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有些刺眼,夕澤頭枕著靠背瞇著眼喃喃自語道:“他剛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嗎?不管聽沒聽到,這些話都會成為我記憶中的一部分,你遲早會知道的對不對,所以他才會對我說這些是吧?!?p> “總有人背叛你嗎?你是因為這個才沉睡的嗎?呵呵...看來你也并沒有他們認(rèn)為的那么強(qiáng)大啊,是因為做了人之后才膽怯的嗎?薄情寡義,情深義重,哼,都是參照物的產(chǎn)物,沒什么區(qū)別。你說對和錯有區(qū)別嗎?我覺得沒有。你認(rèn)為你是對的,那別人就是錯的,你認(rèn)為你是錯的,那別人就是對的,你覺得別人背叛了你,可他們也許并不這么認(rèn)為。蒼蠅從來不會認(rèn)為自己是因為骯臟和煩人才招人類趕殺的,在它們的認(rèn)知里也許人類才是惡魔的存在,你覺得呢?”
“我現(xiàn)在倒是希望你能出來跟我聊聊天,你為什么會選擇我?我現(xiàn)在想不出我們之間有什么共同之處,難道是因為我們都很孤獨?你是不是也很孤獨?我想應(yīng)該是吧?!?p> 光線沉沉的壓在濃黑的睫毛上,眼球有些透不過氣的酸澀,她干脆閉上了眼睛。
“啊~還有什么呢?你身邊一定有很多人吧,你怎么會孤獨呢?為什么?啊~那個向南,他好像一直在執(zhí)著的做一件事,他想喚醒你,可你卻把他拋給了我是不是?你覺得我能解決這個問題是不是?”
“你看,這燈光是不是有些刺眼?我也許會偶爾仰著頭說話,那是因為我今天累了,但我不會一直仰著頭,我的脖子會不舒服。向南對于我來說就好比這盞吊燈,經(jīng)久的黑暗也許會迫切的渴望這么個閃閃發(fā)光的東西驅(qū)除陰冷,但一旦真正的光明到來,它就成了一件擺設(shè),一件再也不需要為之付出的擺設(shè),哪怕是多看一眼,就算再去看它,怕也只能看到粘附在它上面的灰塵。瑕疵也會隨之放大。他剛開始確實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可我不喜歡俯視我的人,尤其是一直俯視我的人。他一定不好掌控吧!所以說沒有什么是你真正在乎的,你只是喜歡掌控,掌控一切你認(rèn)為可以掌控的,拋棄一切你認(rèn)為不可控的,我說的對嗎?”
“你看我,整日被囚禁在這個牢籠之中,很想逃出去,但我又怕逃出去后沒有比這更好的牢籠,所以與其說是這棟房子困住了我,不如說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你也是這樣吧!是的,一定是,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共同點...”
夕澤迷迷糊糊進(jìn)入了沉睡,陽光漫上地平線,燈光沒那么刺眼了,可也沒什么用處了,這就是事物的兩面性。
窗外,隔壁院子葡萄架上的落葉被風(fēng)吹進(jìn)了院子,有些還殘存著生命的綠色,它們也曾掙扎過,也曾留戀過,但終究抵不過命運,化作一葉輕魂,裝點空白。
放棄不失為另一種美。
墻上那幅《星月夜》又濃重了些。
“他們拿走了我的手機(jī),他們是不是找到你了,我不該撥那個號碼的,我是不是做錯了?”夕澤在夢中囈語。
夢中的她又回到2014年那個秋末的夜晚:
那一天,她像一個沒有意識的怪物在這個城市里游蕩,看不到人,聽不到聲音,像個幽靈一樣感知不到周遭的一切。
不過她還知道回家,還能找到回家的路,可回到家中后等待她的不是溫暖的港灣,而是觸目驚心的一地狼藉。
電視,茶幾,飲水機(jī),冰箱被砸的四分五裂,讓她頓時有了沉入深淵的絕望;沙發(fā)墊子零散的扔在地上,里面的海綿散落一地,將家中的地板磚裝點成了無人踏足的鹽堿地;沙發(fā)的框架也被劃的千瘡百孔,像個百歲老人面對死神時的恐懼;所有的抽屜橫七豎八的搶占一席之地,里面的雜物瑟縮的傾訴著彼此的不安;窗簾僅剩兩三處的撐掛點垂掉著,像是被凌辱過后的婦女已無力遮掩被殘暴的痕跡;就連吊燈都沒逃過被忽視的命運,掙扎著殘缺不全的身軀堅守著最后高傲的俯視。
腦電波有了反應(yīng)的嗡嗡作響,她一腳深一腳淺的踩著海綿、玻璃碎片和已經(jīng)辨別不出原本樣貌的殘骸,機(jī)械性的抬腳越過此起彼伏的障礙走進(jìn)臥室、衣帽間、廚房、衛(wèi)生間,無一例外的難逃厄運。唯獨承受這一切的地板在卑微中幸免于難。
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避風(fēng)港被摧毀了。
她拖著僵直的身體再次回到客廳癱坐在了地上,目光呆滯,腦子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已經(jīng)讓她忘記了傷心,忘記了絕望和悲憤,仿若一位圣人般,內(nèi)心圣潔,目空一切。
時間在麻木中悄悄流逝,可她已經(jīng)不在乎了,在乎了又有什么用呢?她只盼著毫無意義的光陰能瘋狂旋轉(zhuǎn),最好死去,然后還給世界一片安寧。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暗夜終于等來了黎明的曙光,她卻再次落入更加殘酷的嗜血深淵。
房間內(nèi)突然闖入兩道黑影將她打暈,她隱約覺得熱血倒流,身體懸空,然后出了房間,腳步聲,喘息聲,還有光亮,他們就這樣肆無忌憚的行走在這棟樓中,周圍沒有任何異樣。樓道門被推開的吱呀聲格外的響亮,她被扔進(jìn)車?yán)铮眢w開始移動,持續(xù)性的移動,中間穿插了一段空白的時間,最后是下沉,踉踉蹌蹌的下沉,應(yīng)該是癱軟的行走。
沉重的鐵門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詭異聲,空曠昏暗的封閉空間內(nèi),許多黑色的影子有長有短,或者時長時短,一張有凹槽的長條鐵皮桌子,一把不怎么穩(wěn)當(dāng)?shù)囊巫?,一排沙發(fā),一支雪茄,一縷輕煙。
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抵達(dá)黑暗的深淵,觸及世界的盡頭,瀕臨生命的終點。絕望失去了意義,解脫欣然待命。
她被抬到了那張冰冷的鐵皮桌子上,四圍凸起的邊緣讓她的四肢暫時有了支撐點。接著,有水流的聲音,還有嗞嗞的電流聲。
“說吧...他都跟你說什么了...你把東XZ哪了...”
夕澤只覺得頭暈?zāi)垦#橆a緊繃,全身時而滾燙時而寒顫,不時還能感覺到有熱乎乎的液體流過,摻雜著土腥味摩挲著凌亂的頭發(fā),幻聽感和幻視感撕扯著全身細(xì)胞,恐怖的畫面、抓心撓肺的尖銳刺耳的聲音,她想掙扎,可手腳失去了基本功能,軀干扭曲成各種姿勢。
如果不是身處人間,那這一定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