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viva la vida
李悅回到客廳，給蔣婕上大師課。上次答應講課后，杜晨大吵大鬧，不許他去蔣婕家，必須在自己家里講。
蔣婕小時候練琴太狠了，一條道走到黑，死活不開竅。李悅讓她彈莫扎特、巴赫，不碰俄國人的曲子。
“怎么樣？”蔣婕一臉懵懂。
“大哥，音符是一個果實，它里邊是有核的，你彈的是那個核，不用管果肉、果皮。就像燈泡一樣，你要彈最里邊的燈芯，不彈燈泡的玻璃……”
“我不會彈了！”
沒多久，杜晨走到客廳，窩在沙發(fā)里，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李悅道：“小妍，你不上課了？”
“我想跟你呆會。哥哥，你彈琴是什么水平？”
“職業(yè)中等偏下，或者中等。”
“那我呢？”
“你連《鐘》都能彈下來，那么厲害，已經(jīng)是業(yè)余頂尖水平了?！?p> “什么叫職業(yè)？”
職業(yè)鋼琴家都是怪物。李悅想了半天，道：“能靠彈琴吃飯，就叫職業(yè)?！?p> “我和職業(yè)差很遠嗎？”
“比火星近?！?p> 第二天中午，李悅去了一趟鄰居常鶴鳴大爺家。
常鶴鳴51歲，有點謝頂，妻子過門幾年就去世了，也沒再娶。他是京城某罐頭廠的副廠長，兼街道副主任，在這一片威信很高。
老頭有兩間小屋，沒事伺候蘭花，種葡萄，砌了個小池子養(yǎng)金魚，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些年，他對李家多有照顧，借過400塊錢。每天見面，李悅對他畢恭畢敬。
門外是一片透明的陽光。收音機正在放《坐宮》：“宋營離此路途遠，一夜之間你怎能夠還……”
“大爺，您吃了沒?！?p> 小電扇呼呼的響。常大爺平躺在床上聽匣子，掙扎著起身道：“怎么著，你要請我下館子？”
“走！”
“得了吧你。”常鶴鳴睡眼惺忪，一伸懶腰，背心露出好多蟲子的洞，“你小子一天到晚瞎折騰什么？大桶油，茅臺，什么什么煙，你哪來的錢？”
“傍上富婆了唄?！?p> “有這好事？”
李悅摸了摸兜，想起自己不抽煙，拿起寫字臺上的煙盒，給老頭點上，賠笑道：“大爺，我有事求您?！?p> “說?！?p> “我家太窄，大夏天的，我和小盈擠一個屋。我想布置一下，弄寬敞點，可我媽不讓扔家具，舍不得。您看，咱們街道的小房不是空著呢嗎，也沒人用，我把家具扔里頭……”
“想什么呢？那是公家的地方。”
“我就是公家培養(yǎng)的啊。祖國的小花朵，八九點鐘的小太陽。”
“小悅，你危險了?！背ｚQ鳴低頭尋摸拖鞋，關了收音機道，“有人路過前門，見你與一西洋女子于街頭密談，鬼頭鬼腦，相距不足50公分。你究竟是何居心？”
“全聚德……”
“哎，你完了，還差50米就掉溝里了?！?p> “您能不能別上大課？我要小房。”
“不給！”
李悅嘆氣道：“那我走了，大爺您接著睡。胡同口那家，叫五姨還是六嬸，我租她家的，一個月10塊錢。”
“賃房？你那錢大風刮來的？”
“我當家教掙的，辛苦錢！”李悅講了一堆。
“別賃她那房子，漏雨，家具都淋壞了。”常鶴鳴拿起杯子，喝了口涼茶，恨恨道：“你每個月給街道1塊錢?！?p> “大爺……”
“隨時搬啊！”
李悅想，得再給老頭兩瓶茅臺。
他騎車去找凱特，一是要拿回《少年派》初稿，二是發(fā)一封傳真，內(nèi)容是短短的一段歌詞。
在1985年，最有錢的歌手無疑是邁克爾·杰克遜。他的專輯《戰(zhàn)栗Thriller》得了7個格萊美獎，銷量超過2500萬張。
今天1月，他錄制了《we are the world》，為非洲災民募集了5000萬美元善款。
也在今年，他花了5000萬美元，買下了一大批貓王、披頭士的歌曲版權，讓保羅·麥卡特尼很不開心。
現(xiàn)在是邁克爾最風光的時候。
到了90年代后期，他躲進了窮盡奢華的“夢幻莊園”，官司纏身，唱片銷量不佳，聲望一落千丈。在很多人眼中，他成了一個怪物。
在2009年邁克爾死后，人們才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從沒傷害過任何人，所有的謠言都是假的。
唉，人生很牛叉，也很可憐。
李悅每次想到他，都有一種復雜的情緒。不過，現(xiàn)在賺錢要緊，他打算先給邁克爾寫歌，別的以后再說。
他有錢，也懂歌。
不過，第一首歌必須足夠好，轟的一聲，把邁克爾和他的團隊震住，讓他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李悅想了很久，決定用英國酷玩樂隊的《viva la vida》，生命萬歲。這首歌得了格萊美的年度歌曲，是30多個國家的排行榜冠軍。
它的歌詞模糊不清，很多人猜測，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六臨刑前的獨白，回憶自己的一生，感嘆命運的荒謬。
路易十六是機械大師，會修理鐘表、開鎖，可惜是個糟糕的國王，最終被憤怒的人們送上了斷頭臺，那斷頭臺還是他自己設計的。
面對死亡，一向昏庸軟弱的路易十六表現(xiàn)出了國王的尊嚴。多年以后，人們說，他的死是一個錯誤。
李悅進了使館，見幾個洋人神色古怪地望著自己，便道：“怎么了？”
“紐約客，厲害！”眾人拼命鼓掌，紛紛要握手。
“謝謝諸位，不敢當！”
兩人走到休息室，凱特看了一遍歌詞，道：“寫的很好。比如’老國王死了，新國王萬歲‘這句，太諷刺了。你給我唱唱?！?p> “現(xiàn)在不能唱，你給我保密?！?p> “放心好了。”
凱特神通廣大，邁克爾的聯(lián)系方式是她幫忙問的。
李悅帶了一封短信，說自己在《紐約客》發(fā)表長詩等等，和《viva la vida》一起發(fā)了傳真。
“那邊是半夜，沒那么快的?！眲P特拿出一串鑰匙道，“你不是想要舊家具嗎？我?guī)闳タ??！?p> 使館的倉庫很大，凱特打開燈，到處是布滿厚厚的灰塵和蛛網(wǎng)。李悅轉(zhuǎn)了一圈，大多是笨重的美式家具，太占地方，而且不倫不類。
他有點失望，茫然道：“有高架床嗎？”
“找找?！?p> 倉庫里只有他們兩個，氣氛有點奇怪。李悅走到里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寫字臺，上面擺著很多木制畫框，還有一堆油畫布、舊顏料。
“這個我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