寺的停尸房,或許是因?yàn)榭祰业纳矸萏厥猓不蛟S是大理寺接手的案子本來就特殊,高乾坤尸體所在的房間是單獨(dú)的。
她放下手里的白布,拿著手里刀想了許久,種種跡象都表明溺死無誤,這對于高啟來說其實(shí)不算是一個好消息。
連高啟都承認(rèn)當(dāng)時湖邊四下無人,高乾坤的溺亡也沒有人能證明是失足還是真的高啟在其中做了些什么,要想證明高啟真的無辜,只能說明高乾坤并不是溺亡。
不然,林惠兮也想不出任何方法能證明高啟完全清白。
或者有人能出來證明高乾坤真的是自己失足,可是會有人相信嗎?高乾坤這樣一個小孩子就這樣在別人的壽宴上不明不白的死去,臨死之前見過最后的人還是他的庶兄,他死后,庶兄又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沒有人會相信。
即使有人證明高乾坤是失足,高啟這輩子也會一直受人白眼,受人非議。
所以林惠兮閉閉眼,請康國公夫人保佑,她是真的嚴(yán)令禁止過高乾坤去水邊,高乾坤也不僅僅是簡單的溺亡。
她伸手又開始檢查高乾坤的尸體,可是兩個時辰,除了溺亡一無所得。
關(guān)于衣服皺巴這一點(diǎn),林惠兮自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或許在她們這種人眼里,衣服起皺才是最常見的事情,不值得一提。
她又一次伸手拿起箱子里的刀,還是沒有下手,開弓沒有回頭箭,不說別人知道她損壞了高乾坤的尸體,她會有什么樣的后果,這些她都想不上。
她猶豫的是,如果這一次還是找不到什么特別的線索,之后可能更難找到線索,她一個疏忽,可能會毀了高啟最后一絲希望。
想到這里她的手有些發(fā)抖,定了定心神,林惠兮捏緊刀還是決定去做,這些年,一個個日日夜夜,或許她仵作的本事還是不能稱作翹楚,但是她沒有一刻停歇過。
至于要不要為高啟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xiǎn),她其實(shí)根本沒有猶豫過。
這時候,那些平日里情情愛愛的心思反倒少了不少,只是為了一個義字。
她知道,不出三天,這樁案子一定會到趙大人手里,她就是有這樣的自信,趙大人就是會去做也有能力做到。
她也不會袖手旁觀,若說和高啟有多么深厚的情意,她自己也不會相信,但是她是個比所有人都難出頭也比所有人都幸運(yùn)的人,她明白自己站在這里有多難得,這些不全是靠她自己,還要靠趙修和,或許還有高啟。
這半年的時間,她從來沒有一刻后悔過跟著趙大人一起南來北往,大理寺沒有她的一席之地,但是跟著趙修和她可以,即使是現(xiàn)在趙修和賦閑在家,有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與陸續(xù)收錄在檔的尸檢記錄,她現(xiàn)在還是可以好好地待在大理寺。
這就是機(jī)會。
即使這機(jī)會之間好幾次面臨危險(xiǎn),出門在外,連趙修和尚且受傷,莫說她一個女子,幾次遭遇危險(xiǎn),高啟都曾庇護(hù)過她。
即使今日她對高啟沒有升起其他復(fù)雜的心緒,她也依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如果同行一路這么久的人還不算做事朋友知己,那么什么才是。
高啟可以從最開始的不在意到理解她的敏感自尊,理解她的能力與才識;那她又怎么可能不了解高啟的為人。
親手弒弟這種事情,他絕對做不出來。
腦袋里的思緒紛紛,最后又像是被風(fēng)吹起的柳絮,等著風(fēng)停后慢慢歸于寂靜。
她伸手開始在高乾坤身上丈量起來,高乾坤今天不到十歲,她并沒有太多的經(jīng)驗(yàn)。
大理寺門前守著的門房的人還未進(jìn)門就開始嚷嚷:“里面有人嗎?林惠兮?外面有人找。”
林惠兮的刀堪堪停在高啟的身上,聽見外面人的聲音微微皺眉,但是很快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站直身體將身上的圍裙和手套都拿下,將刀順手放進(jìn)箱子。
“是誰?”
門房都轉(zhuǎn)身要走了,聽見這聲順嘴答了一句:“國師府里的?!?p> 說完,身為大理寺門房的好奇心也升起來,“你還認(rèn)識國師府里的人?”
林惠兮聽見門房的回答瞬間知道了外面是誰派來的,在陳府的情形她大約也聽說了一些,這么長時間這位宋姑娘她也大概了解一些,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她一般不會理睬,更重要的是,她是趙大人相信的人。
林惠兮收到紙條的第一時間并沒有打開看,而是問:“宋姑娘還有什么吩咐嗎?”
弟子撓了撓腦袋:“應(yīng)該沒有了吧。”
相鼠師兄只說了讓他來幫著送信:“姑娘您自己看看信件吧。”
林惠兮看了看手里的信封點(diǎn)頭道過謝,在對著門房的看守侍衛(wèi)點(diǎn)點(diǎn)頭,最后提著箱子還是回了大理寺。
街上宵禁之后誰都不能再行走,林父之前還會要求這個為成親的女人每日都必須歸家,林惠兮跟著趙修和走了兩次之后,他現(xiàn)在的唯一要求就是千萬記得回來。
謝成書看著門房送進(jìn)來的帖子也沒有打開,不過他和林惠兮不一樣,林惠兮只是因?yàn)槿硕嘌垭s,謝成書是真的不想看。
管家看著自家老爺一臉恨恨地瞪著自己手上的拜帖,無奈地將拜帖放在桌子上,雙手交叉揣在袖口,半是打趣:“老爺之前不是夸過很多次咱們趙大人嗎?”
“現(xiàn)在覺得是個燙手的了?!?p> 謝成書瞪了這個自小陪著長大的管家一眼,管家還是笑呵呵的,謝成書深沉嘆了一口氣,最后翻開這個折子,掃完一眼后啪地一下摔在桌子上。
“我說這個家伙,肯定是為了這件事來的,你看看,你看看!”
管家笑呵呵地:“那老爺也喜歡?!?p> 謝成書正在氣頭上:“本官真是瞎了眼了?!?p> 看見管家一點(diǎn)都沒有感受到這種郁悶的心情,甚至還笑得自在,他更想抱怨了:“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他當(dāng)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闖禍的時候一點(diǎn)也不在乎我這個上官怎么在皇帝面前回話,現(xiàn)在又要來湊熱鬧,你信不信,要不是這次出事的是跟著他一起出去的高啟,他估計(jì)還能在家里閉門好幾天,這個時候他有想過給我拜帖嗎?”
管家笑著打圓場:“那不是永安侯嗎,父命不可違?!?p> 謝成書冷笑:“也就騙騙你們這些人,他在你們這些人眼里到是哪哪都好了,他可不是什么君命父綱的人。一進(jìn)來給我惹的事還不少啊?!?p> 管家專拆謝成書的臺:“老爺都把人搶著要過來了,我以為老爺該是喜歡他這樣的?!?p> 謝成書被噎了一下,雖然是事實(shí),但是也不好這么大咧咧的說出來啊。
而且想到原因,謝成書嘆了一口氣,他伸手把手上的東西拿過來:“老云,你說這大周還能撐多久?!?p> 云管家沉默半晌,也嘆了一口氣,謝成書最后提筆在帖子上也寫下了字:“這滿大周的少年,能扛起來的也就是那么幾個,其他說的群英奮起,但都還未成長到可以獨(dú)當(dāng)一面的時候,大周留給他們的時間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