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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人

Eclipse Part. Ⅱ

第三人 文興長華 5211 2022-11-13 22:50:45

  從橘紅太陽那里趕來的車輛逐漸變得熙熙攘攘。那些發(fā)動機(jī)的吵鬧聲,無論是誰都已聽了一整天,真是讓人覺得焦躁不安。雙眼向周邊瞥去,兩旁的小路還是遵守了它對這座城市的諾言,一如既往地按時將那些僵直行走過來的人們接回家。血色的日光在柏油路旁的處處水坑上映射,似刀劍一般,從劍脊處被劈成了兩半——半映濃烏半映曙。

  路邊的小小店鋪也早早敞開它們歡迎的懷抱,使得下了班的打工人在這時敞開自我繃緊的心懷,趕緊揮灑這一天內(nèi)最后的短暫休閑時光。伴著混沌的熱鬧煙火氣,想必他們一天中所有的壞情緒也會隨著那股溫厚的氣流逐漸消散,然后拍拍身上的灰塵,振作疲憊的精神,接著再次來開啟第二天的生活。周而復(fù)始。

  “來嘍!來嘍!”

  十月最常見的涼風(fēng)像一個頑皮的孩子,忽地溜過了陳海平的衣角,同時它也很輕松地撩起了搭在他耳邊的頭發(fā)。無奈在這個濕冷的節(jié)氣,甚至自己的骨髓都能感受到陣陣的刺痛,剛才雙手插著兜的海平,現(xiàn)在隨意地將一只手伸向那個方向,他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抱歉,久等了!您要的熱巧克力.”一陣令人不悅的喘息聲在身邊顫動。

  “菠蘿油?!焙F揭话褟哪莻€人手里的牛皮紙袋里,隨意地摸出了一塊面包。

  沒等秋秉榮緩過勁兒來,海平又開始故意與他絆起了嘴。

  “怎么這么慢!”此時的他已經(jīng)對著面包又咬下一大口。

  “沒辦法啊陳叔,那家店的人今天又多了,您就別拿我抱怨了好嘛?”秉榮無奈地抖了抖肩。“話說陳叔,您是怎么知道那家咖啡店的?看起來現(xiàn)在他的生意也做得挺不錯的?!?p>  “原來跟那家老板認(rèn)識?!焙F綄χ诖盗舜?,再小心地吸溜一口。

  “那您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呢?你們朋友之間還可以見個面。”他從剛才自己給海平的紙袋里又摸出了一塊面包。

  “我才不想跟那樣的人待在一塊,自己可不想被他傳染。”

  他們之間只留下的秉榮疑惑的神情,海平卻拉下了被風(fēng)肆意挑起的黑色窄檐帽,使勁地擠了擠眼睛,露出犀利的眼光,自顧自向前走著。

  ????

  對于太陽來說,地球也只是將自己的一半自然地轉(zhuǎn)過了身,從而在月亮那里得到不一樣的拂動感受。當(dāng)越過了交界線處,自己路燈的微光與遠(yuǎn)處天邊的它竟開始攪打成一片。最后竟是由那街邊的微光完勝,月光再一次敗在了人造光芒的手下,可能是它與這里的距離太過于遙遠(yuǎn)的緣故吧。早年在它手下成長起來的種群,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不再需要它的庇護(hù)。

  即便如此,仍有少部分‘迷糊’的個體,每天在期盼著它的出現(xiàn)。

  說起來,今天是你女兒的生日吧,十月十五號?!焙F诫S口說道。

  “嗯—”含在嘴中的還沒等咬下去,他便急忙從一邊的衣兜中摸出了一部手機(jī)。

  剛打開手機(jī)屏幕的瞬間,秉榮看見了鎖屏上出現(xiàn)的兩個可愛女孩,他沒有解鎖,眼睛呆呆地看著屏幕。沒過一會,他將手機(jī)重新放回自己的衣兜,輕嘆了口氣。順著剛才菠蘿油上撕咬的痕跡,刻意用力地啃了下去。

  “怎么了?”海平難道如此親切地問道。

  他在這會卻哽咽了?!拔腋杏X我已經(jīng)沒臉去見她了,現(xiàn)在自己甚至連一句‘祝女兒生日快樂’的話都不敢說出來……”

  “嗯?你怎么回事?這并不像是你的風(fēng)格。”海平疑惑地看著他。

  “姐姐自從妹妹失蹤過后,像變了人似的,把自己的心藏了起來。她的妹妹直到現(xiàn)在仍然找不見蹤影,我還變成了這個樣子……”說著,秉榮的背脊已開始抽抖?!啊艺媸且粋€不稱職的父親……可能……提到“父親”這個詞我現(xiàn)在都在玷污著它吧……”

  “那照你這么說,我這個人恐怕從她的出生算起,早就已經(jīng)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了?!?p>  秉榮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可海平心底的海平面卻依舊無風(fēng)掠過,平靜地像一灘水。

  身體之外的風(fēng)兒猶如一個威武的士兵,時不時地用它那冰冷的刀尖,挑釁似的撥弄起他們兩人的黑色風(fēng)衣,以及溶解在氣流中的他們那些逐漸散去的體溫。

  海平的面前突然飄過一個紅色的氣球。他從衣兜掏出右手,一把牽住了即將飛過頭頂?shù)乃┲鴼馇虻哪菞l線繩。

  一個圍著粉色圍巾的小女孩向他跑了過來。

  “謝謝你!高大的叔叔!”

  他將氣球遞還給那個小女孩,微笑地看著她離開自己腳下的那片路燈的聚焦處。不經(jīng)意地,他的視線已經(jīng)被小女孩的背影牽引,眼神逐漸變得溫柔,同時也遠(yuǎn)遠(yuǎn)望見了另一邊的路燈下——等待著小女孩的一位成年女性。

  小女孩向她抬起頭甜蜜地“傻”笑著,害羞地用手撓著自己后腦勺柔密的頭發(fā)。

  海平與她們,兩處的聚光點跨越了間隔的黑暗。他目送著她們慢慢地離開了那里,消失在了前方一處的岔路口。

  “那是一對母女吧?真好!要是我能娶這樣一個老婆回家,這會兒她就會代替我陪在夢澪的身邊,那該多好啊!”秉榮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眼眶,滿目悵然地望著她們漸漸消失的背影。

  “她曾經(jīng)也是那樣的人啊,”他拉長了語調(diào),深重地說道:“她的人生里沒有母親的存在,而我這個當(dāng)她父親的人,卻沒在她最重要的生命里陪伴著她……”

  “所以陳叔您才這么努力,就算拼了自己的老命也要找到她?”

  “那不廢話!”海平突然將這句話噴出了口。“若是她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一定要給她一個巴掌……”

  秉榮被他這句不明就里的話嚇呆了。

  “……然后再補上我對她的一個擁抱……”海平眼神變得空洞,眼角顯出了點點的反光,卻露出了一抹暖暖的笑容。

  “可是,都十五年了,還有機(jī)會能找到您的女兒嗎?”

  秉榮這時都想給自己一巴掌,但是話已出口,已經(jīng)為時已晚。

  “只要能再見到她一面,我也就從這個無盡的懊悔中解脫了——”海平向前哈了一口氣,白色的水汽從他的兩邊衣領(lǐng)緩緩飄過?!叭糇罱K能回到我的身邊,那才是最好不過的結(jié)局。不是嗎?”

  秉榮轉(zhuǎn)過臉看著他,注意到他耳邊幾縷藏起的白發(fā),望著他已見蒼老的微笑,心里凸顯出一股無奈的酸苦。

  ?

  他將杯底最后殘留的一點兒一股腦倒進(jìn)了嘴中。

  “不不不,陳叔,您別再開玩笑了。您怎么能把辣椒夾在面包里吃呢?那樣也太奇怪了吧!”

  “怎么了?我覺得嘗起來挺不錯,甜辣甜辣的,讓人安心。”海平笑著說道。

  秉榮撇著嘴連忙擺了擺手,“怪不得您女兒不喜歡吃您做的飯菜,誰會這樣吃面包呢?”

  “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不怎么喜歡吃辣了嗎?原來是這樣的啊?!焙F桨咽滞性谧约旱南掳吞?,擺出了一幅思考的樣子。

  “都已經(jīng)不是這個原因了好嗎!”秉榮頓時感到了無奈。有時候上一輩人的思想跟現(xiàn)在的人們都有一些“斷代”,只能這么說。

  “哈哈,那我也得好好、多多了解了解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了?!焙F胶鋈坏睾翢o顧忌地笑了出來。

  夜里路上的車輛也在逐漸稀少,這會兒的街道上感覺只有他們兩個人存在,安靜地甚至只有他們二人的腳步聲在悠悠回蕩。若是有人在背后看著行走在一起的他們,恐怕會認(rèn)成那是一位老父親帶著自己的兒子在大半夜散步談心。

  “我以前認(rèn)識一位有意思的友人,跟我的年紀(jì)差不多,他以前是南島的一位作家,總想著自己要寫出什么經(jīng)典作品來,但后來還是轉(zhuǎn)行餐飲業(yè)了?!?p>  “剛才的那家咖啡店就是他的店鋪嗎?”秉榮問道。

  “不是,那家店里的老板是他的兒子?!焙F胶┬α诵?,“沒學(xué)到他老爹的什么拿手本事,倒是把面包做成了他的絕活兒?!?p>  “什么意思?”秉榮再一次對他無意間轉(zhuǎn)換的話題感到無奈。

  海平吭吭了兩聲,似乎整理了一下口氣。“那個人在放棄寫作之后,每天盡說著意義不明的空話。雖然與他想表達(dá)的意思毫不相干,卻還是有那么一絲道理在里面,很突兀,總是讓人聽不下去?!?p>  “那他兒子有想過跟著他老爹走寫作的路嗎?”

  “有,他還真想過,而且最后他也做了?!彼o予了肯定回答。

  “那怎么樣?”沒什么關(guān)系,但秉榮好像很關(guān)心似的。

  “老爹的作品雖不說出名,但哲理深刻?!焙F竭@時無奈地嘆了口氣?!暗哪巧祪鹤訁s沒繼承他老爹寫作上的優(yōu)點。我曾經(jīng)看過他寫的作品,簡直就像現(xiàn)在他老爹平時說的話一樣,不僅總是突兀地冒出來一個道理,而且他的表述上也有很大的問題?!?p>  一束強亮光闖了過來,直射著他們的眼睛。是一輛汽車。由于是在半夜,又是在轉(zhuǎn)彎處,類似警報的幾聲鳴笛響了起來。

  “你指出他的問題,他覺得很反感,還說你有問題,但事實就是很讓人看不下去?!?p>  秉榮看到前方一處長椅的旁邊,立著一個垃圾收納桶。伸手讓海平把那個紙袋遞過來,他隨手先將那兩個熱飲杯塞了進(jìn)去,再把紙袋揉成了團(tuán),一把丟了進(jìn)去。

  “那還真是令人悲傷呢,但這種事情也屢見不鮮吧?!彼S口說了一句。

  “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們那些人,還是我們這群人,甚至是我們身邊的人,都是孤獨著的一個人?!焙F降难凵窈鋈蛔兊眉怃J。

  秉榮看著他,滿臉寫著疑問號,但他的眼中分明還存留著空洞,出神地望著那無盡的前方。

  “他們爺倆也是永遠(yuǎn)孤獨著的人,總是不敢向?qū)Ψ教こ龅谝徊??!焙F接檬州p輕捋過耳邊被吹起的頭發(fā)?!耙莾鹤酉蚶系煤玫貙W(xué)方法,向他表達(dá)自己要繼承他的愿望,而不是一味地埋頭闖蕩,想想現(xiàn)在的他也已完成了他老爹的夢想了吧。”

  “‘孤獨的人永遠(yuǎn)都不敢向別人跨出第一步’,是嗎?”秉榮用手搓了搓臉,閉上眼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要說道理,誰都可以悟出來,因此不分什么高低貴賤?!焙F降那徽{(diào)似乎變得輕飄?!八?,沒什么大不了的。世上不存在沒面子去干的事情,等你年齡再大一點,你就會發(fā)現(xiàn),凡事都沒有什么大不了的?!?p>  “都沒什么……大不了的,對嗎?”秉榮的肩膀抖了抖,語氣微微顫抖著。

  “沒錯,小伙子!趕快行動起來吧。無論怎樣,趕快給你女兒道上一句生日祝福,不然她真會覺得你不愛她了呢。哈哈……”這會兒的海平就像一個憨笑的傻老頭,從衣兜抽出手,輕輕拍拍他的后背。

  “但是!但……”他的語調(diào)突然提高了,背脊也在大幅度地顫抖。

  海平迅速地將那只手舉了起來。

  “你趕快給我適可而止吧,孩子!”

  他與海平竟然在同時,停下了腳步。

  ?

  寒夜中的路燈下,風(fēng)兒肆虐的玩鬧在此時略微消減了些。天色沉下去時存活在天際線的微微泛紫的銀光,還在與街邊暖黃的路燈打成一片。趁他們不注意,冷不丁地就關(guān)閉了自然的冷光,現(xiàn)在只有那股橘黃的老舊溫暖,時刻關(guān)懷著這片大地。

  “你一直覺得你是你自己嗎?”海平突然開了口。

  “?。俊北鼧s的雙膝忽然感到了一陣軟塌。“咚”得一聲,半跪在地。

  “人不可能不會做出改變,我們都是一樣的,從出生起就被各個時代的社會操縱成為了它所需要的人。在這個世界中,你本來就已經(jīng)為自身戴上了很多的面具。”他轉(zhuǎn)過頭,看著一副恐懼表情的秉榮。

  “但在自己最為珍貴的家人面前,你卻永遠(yuǎn)都是那最純真的素顏。在你女兒的眼中,你永遠(yuǎn)都還是那個世界上最愛著她的存在。這一點,是始終都不會改變的?!彼虮鼧s伸出了手,“你就是你,不是別人。所以,請不要為這點小事而懷疑自己。凡事就沒什么大不了的,對吧?”

  秉榮沒有猶豫,一把握住他有些干老的手,重新站了起來。

  “趕快行動起來吧,小伙子!記住,千萬別給自己留下什么遺憾?!?p>  他堅定地點了點頭,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

  秉榮與海平也繼續(xù)漫無目的地行走著。他抬起頭,似乎望見了燈光下飄撒著的雪花。

  “不過,要是那個傻兒子真把他老爹的絕活學(xué)成了,繼續(xù)開始寫作,那我也就吃不上這么美味的菠蘿油了。哈哈……”

  “拜托看看氣氛再說話啊,陳叔。這樣會把我搞得很難堪的?!?p>  “抱歉抱歉!哈哈……”

  不知為何,他也跟隨著海平,忽然笑出了聲。

  “這才十月,竟然下起了雪,話說剛才是誰在喊著‘威武’?”

  “不是誰,剛才是有警車從我們旁邊過去了?!北鼧s望向警車開走的那個方向。

  “那肯定出事了吧,一起走著,看看?”

  海平用大拇指向那邊指了指,秉榮直接就懂了意思,兩人拔起腿就開始跑起來。

  今年的茶茶市,十月的一天深夜竟下起了寒雪,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緊張的味道。

  警車的嗡嗡聲在這個街道里回響,他們包圍住了一棟摩天樓。雖說夜里沒幾個人在外面晃悠,但很快還是集聚了黑壓壓的一片,他們不顧警察的驅(qū)趕和擋在面前的警戒線,紛紛上前圍觀。

  嘭!

  很明顯是樓頂?shù)哪硞€地方發(fā)生了爆炸。破碎的玻璃片沙沙地噴射而出,混雜著雪片從天而降。不僅砸中了警車,甚至向著圍觀的人群中砸落。頓時路面上就沾染上了一灘灘殷紅的血花,慘叫聲,呼救聲此起彼伏,人群突然慌了陣腳,雜亂無章的四處逃竄。

  砰!

  一些警察開始鳴槍警示,另一些穿著特殊制服的人早已破開了大門闖了進(jìn)去,警車也后移了一段距離以便回防。人群還未完全散去,警察似乎也沒有注意到,他們二人已經(jīng)站在了那座摩天樓的正下方。

  沒有人會看見,估計也不會再有人看見,藏在上空的那幾條閑散優(yōu)雅的細(xì)線。

  煙霧似乎被撕裂般的散開一個口子,霎時間爍爍地閃著橘黃的細(xì)光,像出云之箭似地向另一邊的大樓發(fā)射出了什么東西。

  唰!

  頓時飛出了一位身穿黑色風(fēng)衣的人,迅速地落在旁邊大樓的外側(cè)玻璃上。

  “是那個人沒錯吧?”秉榮脫口而出。

  “嗯,沒有錯,就是她。曾經(jīng)想干掉你的——那個惡魔”不顧極其吵鬧的氛圍,他還是聽見了那句話。

  外側(cè)的煙霧中又有一人現(xiàn)形,圍繞著白色的身形,突顯在剛才那人的面前。樓下的他們不明白為何這兩個人可以在光滑的玻璃幕墻上自由地滑跑。

  沒等白衣人反應(yīng)過來,帶著極強的力道,黑衣人的拳頭就狠狠擊在了她的臉上。

  白衣人猛地被打出了一個踉蹌,向后翻出了幾個滾兒。她的瞳孔一陣緊鎖,眼前只有嗖嗖嗖地沖她而來的、煙霧中的一道道白色寒光……

  “來活了!”海平拍了拍秉榮的肩膀。

  “一起上吧,我的孩子?!?p>  碎屑似的雪片和著爆炸的灰土洋洋灑灑,落在臉上,瞬間就化成冰冷的塵水。風(fēng)掀起他們的衣角,烈烈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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