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青云門棄徒
大同總兵府,此時(shí)大同總兵官正坐在大堂。
“朝廷派來的御史,過一陣子就到大同,咱們要給御史湊一筆銀子?!?p> 副總兵麻貴說:“這次從京里聽到消息,都察院僉都御史到大同,李御史這個人不太好搞?!?p> 大同總兵冷笑:“錢、美女、還有吹捧,是人就會有弱點(diǎn),要是被他查出吃空餉,咱們還怎么撈銀子?!?p> “這俺答封貢,現(xiàn)在不打仗了,不好向兵部要銀子,今年秋天咱們要主動出擊,砍幾個韃子人頭,再搞幾十個百姓人頭,報(bào)五十顆人頭吧。”
“這今后,這賊寇,不能殺光,要是殺光,朝廷就會裁軍,咱們還怎么向朝廷要銀子?!?p> “賊寇只殺幾人,摻雜一些百姓,要是把賊寇全殺光,還要我這個大同總兵干什么?”
“你們說,是不是?”
麻貴笑著說:“這賊寇就是咱們的錢糧,這賊寇就是咱們的衣食父母,這輩子,下輩子的錢財(cái),還要俺答的歸化城這些韃子人口湊?!?p> “哈哈…??!”
“哈哈…!!”
總兵大堂內(nèi),副總兵、游擊將軍、參將大笑。
“你們最近都注意點(diǎn),最近兵營怎么樣?”
“有不少兄弟得病,看樣子病的嚴(yán)重,都是草原傳染過來的,去年俺答的歸化城,病到一大片,我還真怕他們?nèi)∷懒?,以后沒人頭?!?p> 這游擊將軍有些擔(dān)心說。
“恩?!贝笸偙嗣殻骸罢依芍校o他們看看,實(shí)在不行就燒了,不能讓御史看到?!?p> “是!”
大同總兵府在商議,此時(shí)幾千里外的遼東總兵府,也在商議著。
李成梁的干兒子,收養(yǎng)的蒙古義子李平胡向他稟報(bào)。
“干爹,張先生,還有申閣老派人來,都察院的御史馬上就到咱們遼東,主要查咱們殺良冒功?!?p> “特么的魏允貞這個秀才,光天化日,說話不過腦子,要是他到遼東,看老夫怎么調(diào)理他?!?p> “這個御史,有什么愛好?”
“好像喜歡聽曲?!崩钇胶χf。
“咱們遼東都是粗漢子,也沒有會唱曲的,準(zhǔn)備兩千兩金子,還有東珠、人參、虎皮,他來的時(shí)候,多敬他一些酒,把這些送給他,讓他高抬貴手,這事就算過去?!?p> “干爹,咱們殺良冒功的事…!?”李平胡問。
“難道要讓咱們殺真韃子?”
“特么的土蠻,跑的比狗還快,打不過就知道跑,趁著咱們沒防備,搶一把就跑。”
“今年不能再殺良冒功,申時(shí)行給老夫來信,萬歲爺不滿咱們,張閣老現(xiàn)在指著萬歲爺,保不準(zhǔn)會拿咱們開刀?!?p> “那么貿(mào)易還做嗎?”
“做!”李成梁說:“不做拿什么給京里銀子。”
“老夫要世世代代在遼東,不能像胡宗憲一樣,把倭寇全干沒,自己冤死在大牢?!?p> “咱們大明太特么操蛋,逼著人殺良冒功,逼著人養(yǎng)寇自重?!?p> “讓巡撫周詠給兵部寫奏疏,就說今年土蠻要扣邊,要火炮、要糧食、要棉服、要盔甲、要軍餉。”
“兵部不給,咱們就放土蠻進(jìn)來搶一把,反正遼東百姓就是咱們的肉票?!?p> “干爹,你就不怕兵部把您撤了嗎?”
李成梁冷笑:“嘿嘿,副總兵、游擊將軍、參將、千戶、百戶都是你爹我的人,任何總兵到遼東,他都干不長,北邊有土蠻,東邊有女真,就算爹到京,他們用不了兩年,還要把你爹我請到遼東?!?p> “戚繼光就是太傻了,平胡你看著,張居正要是倒臺,兵部肯定把戚繼光拿下,貶他到南邊當(dāng)總兵,然后讓他回家抱孩子?!?p> “特么的!兵部、戶部、內(nèi)閣、都察院、翰林院、還有巡撫、總督,他們一個個都吃肥滿腸流,你爹我再不撈一些,拿什么養(yǎng)家丁?!?p> “這家丁,就是你干爹我的命根子,也是如松、如柏以后的命根子?!?p> 此時(shí)要是朱翊鈞在,他就會拍著手掌,大喊一聲:“看看,什么叫專業(yè)!”
這就是專業(yè)!
李成梁他們這一套,四百年后被美軍學(xué)去,比如運(yùn)幾只羊花幾萬兩銀子,遼東一年花幾百萬兩。
這京城都被李自成攻破了,遼東的軍餉還在發(fā),這大明的江山都亡了,遼東軍餉還發(fā)幾百萬兩。
要問遼東將士什么時(shí)候沒的,可以肯定,一八六零年,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
這大明幾百萬兩軍餉,也沒白養(yǎng),一只軍隊(duì)養(yǎng)了幾百年。
……
馬上就到大同城,這一路上終于見到人,朱翊鈞還以為俺答打進(jìn)來了,他還想提刀上馬,征戰(zhàn)一番。
在大同城外,見到一隊(duì)騎馬的人,中間的女子,就是他們昨天碰到的,朱翊鈞眼睛放光。
“姑娘!”
他這一聲喊,路上有個年輕的小伙子,應(yīng)聲倒地。
江溪沙看了一眼朱翊鈞,感覺他像個浪蕩子,不想搭理他,見到人倒下,她們幾個人下馬,把人扶起來。
“這是病了?還是怎么了?”
這時(shí)朱翊鈞走過來,看了一眼小伙子,年齡和他差不多大。
小伙子脖子旁邊長了一個大疙瘩,這個小伙子意識不清,寒戰(zhàn),淋巴結(jié)腫大,還有馮保臨死前說的,俺答的歸化城爆發(fā)的鼠疫,今年山西大旱。
這大旱之中有大疫,此人很有可能得了腺鼠疫。
“趕快放下!”
“他得了瘟疫?!?p> 聽到他的話,眾人有些震驚,江溪沙同行的壯漢,把小伙子放下。
這時(shí)頭大的男人說:“你是郎中?”
朱翊鈞叫小四:“趕緊拿一塊布,撕下來幾塊,這叫腺鼠疫,傳染很強(qiáng)?!?p> 小四緊忙去做。
怨不得來大同府這一路人很少,原來是爆發(fā)了腺鼠疫,很多人逃命去了。
“你到底會不會看病?”
朱翊鈞當(dāng)然不會看病,不過他知道腺鼠疫的治療方法,小學(xué)的時(shí)候看到過。
清朝的時(shí)候,治療腺鼠疫,用清瘟敗毒散,很有效果,要是肺鼠疫爆發(fā),這就難辦了。
“張先生,我念你寫?!?p> “恩?!?p> “生石膏、犀角、生梔子、桔梗、黃芩、加味知母、赤芍、連翹、竹葉、甘草、丹皮等?!?p> “石膏先煎一刻鐘,再同其他藥一起煎?!?p> “這位小哥病重,要大劑量?!?p> “三爺,怎么喂他?”
朱翊鈞說:“把他的衣服全扒光,腺鼠疫通過虱子、跳蚤傳染?!?p> “我們都把嘴和鼻子捂住?!?p> “腺鼠疫病死的人,一定要焚燒,這個瘟疫傳染很強(qiáng),往往十室九空?!?p> 萬歷八年,山西大同瘟疫大作,十室九病,傳染者接踵而亡,數(shù)口之家,一染此疫,十有一二甚至闔門不起者。
吩咐完這一切,朱翊鈞才想到,山西大同這里,腺鼠疫很嚴(yán)重,必須要隔離管制。
他把藍(lán)自大叫來:“告訴魏允貞,大同的腺鼠疫很嚴(yán)重,必須把大同封城一個人都不許出去?!?p> “腺鼠疫病死的人必須燒掉,得病的人必須把衣服扒光燒掉,把方子拿給魏允貞,讓他把所有藥鋪管制起來,還有城里的糧食,拿著銀票,向大同府里的大戶買糧食,開粥廠賑濟(jì)百姓?!?p> “粥要插筷子不倒,如果筷子倒下,管理粥廠的差役,人頭落地!”
“我就不進(jìn)城了?!?p> “好!”
藍(lán)自大答應(yīng)一聲,從馬上把褡褳?zāi)孟聛?,這里面有王命棋牌,見棋牌如見皇帝,四品以下官員,可先斬后奏!
雖然沒有棋牌官,但是魏允貞見過藍(lán)自大,他知道這是萬歷皇帝身邊的錦衣衛(wèi)。
“這個病,你能不能治?”旁邊魁梧的大漢問朱翊鈞。
“這個病,一般郎中治不了,只有我能治,我可是李時(shí)珍的徒弟?!?p> “李時(shí)珍?”旁邊美髯公問:“就是原來太醫(yī)院的御醫(yī)李時(shí)珍?”
“沒錯,在京里李時(shí)珍教過我醫(yī)術(shù)?!?p> 美髯公頓時(shí)熱絡(luò)起來:“既然是李神醫(yī)的徒弟,一定能治。”
“你說說,這個小伙子得什么病?”
旁邊江溪沙撇撇嘴:“李神醫(yī)嘉靖年就離開太醫(yī)院,你才多大,騙人的吧?!?p> 這英姿颯爽的女人,居然不信他。
“我不會治病,難道你會嗎?”
江溪沙冷笑一聲:“你要是能治好這位小哥的病,我就拜你為師!”
“要是我治好,你做我妻子?”朱翊鈞露出笑容。
旁邊秋彤和李四撇嘴,他們可不信,主子爺就沒見過李時(shí)珍,看來他為了泡妞,開始信口胡謅。
這時(shí)張敬修拿著藥過來,他們這一行,帶著不少東西。
朱翊鈞看了看藥材,說了一句:“小四,趕緊煎藥?!?p> 這時(shí)一個老頭走過來,他大喊一聲:“住手!你個鄉(xiāng)野郎中,就想治病嗎?”
這老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伙子,他又把脈看一下:“這是傷寒?!?p> 這老頭看了一眼李四手中的藥材,他搖搖頭:“你們這是要?dú)⒑θ嗣鼏???p> 此時(shí)城外聚集很多人,眾人圍著看熱鬧。
“老頭,這叫清瘟敗毒散,知道什么叫瘟疫嗎?這是草原傳過來的,俺答的歸化城,已經(jīng)死了幾萬人,不按照我說的做,大同也會死很多人?!?p> “放屁!妖言惑眾,你小小年紀(jì),懂什么治病?!崩项^罵朱翊鈞一句。
“小四,不要管他們,趕緊去煎藥,再晚就救不活了?!?p> “放肆!”
此時(shí)一輛那車內(nèi),一個男人走出來,此人面白如玉,長的英俊瀟灑,下車把扇子展開。
“這位是大同府里的黃立行,黃神醫(yī),他已經(jīng)行醫(yī)三十多年,他說傷寒,就是傷寒!”
朱翊鈞搖搖頭:“敢問閣下是?”
“瞎了你的狗眼,這位是山西巡撫高文薦,高撫臺家的大公子。”
“哦,原來是高撫臺家的公子,敢問尊名?”
江溪沙旁邊的美髯公,聽到此人是巡撫高文薦的兒子,他的雙目露出驚喜的目光,他推了推江溪沙的胳膊,此時(shí)她也知道師傅要她做什么。
“再下,高祐貞?!?p> “哦,原來是高衙內(nèi),不知祖上是不是高俅,哎,不對,高俅家的衙內(nèi),卵蛋不是被割掉了嗎?”
“你!”
高祐貞旁邊的家丁,聽到朱翊鈞的話,要過來打他,小四和張敬修擋在他前面,如果當(dāng)今皇帝被揍,這可鬧出大事。
這時(shí)藍(lán)自大帶著錦衣衛(wèi)趕來,大同府只有十幾個錦衣衛(wèi),這些人都是安排在這里,探查俺答所在歸化城的敵情。
藍(lán)自大把嘴和鼻子圍住,大喊一聲:“所有人都不許動,原地站好!”
見到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高祐貞和家丁老實(shí)起來。
高祐貞問:“出了什么事?”
“大同府有瘟疫,一個人都不能走,就在城外搭建帳篷住。”
“馬上知府就到,你們吃的用的,大同府統(tǒng)一發(fā)放?!?p> “??!”
“瘟疫!”
周圍幾十人七嘴八舌。
江溪沙看了一眼朱翊鈞,還真被這個小郎中說中。
美髯公又推了推江溪沙,讓她和朱翊鈞說幾句話。
“官爺,這位可是撫臺的大公子,我們家大公子要趕回太原府,迎接圣駕呢?!?p> 藍(lán)自大沒好氣說:“你們要把瘟疫傳染給陛下嗎?”
“哼!張嘴撫臺,閉嘴撫臺,就算是撫臺家的大公子,又怎么樣?我大明什么都不多,就是差遣的巡撫多,這巡撫算個什么鳥官,永定河里的王八,都比這巡撫多?!?p> 藍(lán)自大也是看到朱翊鈞的目光,得知他被欺負(fù),在給他出氣。
江溪沙目漏兇光,這朝廷的鷹犬,也太目中無人,看來此人就是萬歷皇帝小兒身邊的人,她想除之后快。
此時(shí)大同知府魏允貞帶著大隊(duì)人馬趕來,不讓他們進(jìn)城,就在城外安扎帳篷,藍(lán)自大到大同府,看來當(dāng)今圣上已經(jīng)到大同府,他想暗中保護(hù),又怕被罵。
就這樣魏允貞用眼睛一直找,朱翊鈞把鼻子和嘴都捂上,又低著頭,不上他看。
在錦衣衛(wèi)和兵丁的帶領(lǐng)下,他們在大同城外安扎帳篷,小四去煎藥。
藍(lán)自大說朱翊鈞的藥方有效,就是有效,他又給朱翊鈞安排一個差事,給這里人抓藥。
當(dāng)然,還把江溪沙安排當(dāng)他的下手,這可把江溪沙氣夠嗆。
在煎藥的時(shí)候,江溪沙問:“你叫什么?”
“青云門棄徒韓立?!?p> “你不是李時(shí)珍李神醫(yī)的徒弟嗎?”
“這老頭也把我拋棄了?!?p> 朱翊鈞把藥倒進(jìn)碗里,看著江溪沙的眼睛問:“你叫什么?”
“江溪沙,我們是行商。”
“你何必強(qiáng)調(diào)呢?”
聽到朱翊鈞這么問,江溪沙感覺這個男人很聰明,這是發(fā)現(xiàn)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