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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綸估計想不到,言官文臣是比野蠻夷人更可怕的存在。
自嘉欣封司儀以來,肖綸與其他五人積極輔佐嘉欣,成效顯著。幾乎是一夜之間,帝國呈現出令人震撼的全新相貌。
許多對政權虎視眈眈的老世族被清理奪權,無數冗雜官員被遣返回家,還公開募兵五萬人,將六部領導換成六司儀的屬下。減輕了人民冬季的服徭役為兵役且開展水利基礎建設。
就連一直是舉國上下心腹大患的南蠻諸國也被高武司儀一并收復。
帝國在各個領域都達到了歷史上的鼎盛。
但是在一片繁榮之際,嘉欣卻因為賞賜的事焦頭爛額。六司儀無不是對改革盡心盡力。高武司儀更是掃清六合、席卷八方,將幾任帝王都未處理好的南蠻問題拿下了,可帝國越是強大越是擴張,嘉欣越是焦慮。
六司儀幾乎掌控了除嘉欣外的所有勢力,盡管他們對嘉欣死心塌地,可那種危機感始終環(huán)繞在最高統治者的身旁。
于是嘉欣先用高官子弟安插在司儀身邊,起到監(jiān)視與限制的作用,再用自己最信任以及最有威望的鄭儼震懾六司儀。
但是看著他們的封地越來越遼闊、甲胄越來越精良,嘉欣心中的惶恐越來越激烈。
正當此時,一封奏折傳到了嘉欣手中。
帝國對于南蠻的態(tài)度向來是和大于戰(zhàn)。只有拿下最善戰(zhàn)的南蠻一族,其他勢力才會自亂正腳,爭先恐后的俯首稱臣。
可在收復南蠻后,蠻人便遷自南楚一帶的高山盆地里生活。自然引起了當地人民的不滿,帝國子民對蠻族仍然有高下之分。認為他們不配與帝國相提并論,隨著南方一帶的沖突加劇,此事越來越嚴重起來。
將蠻族遷往南楚是高武司儀的決策,這更有利于生活在野山惡水中的蠻人歸順。
可他對南楚沒有直接管轄權,而南楚又是老世族權力盤橫交錯的地段,盡管那些老家伙失去了政治權力,但在當地的實力與威望還是存在的。
不知不覺間,高武司儀在當地中被孤立起來,更有甚者以民意為由拒絕接受肖綸的軍事命令,此事也逐漸影響到千里之外的京城。
肖綸經過長年的軍旅生涯已經使他的政治嗅覺疲勞,但他也能明顯的意識到身邊人的變化。
但此刻,他已沒有任何辦法。作為一介武夫,他雖功勞不小,卻極其缺乏政治斗爭的手段和支持他的力量,他甚至不明白哪方面的錯誤造就他成為了被嘉欣宰的第一只羔羊。
隨著大量反對的聲音傳入,再加上嘉欣一直忌憚兵權雄厚的司儀,就此借題發(fā)揮,收高武司儀僅有的封地五百里、削爵三位、撤其司儀之職、罰金萬兩、貶為西域都護刺史。
這是個引起不了太大風浪的地方官,嘉欣做此決定,也是念到其對帝國的功勞,加上發(fā)配邊疆西域,遠離政治漩渦。
此事之后,高武司儀由鄭儼兼任,其他五大司儀愈發(fā)謹慎,一邊安撫中央官員與地方世族,一邊招兵買馬擴大影響力,從而逐步鏟除地方實力。
嘉欣也意識到了司儀的重要性,放緩了削弱其的行動。但司儀與嘉欣間的裂痕已經無法補救。
肖綸的舊友章為,盡管二人職責不相當,可曾同處高位,那種惆悵與惘然若失的感覺他是能感受到的。肖綸臨行前,禮治司儀曾贈詩一首:
壯心酷烈,劍走偏鋒
陰謀陽謀萬象生
秋風沙場,何堪國殤
相逢無由泯恩仇
風鈴叮叮作響,肖綸沒有帶隨從。他是西域的???,走在夕陽下,風沙吹過他的臉頰,心中難免有悲憤之情。
上一次前去邊疆,他還帶著百萬雄師、身旁有金戈鐵馬。如今,已是如落日余暉般,失去了當年征戰(zhàn)沙場的雄心壯志了。
太陽仍有再起之日,他還有更雄之期嗎?
一道瘦小的身影在這茫茫大地上,顯得如此悲涼孤寂,向東方長鞠一躬,頭也不回的走了。
遇見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肖綸覺得這句話寫得很棒,可周浦不這么認為。
在軍營里常年對墻練習擊球,身材消瘦,臉上的雀斑,是他的個人特色,褐黃的頭發(fā)像沾滿了泥沙,這個人是周浦。
周浦唯愛兩樣事情練球和作圖,他是軍中的制圖師也是偵查員。因此練就了一雙有著火眼金睛的淡栗色瞳孔,迷得前來邊塞助陣的少女夜不能寐。
周浦是土生土長的西域人,父母在他三歲時是搬到庫爾勒,是個帝國統治的小鎮(zhèn),所以周浦才有一張西域風情的臉蛋,能操著一口地道的京話,引得那些邊塞戰(zhàn)友羨慕不已,幫戰(zhàn)友口頭轉述來寫信以及和中原士兵交接工作已經成為周浦的日常。
西域從前由瑯國統治,風俗很是彪悍,馬術游獵旱地拔蔥都能使出來。
自從瑯國歸順帝國后,西域都護府便成為了當地的最高政府,京城無力管轄天涯那頭的疆土,所以西域也有著“叛軍、罪犯、游民和收難”的代名詞。
但周浦很喜歡這里。
這里有數不盡的丘陵和山脈;初晨霧氣下的荒原是那么讓人心曠神;日落下的土地遼闊無垠,比藍天更加讓人迷了眼;躺在亞麻枕上,頭頂乳白色的銀河帶,就像鎮(zhèn)上姑娘的頭巾,樸實又無華。
每當中原的官員對這里埋怨低視時,周浦選擇壓抑著憤怒的情緒。
他并非膽小懦弱,但對如今強盛的帝國有所忌憚,也并希望自己對家鄉(xiāng)純正的情感,到頭來為自己帶來不可預測的災禍。
盡管他十分小心,卻還是無法預測的未來所發(fā)生的一切,那些對周浦來說,都是難忘的。
幾日前,周浦去西域都護府里接見一個京城的侍郎。很少人知道周浦還是邊防軍的聯絡員,所以周浦十分小心謹慎。
周浦盡地主之誼請侍郎吃飯,侍郎也不是個不進人情之人,看似冷淡,喝了濁酒之后也想一抒胡子大把的豪邁,大吐對仕途的無奈與朝廷的無能。
醉醺醺的臉龐對面,周浦只是在微笑的提醒他酒后不要失了儀態(tài)。這種事他見得多,軍營的篝火旁戰(zhàn)友們不少酒后吐真言,拿古今天下的事出來發(fā)泄,更有甚者編出民謠來諷刺朝廷,給將軍氣得火冒三丈。
可對面這個人不一樣,他酒后卻依舊保持著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暈狂的面容下仍然藏著一雙冷冽的雙眸,這讓周浦第一次正眼瞧飯桌前的這個人來。
侍郎離開前,在街亭與周浦講的興致盎然:“周兄在西域生活多年,才識淵博,吾于京城同理,周兄可有和獨特見解于這天下?”
“過獎了。”他本想脫開此事,卻又對上了那雙冷清的雙眼。
“小弟認為,帝國看似金玉在外,實則敗絮其中,不到八年,天下必大亂。那時的小弟或許早已逃到東瀛去了?!?p> “哈哈哈,周兄真會說笑?!彼闯鰜砹搜矍斑@個棕眼睛的青年有著難以琢磨的胸懷與野心。
“幾日后,有一前輩會經游此地,仁兄記得多多留心,機不可失?!敝芷中闹姓媸且苫螅€是應下了待侍郎起身,將樽中的雙手捧著,對著周浦一飲而盡。
“周兄,干!”
“干?!?p> 侍郎轉身離開,周浦連忙叫住他,只見侍郎擺擺手。
“姓唐,單名一個辰字,你我相見,必在八年之后?!?p> “我與唐兄相見恨晚啊?!?p> “哈哈,不晚不晚。”
言畢,馬蹄聲已經在前方了。
那個瀟灑卻又藏著憂傷的背影,一直在周浦心中抹不去。莫非真有什么前輩?這個問題困擾了周浦許久。
庫爾勒的月亮比京城的圓,周浦從小就這么覺得。
他坐在原野上,用羌笛吹著自己譜的小曲,時不時有蒼鷹從寂靜的夜空中掠過,激起一陣風沙。
周浦看著它從天邊到弧頂,最后變成了地平線上的遠點。
遠方再次傳來馬蹄聲,周浦的雙眼再次匯聚在遠處的地平線的遠點上。
黃沙能侵蝕偉岸的宮殿,卻無法磨損青年對理想未來的滿腔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