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事?”
“真沒事?!?p> 焦叔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兩個小時前還在病床上躺著的裴墨就已經(jīng)可以出院了。
“醫(yī)生都說了,我健康得像匹馬?!?p> 裴墨只是笑笑,坐在焦寧的后車座,看著窗外的風景。
古山龍也覺得裴墨的身體恢復得過快了,但自己也給出了合理的解釋:
“當時突然昏迷有可能是因為陰陽眼的反噬作用,畢竟陰陽眼類似于靈視,而靈視的使用必須要經(jīng)過正規(guī)的指導?!?p> “裴墨沒有正確地使用陰陽眼,結果就被反噬,導致了昏迷。”
“而陰陽眼本身的靈性也能幫裴墨更快地恢復身體傷勢,也算有利有弊?!?p> 雖然解釋略顯牽強,但也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釋。
但對于焦叔來說,人沒事最重要,因此也沒有過多追究。
“孩子,如果真像山龍說的那樣,因為陰陽眼使你昏迷?!苯故逭f著,話到嘴邊,卻突然沉默下來。
裴墨并沒有追問,而是等待著焦叔。
“那么,我待會兒就向所長給你申請一本啟世錄?!?p> “但是?!苯故寰o接著又跟了一句,“你要想清楚了?!?p> “拿到啟世錄后,你就是半個驅魔人了?!?p> “你每天起床要面對的是無數(shù)異魔在暗處虎視眈眈地盯著你?!?p> “從此往后,都要小心異魔的存在?!?p> “而且也不能再像原本那樣松散,要隨時能進入警惕狀態(tài)?!?p> “還有一個潛在的威脅,你也知道,除了驅魔人外,還有其他人擁有啟世錄?!?p> “事實上,擁有啟世錄的人被統(tǒng)稱為‘超越者’,然而并不是所有超越者都是驅魔人這種大公無私的角色?!?p> 說到這里,焦叔嘆了口氣,仿佛回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每個驅魔人,都會經(jīng)歷無數(shù)次精神和理智上的折磨?!?p> “你還愿意嗎?”
說到這句話時,焦叔的語氣明顯加重了。
顯然,這個問題對于裴墨來說無比重要,他不得不回答。
“愿意?!?p>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焦叔前腳剛提出問題,裴墨后腳就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對于裴墨來說,目前最優(yōu)的選擇就是成為驅魔人。
第一,是裴墨的陰陽眼,讓他不得不走上這條路。因為陰陽眼注定會讓他看到異魔,也就不可能忽視這個世界上的另一種存在,就算不成為驅魔人,某一天也會被異魔所傷,或者被異魔逼瘋。
第二,是裴墨本身的興趣,年幼時,誰還沒幻想過自己能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呢。
最后,是裴墨的回家路。無緣無故來到這個世界,家里還有父母要依靠自己,還有學業(yè)沒有完成,還有游戲沒有通關,買的游戲主機還沒摸幾下……
總之,裴墨的心意已決,對他而言,成為驅魔人這條路,哪怕可能存在危險,也不得不走下去。
但得到肯定回答的焦叔并沒有任何外露的情緒,也不說一句話,看上去內心沒有任何波瀾。
一旁的古山龍也無悲無喜,仿佛剛才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
但裴墨還是感覺空氣變得沉重了不少,這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也不再說話,只是看著窗外的風景,腦海里想象著可能的未來。
只花了幾分鐘的路程,三人便回到了事務所里。
裴墨剛一下車,八爺便撲了上來。
“小子!鬼門關前啊!”八爺在裴墨前方兩厘米處飛快撲騰著翅膀,讓他的鼻子有些發(fā)癢。
“八爺,沒那么夸張,就一個意外而已,問題很快就會解決的。”裴墨露出了一個讓八爺放心的笑,“醫(yī)生都說我現(xiàn)在健康得像匹馬。”
“真另類的評價。”八爺似乎有些不滿,繞著裴墨飛了好幾圈。
“裴墨,待會兒還是去那個房間,我先給你準備點材料?!苯故逡哺诉^來。
“好,謝謝。”一如既往的條件反射。
“你太客氣了?!苯故逡活^鉆進了事務所里。
裴墨和八爺作別后,徑直走進了那扇鐵門。
不一會兒,焦叔提著個手提箱走了進來?;璋档姆块g內,煤油燈只能照亮焦叔的半張臉。
“孩子,你要時刻集中注意力,接下來整個流程,決不能有半點分心?!?p> 裴墨點了點頭,挺直了身子,全神貫注地盯著焦叔的手提箱。
打開手提箱,最上層是一瓶藥水,裝在一個圓底玻璃瓶里,這造型讓裴墨聯(lián)想到了化學實驗。
但裴墨腦海中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必須專注……
“喝了它,別喝太快?!?p> 焦叔遞出那瓶藥水。
裴墨注意到,瓶子里的藥液就像膠水一樣,在瓶壁上粘連。
拔出軟木塞,一股極其刺激的味道鉆進裴墨的鼻腔,簡直就是一碗硫酸泡面。
他鼓起勇氣,捏著鼻子,就把藥液往嘴里倒。
藥液在嘴里不斷刺激著口腔,裴墨的整個口腔仿佛都燒著了,如同含了一口開水。這讓他不得不更快咽下口中藥液。
一整瓶藥液下肚,裴墨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股不適感在迅速減弱,反而讓身體變得無比清涼。
“孩子,還要繼續(xù)嗎?現(xiàn)在停下還來得及?!?p> “沒事,您繼續(xù)?!?p> 焦叔沉默片刻,開口說道:“現(xiàn)在,閉上眼睛,開始冥想?!?p> 裴墨照做,閉上眼睛,卻并沒有感覺到什么特別的地方。
焦叔似乎也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又補充道:“如果無法排空腦海中的想法,不如先從想象一個簡單的幾何物體開始,隨后慢慢進入排空思想的狀態(tài)?!?p> 一邊聽著焦叔的話,他也一邊調整著自己的狀態(tài),腦海中漸漸放空,隨后開始想象一個獨立于虛空上的太陽,最后把它想象成了一個光球。
“孩子,待會兒會有一段痛苦的過程,撐過去,就成功了。”
裴墨聽見了焦叔的話,卻并沒有任何回應。
因為此時的裴墨仿佛進入了靈魂離體的狀態(tài),身體已經(jīng)脫離了意識的控制。
然而這一切他都察覺不到,裴墨“眼前”的場景已然變成了無窮的虛空,就連最基本的黑暗都不存在。
“星靈層。”
裴墨腦海里自然而然地竄出這個詞語。
這是一種相當奇妙的感覺,自己的意識仿佛可以隨時離開身體,游離于天地之間。
但事實上,裴墨的意識并沒有離體遨游天地,只是看到了身體內部的世界。
這一切自然而然出現(xiàn)在裴墨的腦海中,沒有人告訴他,卻能自行領悟到。
很快,裴墨游離的意識似乎感覺到了什么。
那是一種奇怪的窒息感,又或者說封閉感,因為意識并不會窒息。
就像是有一把枷鎖鎖住了他的意識,不讓他前往身體內的某個地方。
他下意識地想要撬開這把“鎖”。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任何阻力,那把鎖自然而然地就被打開了。
但裴墨卻隱隱地感覺不妙。
“鎖”被打開的一瞬間,從中突然沖出一股巨大的壓力,好像放出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樣,把裴墨的意識緊緊壓住,動彈不得。
“靈性容器。”
他腦海里自動找到了一個名詞匹配上去,就像本該如此一樣。
那股壓力愈來愈大,就像把裴墨埋在了深海的某個地方,背上承受著無窮無盡的水壓,就要把身體壓成碎片。
但意識并不會被水壓壓成碎片,只有痛苦一直在刺激著裴墨的意識。
而痛苦遠不止如此,緊隨壓力之后的,是噪音。
那噪音卻并非裴墨之前聽到過的那些嘈雜,而是十分空靈、有些詭異的聲音,就仿佛在宇宙最黑暗的深淵里,蟄伏著一只終極恐怖,正虎視眈眈著宇宙中的一切生命,發(fā)出令人狂躁的噪音,不過是宣告著他的蘇醒。
很快,那陣噪音由空靈轉變?yōu)榱司o湊,就像無數(shù)惡魔在耳邊囈語,裴墨完全聽不懂它們的語言,但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言語間的瘋狂與惡意,似乎下一秒就能把他的意識撕個粉碎。
那可怕的噪音越來越大,最后竟變成了嘶吼,如同把裴墨吊在一群異獸的上方,異獸正欲跳起,將他的頭顱一口咬下。但苦于距離太遠,于是只能瘋狂地嘶吼,好像這樣就能得到他們主人的寬慰,把近在咫尺的食糧下放。
但裴墨還在盡全力忍受著這一切,仿佛很早就意識到了這股可怕的噪音,做足了心理準備。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但這噪音之恐怖還是有些超出裴墨的預料,尤其是自己在大腦已經(jīng)排空了思想的情況下,腦海中只剩下這股可怕的噪音,對他也是相當巨大的折磨。
而這樣可怖的噪音,在裴墨的意識里,幾乎持續(xù)了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的折磨已經(jīng)讓裴墨的精神瀕臨崩潰,已然讓他分不清意識與實體的存在,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撐過這場折磨。
那噩夢般的噪音聲中,一道特殊的聲音愈來愈大,最后甚至蓋過了其它的聲音。
裴墨并沒有特意去聽這道聲音的內容,但它卻自行鉆入了裴墨的腦海,就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
“群星?!薄霸{咒?!?p> 裴墨終于聽清了那道聲音的內容,但從中只能聽清兩個詞:群星、詛咒。
這道聲音重復了十幾遍,又或者幾百遍,裴墨已經(jīng)分不清時間和空間,連最簡單的計數(shù)都做不到。
在某一次重復后,所有聲音突然停了下來,毫無征兆地突然消失在裴墨的意識之中。
在這之后,便是長久的寂靜,沒有一點聲音——因為身體內層的世界本不存在聲音。
沒有人告訴他接下來該怎么做,但他的意識仿佛擁有自己的判斷,自然而然地便知曉了周遭的一切。
裴墨的意識就像一個氣球,開始不斷地“膨脹”,或者說“填充”。
在身體的星靈層中,裴墨的意識很快將這里填滿,所能感覺到的世界也越來越小,最后徹底消失在虛無中。
猛一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盞昏暗的煤油燈,還有一張被照亮一半的臉龐。
“完成了?!?p> “完成了?”剛剛恢復的裴墨無意識地重復著焦叔的話。
“現(xiàn)在,你的靈性容器才算徹底被打開。”
“靈性容器……”裴墨默默重復著這個生僻詞語。
“你先休息會兒吧,我給你泡杯咖啡,恢復一下狀態(tài)?!苯故逭酒鹕韥?,渾身上下發(fā)出了噼里啪啦的響聲,好像已經(jīng)維持剛才的姿勢許久,“如果有任何不適,直接喊我的名字就行?!?p> 說罷,焦叔便匆匆上樓。
經(jīng)歷了剛才那些可怕事情的裴墨剛剛回過神來,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zhàn)。
“靈性容器?”裴墨大腦內的空白正在漸漸恢復,剛才經(jīng)歷的一切也漸漸回想起來。
這就是得到啟世錄的必要條件嗎?靈性容器……
隨著意識逐漸清明,裴墨的思路也前所未有地清晰,之前被忽略掉的細節(jié)也被一件不落地回想起來。
體會到全新感覺的裴墨精神煥發(fā),想要馬上跳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就像自己身上的怪病已經(jīng)痊愈似的。
但一想到焦叔的叮囑,他還是耐住了性子,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只是拿來一旁的書翻看。
即便是看書,裴墨也覺得視線是無比地清明,好像能一目十行一樣。
但很快,裴墨便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一種錯覺,自己并不能過目不忘,看完之后還是不記得剛才看過的內容。
不過自己的腦袋更清醒了,似乎更適合邏輯思考。
原來驅魔人平時都是這樣的么……裴墨不由得發(fā)出了一聲感嘆。
雖然剛才的痛苦難以承受,但換來的是這樣的感覺……而且日后還有超自然的力量可以支配。
似乎這代價也可以接受?
不一會兒,焦叔端著咖啡回到了會議室。
“這種特制咖啡能緩解那些噪音的長期傷害?!?p> “長期傷害?”裴墨有些不可思議,他現(xiàn)在覺得狀態(tài)良好,并沒有感覺到什么永久性傷害。
“這種噪音會伴隨靈性容器的解放而出現(xiàn),每個人都可能會遇到,但有些噪音會造成長期的傷害?!苯故妩c了根煙,“你剛才的情況,就是長期傷害的表現(xiàn)。雖然那東西消失了一陣子,但以后還會出現(xiàn)。”
“大概什么時候會消失?”
“不好說,有些人幾天內就恢復了。有些人一輩子都恢復不了,就像永久性傷害一樣。不過似乎上頭有應對的方法,但沒有下放給我們?!?p> 焦叔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補充道:
“不過許柔荑那丫頭似乎沒有這方面的困擾,應該是找到了一定的竅門?!?p> “不過她自己也在研究和總結經(jīng)驗,剛好你解封靈性容器不久,過陣子可以和她商量商量?!?p> 裴墨默默點了點頭,把剛才的內容都記在了心里。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問道:“那我什么時候能拿到啟世錄?”
“解封靈性容器只是一個前提條件,拿到啟世錄還要向圖書管理員申請,不過我已經(jīng)提前申請過了,他們應該馬上就來了?!?p> 聽到這里,裴墨也只好在房間里耐心等著。
好在焦叔也沒閑著,向裴墨介紹起了各個目錄:
“我們事務所只有五條途徑的前目錄,你也只能從這五條途徑中選一條,不能多選。否則會因為知識的詛咒,最后陷入瘋狂和愚鈍里?!?p> 焦叔翻開那本記載了事務所目錄的書,把所有已知目錄的信息都明明白白地擺在裴墨面前。
前目錄就是目錄一到目錄三,序目錄就是目錄零么……
除開最基礎的目錄零,裴墨直接從目錄一開始看起,的確只有五條途徑:旅行者、石匠、雕刻師、清理者、舞者。
每條目錄都有各自的特性,因而也有對應的名稱。
譬如舞者,就有超出異于常人的靈活程度和柔韌性。
不過也有些目錄說得比較含糊,譬如雕刻師,只強調了手部精細操作的能力。
但這些目錄都沒有提及超越能力,也就是那些超出人類極限的超自然能力。
也許是為了保密?的確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看來看去,裴墨最中意的還是旅行者,按照介紹,旅行者會根據(jù)個體的機能而相應地提升身體素質,這恰好是裴墨所需要的。
單個能力突出自然很重要,但各方面都強才能應對各種情況。裴墨如是想。
剛做好決定,會議室房間里的那一列鐵門中的一扇突然有了動靜。
四扇門中的一扇突然被打開,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披著長袍、拄著拐杖的老者。
老者一聲不吭,只是用手勢示意裴墨過去。
裴墨看了焦叔一眼,焦叔也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深吸一口氣,裴墨跟著那名老者走進了鐵門后的黑暗。
在黑暗中前進了一段時間,前方再一次出現(xiàn)了昏黃的燈光。
道路盡頭的門通往一間狹小的密室,裴墨估計只有十平的大小。
房間里圍了一圈有空缺的書架,書架上的書似乎都經(jīng)過了特殊的處理,雖然書架已經(jīng)有些老舊,但書依然是嶄新的。
“目錄?”老者沙啞而顫抖的聲音傳入裴墨的耳朵,讓人不由地擔心他的健康狀況。
裴墨很快理解了老者的意思,只片刻后,便回答道:“旅行者。”
老者也不作回應,只是放下拐杖,讓它靠在書架上,并隨手抽出一本書,用右手食指在書本封皮上畫著什么。
那本書的封皮看上去平平無奇,裴墨猜測是黑色牛皮制成的封皮。
手指比畫了一會兒后,老者從長袍里摸出一個金屬小盒子,放到了一旁書架的空位上,單手撥弄著,想要扒開金屬盒蓋。
見老者行動不便,裴墨便伸出手主動幫忙,扒開了盒蓋。
老者并沒有道謝,只是順勢抓住了裴墨的右手,把他的食指往盒子里杵了杵。
裴墨只覺得手指似乎摸到了什么清涼滑潤的東西,有點像蘆薈膏。
老者抓著裴墨的食指,放到封皮上,沿著老者剛才劃出的軌跡畫了起來。
食指接觸封皮的一瞬間,裴墨便感覺手指像是被吸住了一樣,仿佛有種無形的力量在引導自己畫下去。
畫完最后一筆,那本書的封皮突然閃過一陣微弱的白光,微微照亮了老者那布滿皺紋的臉龐,隨后便歸于平靜。
“拿去吧?!?p> 老者把書遞給裴墨,撿起拐杖,站在原地,如鐵一般,目送裴墨離開。
裴墨向老者道謝后,獨自走進黑暗的走廊,回到了會議室。
再見到焦叔時,他手上的煙也快抽完了。
見裴墨拿了一本黑色封皮的書出來,焦叔也開了口:“歡迎成為一名驅魔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