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秋很快找到了男孩。
天很晴朗，陽光照進巷子，在墻壁上投下一道光幕。
巷子里，幾只喪尸來回踱步，影子印在墻壁上，跟著搖擺。
南秋在村子里轉(zhuǎn)了半圈，讓A1搜索符合男孩體型的喪尸，如果沒有，證明男孩還活著。
A1引導(dǎo)他，進了這個巷子。
墻上搖擺的影子，有一個很矮小。
“A1，分析他是怎么死的。”南秋靠在墻壁上，揉揉眉心。
“依據(jù)現(xiàn)有數(shù)據(jù)推測，代號‘周周’的少年人類，跑入小巷，因未知原因摔倒，被追來喪尸咬破了脖頸?！?p> 南秋嘆口氣，拿出手槍，抬起手臂，瞄準(zhǔn)，扣下扳機。
伴著子彈擊發(fā)的輕微聲音，男孩的死體倒在地面。
南秋又開一槍，打死旁邊一只喪尸。那具喪尸嘴上，沾著鮮紅的血。
收起手槍，他往回走。
第一次給王招娣送餐，見到男孩的行為舉止，南秋就知道，男孩多半會惹出麻煩，會帶來危險。
但他沒有想到，這一切來得這么快。
“A1，他是什么時候死的?！?p> “1小時內(nèi)，數(shù)據(jù)不足，具體時間無法推算?！?p> “見到他奶奶后，我要怎么說？”
“可回答‘死于56號房屋旁邊小巷，已變?yōu)閱适烟幚怼?，考慮到人類的葬儀文化，可在索要適當(dāng)報酬后，幫她搬回尸體?！?p> 南秋不置可否，他在村子里，轉(zhuǎn)半個小時，回到院子。
“怎么樣了？”王招娣跑出門，在南秋面前一步停住。
她看著南秋，背微微彎著，身子前傾，手往南秋的方向伸，想握住他的手，但在空中停住。
她眼中，希望與絕望混雜，痛苦在蔓延。
“沒找到。”南秋回答，“我在村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痕跡，可能是跑出了村子?！?p> 王招娣丟失希望，捂著臉，癱坐在地，嚎啕大哭：“我的孫兒啊，你去哪里了?。 ?p> 院門外，喪尸聽到聲音，向這涌來。
南秋關(guān)上院子門，喪尸拍打門板。
“你這樣哭，引來喪尸包圍院子，孫子想回來，也沒辦法進來?！?p> 南秋的話，一下子止住了王招娣的聲音。
她用兩只消瘦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淚水還在流。
哭嚎，變成了哽咽。
“我就不應(yīng)該點蛋炒飯，點個牛排又能怎么樣呢？”
“我就不應(yīng)該提前打開院子門的鎖，應(yīng)該等你敲門再開，不然，周周怎么可能跑得出去？”
“我就不應(yīng)該和他吵，應(yīng)該順著他?！?p> “……”
老人眼睛直愣愣，嘴巴一張一合，和前方某個不存在的人哭訴。
南秋放下飯盒、米袋、維生素和鹽，翻墻出了院子。
【訂單：一份蛋炒飯】
【訂單人：王招娣】
【狀態(tài)：失敗】
老人哭泣的影像，在南秋的腦海中回放。
“不解，為何不向代號‘王招娣’的人類收取餐費?！盇1的聲音響起。
“因為她剛死了孫子?！?p> “分析中……數(shù)據(jù)錯誤，設(shè)代號‘周周’的人類的死亡為因，設(shè)代號‘王招娣’的人類的不付款為果，無邏輯可論證此項因果?！?p> 南秋沒理它，走出村子。
大道上，喪尸少了，他踩上滑板，撞倒幾只喪尸，往公寓去。
末世，最不缺少生離死別，打開配料表，死亡要占99%，剩下1%是死緩。
一件事，見得多了，便也麻木了。
進入公寓，走到六樓，站在家門前，南秋揉揉臉。
末世已經(jīng)足夠哀傷，該帶回家，分享給家人的，該是喜悅。
“爸爸！”
他一打開門，云可可就跑到他面前。
南秋摘下手套，確認(rèn)手上干凈，與女孩擊個掌，去浴室沖洗身子。
出來，到臥室里，他躺在床上。
云霏霏開門進來。
“遇到別的幸存者了？”她問。
“你怎么知道？”
“要是往常，你早出去玩可可了?！?p> 云霏霏坐在他身邊，手搭在他的額頭。
她的手很冰涼，很舒服。
“一個算作認(rèn)識的幸存者死了?！蹦锨飮@口氣，回答說。
云霏霏看著南秋，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嘴笨，不是個善解人意的。
思索片刻，她說：“我有一件裙子，好久沒穿了，你喜歡白色的絲襪，還是黑色的絲襪？”
“我全都要！”南秋坐起身，哀傷消失，表情興奮。
云霏霏笑一聲：“那你等著吧?！?p> “我去幫你穿?！?p> “這是禁止事項！”
末世，衣服的審美作用幾乎作廢，裙子不好運動，防護效果極差，遭了舍棄。
云霏霏總是一件長袖，一條長褲。
她穿出珍藏的海軍藍連衣裙，裙擺齊膝蓋，露出兩只線條優(yōu)美的小腿，腿上，一邊是黑色絲襪，一邊是白色絲襪。
她扯扯衣領(lǐng)，拉拉裙子，這不常穿的衣服，讓她很不習(xí)慣，很不好意思。
感覺下面涼颼颼的。
她鉆進南秋房間，快速關(guān)上門，很心虛，怕叫云可可瞧見。
南秋拿手機，拍起照片。
云霏霏不讓拍，兩人拉扯起來。
臥室里，氣氛快活。
人到末世，大約都得變得很冷漠，很容易遺忘。
如果一年里，死一個認(rèn)識的人，時間表上很空閑，在這里填一個追憶環(huán)節(jié)，在這里填一個哀傷環(huán)節(jié)，再在這里填一個祈禱環(huán)節(jié)，時間和情緒資源都很充裕。
但如果一年里，死十個八個，死十?dāng)?shù)個、死數(shù)十個，那么，追憶無窮無盡，哀傷無窮無盡，祈禱無窮無盡，傷心、傷身，還耽誤生活。
所以，越是苦痛，越要學(xué)會冷漠，學(xué)會遺忘，學(xué)得沒心沒肺，學(xué)得苦中作樂。
云霏霏的腿很漂亮，很舒服，南秋枕上去，很滿足。
“下來，我要出去了?！彼p輕推南秋。
南秋閉著眼睛，假裝沒聽見。
這樣賴一會兒，云霏霏不推了，她用手，扯南秋的臉玩。
“是黑色的漂亮，還是白色的好看？”她忽然問。
這是在談襪子。
“白色吧，黑色的適合成熟的人穿，你穿白色正好，顯得可愛。”
云霏霏正高興，南秋吐出下半句話：“不過，你都三十的老女人了，居然和高中生一樣適合可愛風(fēng)……我不好說?！?p> 誰是三十的老女人，人家是十八歲的美少女！
云霏霏一把推開南秋，氣惱地踢他肚子一腳，起身，跑出房間去了。
南秋揉揉肚子，小老婆踢得很輕，不疼，還有點兒舒服。
壞了，該不會解鎖了奇怪癖好吧？
南秋有點兒慌。
這時候，電話響了。
今天的訂單，來得很快。
一按下接聽鍵，一個聲音傳出。
“喂？您好？有人在嗎？”
聲音很陌生，是新的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