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白光一閃,雙腳輕落在地。
望著前方不遠處那一道再熟悉不過的古老城墻,若平面色十分復(fù)雜。
厚重的鐵城門依舊緊閉著,原本的貧民區(qū)早已不在,現(xiàn)是一塊雜草叢生之地。
“洞元子前輩,晚輩若平,前來取陣?!?p> 若平抱拳傳音入城。
轟~
隆——
只聽一聲長久的鳴響,似有什么東西被拔地而起。
大地卻是一直寂靜。
若平目光微動,抬手一抓。
刷~
一枚并不陌生的黑色鐵片飛來,被他一把抓在了手中。
“大陣已在令中,你自已看著辦吧?!?p> 一道落寂的聲音入耳。
城墻上,一位紫袍老者轉(zhuǎn)身不見。
他是格學(xué)城的守城人,洞元子,也是格學(xué)城現(xiàn)在唯一的一位融格之修。
若平握緊陣令,似能感受到……小念,逍樂,南風(fēng),老師,千目兄,食徒,一頭陌生的朱雀,舊神之思,還有……關(guān)瀾,皆在令中。
“眾生之陣?”
若平呢喃,向城認真作了一揖。
“辛苦前輩多年的守陣,接下來就交給晚輩吧,我定不負眾等之望,告辭。”
呼~
話落,風(fēng)起,格學(xué)城……他還是不想進……
唉~
似有一聲嘆息響起在莫名處……
荒原中部,妖山地。
呼~
若平剛一現(xiàn)身半空,四道白光就甩臉而來,被他迅速給一把接住。
“嗯?”
若平訝異地向下看去。
山頂上,紅色泥人融沉入地不見,只留下清聲一句。
“逆主剛來過……”
若平一瞬了然,看著手中的四道世運,還有自己身上的七道世運。
十二世運……聚齊。
“那么,舊的時代該徹底了結(jié),格之大陸將迎來新的時代,如老師們之愿?!?p> 若平自語,遙望向荒原深處,身如風(fēng),一動不見……
無法形容,這是一種怎樣的怪異之景。
粘稠的黑色如液體般翻涌,一眼不見盡頭,只能感受到其中的混亂與邪惡,仿佛要絕滅一切生機。
抬頭望去,沒有天空,就是一片黑色的無盡虛空。
這里是荒原的最深處,中洞。
呼~
“這就是失控的神之力?”
若平到來,停在半空向下望去,并呢喃了一句。
“如果說,我的顯圣之眼只擁有一半的舊神之力,那這中洞的魔氣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壓抑自生,其恐怖程度或要超出我的四倍,至少相當于兩個舊神?!?p> “一旦爆發(fā)……格之大陸將不復(fù)存在?!?p> 若平心驚地搖了搖頭,不再多想。
隨手一甩,一枚黑色的鐵塊飄出停下,一個奇異的白色之陣從中平展鋪開,剎那不見四面邊際,欲要覆蓋整個中洞。
“該你了,出來吧?!?p> 若平自語。
刷~
話落,他的身軀似重疊一般,緩緩分開為二,一虛一實。
實身不動,一瞬散發(fā)出耀眼的白光,光芒一消,原地只有七道淡淡的白光飄浮。
嗡~
幾乎同時,三分之二凝實的格印中,一枚無比暗淡的金印一動,直接一閃飛出,停在了身軀虛幻的若平面前。
“四方印,當年分割了神之思的神器,這算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吧,我要鐵龍的世運。”
若平笑道。
金印輕快飄著,微微一震,迅速吐出一道淡淡的白光來。
白光一出,金印立馬沉寂不動。
若平點了點頭,抬手一揮,揮出了四道淡淡的白光。
咚~
天地有感而響,十二世運齊聚于世,它們各自飛撞而融,很快就只剩下一道濃稠的柔和白光。
不見其威,平平常常,但又給人一種獨屬于這個時代的唯一命感。
“世運……時代的命運?!?p> 若平低聲道,抬指隔空一點。
咻~
白光一閃,徑直沒入眾生之陣。
嘩~
頓時,像是石子落入了水中,淡淡的白光蕩漾開來,大陣由里向外,如被點亮,快速披上一層朦朧的白紗。
“接下來,到你了?!?p> 若平稍顯復(fù)雜地說著,看向了身前不動,已經(jīng)暗下來的金印。
金印上下微動,似在應(yīng)答,然后一閃砸入了眾生之陣。
若平嘆了口氣,道:“開始吧?!?p> 叮~
轟——
眾生之陣轉(zhuǎn)起,下壓而去,空間一陣劇顫。
哈——
下方魔氣似察覺到了什么,猛地傳出一片片的嘶吼,黑色如水在滾滾沸騰。
若平見狀,身如風(fēng),果斷離去。
這一場對抗,注定會持續(xù)很久,因為這一次不單只是重新封印那么簡單,而是要……徹底消滅。
這是關(guān)瀾的霸道之念。
以眾人為棋,施算無情的瞞天之謀,只為換取大陸一個新的生機勃勃的時代……
轉(zhuǎn)眼,兩個月過去,期間發(fā)生了很多大小事。
最大的,莫過于中洞被重新封印一事,這讓大陸的亂局一下子得到了穩(wěn)定。
還有就是早已關(guān)閉的通天塔一事。
面具組織全軍覆沒,或來城的大師兄古清被離庭夜不歸襲殺身亡。
對此,或來城無動于衷,因為或來老祖罕見發(fā)了嚴令。
離主當敬,他的徒……不可動,小輩們的恩怨,就留給小輩們?nèi)ソ鉀Q,誰若敢以大欺小,我第一個讓他死……
“難道不是怕逆師伯和花厄老祖一起去把他的或來城打爛?”
若平當時就面色古怪地點評了一句。
還有關(guān)于天琴的問題。
關(guān)小青這段日子以來,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開心。
公章順利從通天塔找到并帶回了一種能夠改變體質(zhì)的奇藥。
若平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倒一點也不覺意外,誰叫辦事的人是公章。
還有陳叔陳姨,他們夫婦二人已經(jīng)離開了大陸。
離去前,他們曾到處找過若平,但到最后都沒能找到,于是只留下了一封長長的信。
當時的若平還守在中洞的邊緣,以防著萬一有變,所以沒能得知這些。
信的內(nèi)容大概是……
因為思念和不放心,他們要去無盡海的另一邊,找他們的兒子花開落。
同時還千叮萬囑,讓若平要照顧好自己,行事一定要小心等等。
信中瑣碎事占了一大半,一看就是陳姨想說的話。
陳叔應(yīng)該是寫信的人,看這字跡。
最后,信尾提到了一件事,一件有關(guān)師姐花寒枝的事,他們說……支持……
“什么呀?”
若平苦笑不已,心中一片溫暖。
算算時間……快十年了吧。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小花這小子,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跟大師兄混在了一起。”
若平說著,十分好奇那位素未謀面的大師兄,也早就知道這是食徒故意為之的手筆。
對于花開落,他并沒有多大的感覺,看在陳姨陳叔的份上,之后見面,把對方當個小弟就行……
離水城,大陸東北方位的一座小城。
說是城,其實更像是個寨子,所有建筑都由木制而成,不見一座土石之房。
呼~
若平現(xiàn)身城中一處院中的木亭上,靜望著下方院中的一場分別。
發(fā)色柔順的白毛狐貍,粗著一口漢子聲,語氣不舍地道了句。
“保重?!?p> 轉(zhuǎn)身帶著一個身材嬌小面色柔媚的女子,還有一個長相可愛的微胖女孩,一同離去。
“原來這些年是他們一直在照顧。”
若平收回視線。
院中,現(xiàn)在就只剩下一個身材有些佝僂,發(fā)色黑灰相間,眼角皺紋明顯的中年男人。
他叫……南風(fēng)。
“你怎么知道我會這個時候來?”
南風(fēng)聞言,轉(zhuǎn)身看見一臉傷感的若平,他只是溫和地笑了笑,道:“你猜?”
若平想了想,道:“因為我要來,所以你一定知道。”
兩人相視一眼,皆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先收拾一下,然后再走,你可以去側(cè)院看看,順便把馬車給拉過來?!?p> 南風(fēng)示意道。
若平好奇地點了點頭,走去側(cè)院……
生銹的鐵籠中,披頭散發(fā)的男人傻笑著,明顯已經(jīng)瘋?cè)ァ?p> 若平到來,沉默地站在籠外,靜靜地看著籠中的男人。
“嘿嘿,不要吃我喔,好多人都排著隊呢,正等著吃我吶,我也要吃,嘿嘿嘿……”
男人流著口水搖頭道。
若平不語,這個男人……他認識,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那種認識。
他曾讓十盜城找過這個人,但得到的結(jié)果卻是早已失蹤,沒想到會在這里。
對方曾是十盜城的一名暗線精英,名叫……千面魔。
化身為自己滅了集市的千面魔。
“唉,不過也是個可憐的棋子,但這并不足以推脫你所犯下的罪過?!?p> 若平漠聲說著,抬手向著籠中的男人隔空輕輕一點。
咔~乓~
籠中,人已不見,只留下點點冰晶飄散于空……
咕嚕~
車輪滾動,馬車遠去。
南風(fēng)悠閑地坐在車廂中。
若平負責(zé)駕車,往南風(fēng)說的方向慢慢駛?cè)ァ?p> 一路上,南風(fēng)說了很多話,與當年寡言的他就像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若平自然能看出為什么,但他沒有說,只是一一回答著對方的話,偶爾問上幾句。
有時南風(fēng)說累了,若平就會說一些連南風(fēng)也不知道的修行隱密給他聽。
比如荒原霸主的由來等……
“對了,小平,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找個道侶過日子,有沒有看中的人?”
“呃,不急?!?p> “噢,看你樣子,就是有咯,是誰?”
“呃,應(yīng)該沒有?!?p> “嗯?怎么,現(xiàn)在我沒了修為,問你話還沒個答案了是吧?”
“哎呀,不是,總之,這……很復(fù)雜,你想聽,那我就跟你聊,行了吧?!?p> “呵,說……”
半個月后,二人跋山涉水,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安平城。
這是一座廢棄的小城。
城墻倒塌了大半,只有幾面孤墻獨立,城門口還在,但不見了門,可見有蛛網(wǎng)遍布在通道口的上方。
馬車停在城門口前。
南風(fēng)下了馬車,望著此城,神色立馬露出一片憂傷的柔和。
若平猶豫著,微顫著嘴唇只問了句。
“這里是……家鄉(xiāng)?”
南風(fēng)點頭,自顧自地向城里走去,并頭也不回地道:“你就在外,為我送行吧,讓我……與它,一同去見一見故人?!?p> 若平抬手停在了半空,張開口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南風(fēng)走進了城,深入了城中的街道,不見了身影。
若平抿起嘴,轉(zhuǎn)身駕車,背城而去。
呼~
輕風(fēng)吹過,院中一棵高大的柳樹的枝條在搖擺。
清晰記得,這院子四面的土墻,是他和父親一起用河水和黃泥,一塊一塊捏建而成的。
那個時候,母親剛生下了妹妹,那是一個很可愛的小胖女娃。
他們一家子,其實都不是普通人,前提是只對普通人而言。
若對修行者而言,他們一家子,也不過是最高修為才寫格的普通人罷。
永遠忘不了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個血色的下午。
安平城不再安平,宛如地獄。
他滿懷心喜地回來,卻只能殺意滔天地瘋屠著滿城之魔。
但又能如何?
都沒了,親人一個也不在,連個尸骨都被吞得干干凈凈,他認為。
于是,他恨,他悔,他失了心志。
他終于開始認命,去了格學(xué)城為棋。
但又矛盾地不認命,總想幫著他人去反抗著他人的命。
直到某一天。
夜微明,寒風(fēng)很冷,妹妹帶著她的孩子,來找到了他……
吱~
推開僅剩一半的老舊木門,南風(fēng)走進了熟悉又陌生的木屋里。
他對著空堂跪了下來,深深磕了一個頭。
“爹,娘,不孝孩兒……想見你們,想見妹妹,還有他的丈夫,還有……”
哽咽了下,南風(fēng)靜了良久,才閉著雙眼,緩緩起身。
“回家……”
南風(fēng)笑道了句。
轉(zhuǎn)身,慢步走到門邊,隨意坐了下去,坐在了布滿灰塵的門檻上,然后把頭一歪,靠著一邊墻上。
南風(fēng)面帶微笑,像小時候一樣,似睡了過去……
呼~
馬車停下,若平下了馬車,回身遙望著安平城。
他靜靜地,無言地,看了許久許久,這才張口沙啞地說了一句。
“再見了……家……”
話落,一張緊閉著的巨大無色之眼一瞬凝現(xiàn)在了天上,猛地睜眼望向了安平城。
嘩~
一座城,迅速如幻影般消失。
安平城不在,其內(nèi)的人也不在,徒留下一片沒有記憶的空白之地。
若平抬手捂住了雙眼,咬緊牙根,也依舊難以止住淚流滿面。
全身只能隨著低泣聲,控不住地在顫……
南風(fēng)一生都不敢忘記,她用最后一口氣說出的話。
“孩子長大了,我希望,哥能帶他回一趟家門口,還是不讓他進了吧,不吉利,就讓我在門口,看一看他就行,哥……我們約好咯……”
“妹妹,我已經(jīng)如約,你們……看到了嗎,看到了吧,若天下太平,你們讓我?guī)退娜∶?,就叫……?p> 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