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跨年(二) 二合一章節(jié)
我草草解決午飯，便回到學(xué)校，心情卻與出校是大不相同。我火急火燎的趕回宿舍，簡單收拾一下，躺在床上。
“有我的神跡的安慰，一定能睡著的，一定能……”
本來我是這么想的，半個小時過去了，我的大腦比我剛躺床上還精神。
于是我開始想沈巖說得很像是什么意思，性格？經(jīng)歷？
這是沒有結(jié)果的問題，因為我不了解她，我甚至錯過了了解她的機會。
又發(fā)了會呆，我拿出一塊木料，大概構(gòu)思后，開始雕刻。我打算做一個向日葵木雕。
向日葵的花語之一是我的眼里只有你，多浪漫又可憐的寓意。
實話說，平日的練習(xí)已經(jīng)讓我的雕刻技術(shù)達(dá)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為了向日葵果實的顆粒感，我的每一刀都十分精細(xì)。
在制造了三個殘次品，劃破兩次手后，終于得到了個我滿意的作品。
天色漸暗，朦朦的晚霞已經(jīng)爬上天空。我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下午五點多了，這場雕刻我居然持續(xù)了將近四小時。
我活動著酸痛的手指，癱在床上，翻了幾圈后，打開手機，看了看沈巖發(fā)的消息，接著又翻了幾圈。
這種事讓我的手機擺脫了裝飾品的身份。
不過除此之外，它就沒有其它有用的功能了。
然而剛放下手機，它就像是在證明自己的價值，震動了一下。我抽風(fēng)似的迅速抓起手機。
“難道是……”
可惜不是。不過雖然不是但也很讓我驚訝，發(fā)件人居然是木竹櫻。
“六點半在99路終點站等我，這是第三件事?！?p> “這也太草率了吧，萬一我沒看見呢？”我吐槽道。
又一條消息彈出：“不許裝作沒看見！”
我撇撇嘴，回復(fù)了收到。
雖然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但我做不到拒絕。這不是性格使然，而是因為木竹櫻是特別的。
“已經(jīng)是第三件事啦！”反正現(xiàn)在也無事可做，我將向日葵小心收起，簡單收拾一番便動身了。
木竹櫻所說的99路終點站離學(xué)校不遠(yuǎn)，但冬日的黃昏比啤酒上的泡沫消失得更快，從宿舍動身時尚且看得見晚霞，等到達(dá)車站，天空已經(jīng)被浸染成墨色。
凌冽的寒風(fēng)吹的我如無形的手，慢慢滲入了衣服，我裹緊圍巾，看了看時間，馬上就到約定的時刻。
不過木竹櫻一定會遲到，哪怕是她把我約出來。
但令我意外的是，這次她只遲到了十分鐘。
看著那個戴著口罩的熟悉身影，自己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親切感，就像我們一起并肩作戰(zhàn)完成過某項秘密任務(wù)，已經(jīng)是彼此的伙伴。
“所以...是什么事？”待木竹櫻走近，我主動挑起話頭。
“等一會?！蹦局駲蜒院喴赓W，雖然讓人不明所以，不過我還是無條件服從著她。
不一會兒，公交車來了。
“上車?！蹦局駲严袷侵辛艘淮握f話只能說幾個字的魔法，用命令般的語氣說著。
看來，這是需要我們共同完成的第二個秘密任務(wù)。
我登上公交車，所幸天氣寒冷，外出的人不多，倒也不必?fù)?dān)心和木竹櫻走散。我在雙人座位旁邊踟躇了一下，最終走向最里面的四人座。不過我很自覺的將靠窗的位置讓給木竹櫻。
她沉默著坐下，戴上耳機，托腮望向窗外，完全沒有和我交談的意思。
“我們要去哪里？”
“……”，木竹櫻完全不搭理我，我默默的嘆氣，掏出手機準(zhǔn)備打發(fā)時間，然而木竹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走了它。
“沒收，今天不許用?！彼龖B(tài)度極其惡劣，整個過程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那你總能告訴我做到哪一站吧？”我對木竹櫻的蠻橫早有見識，心平氣和的問道。
“這條路一共有十六站……”木竹櫻沒有直接回答，“你現(xiàn)在說一個2到16之間的數(shù)字?！?p> “哈？”也許是偶像與普通人的思想是不同的，我完全猜不到她是要做什么。
“快說！”她終于看了我一眼，帶著那熟悉的不耐煩。
“呃……五？”世界上有很多事讓我不解，在無法弄明白某些事時，我通常會表現(xiàn)出順從。
木竹櫻輕輕嗯了一聲，大概是表示自己聽到了，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熟悉的小物件。
“命...命運選擇器？她是要干嘛？”
大多數(shù)與我相處一段時間的人我都可以摸清他們的行事風(fēng)格，唯獨木竹櫻，她的所作所為，總讓我生起疑惑與期待。
然而，接下來我明白了什么是“人可以閑著，但不能特別閑。”
只見木竹櫻按下按鈕，盯著那條金色的指針由快到慢，直到它停在“NO”上。
“換一個。”
“...你是在進行什么儀式嗎？”
“快說！”
“那就...3，怎么樣？”
木竹櫻沒有回話，只是再次按下按鈕，這次指針指向“YES”。
“坐到三站就下?！?p> “真的假的？不能這么隨意吧？”我詢問道。
可惜，木竹櫻已經(jīng)重新戴上耳機，似乎是在宣告著對話的結(jié)束。
我們在第三站下了車，又根據(jù)選擇器的指示準(zhǔn)備搭乘另一輛剛好駛來的公交，但這輛車人很多。
“這輛車好像很擠，要不等下一輛吧？”我盡量擺低自己的身份，防止木竹櫻無緣無故的生氣。
也可能她生氣不是無緣故，只是因為我不了解她。
“不行，這是命運的選擇?！蹦局駲央m然沒生氣，卻像是巫女一樣，死心眼的認(rèn)著那個小物件的指示。
我硬著頭皮陪木竹櫻擠上車，但剛上去就被人流沖散。我不得不時刻扭頭確認(rèn)木竹櫻的位置。不只是由于擔(dān)心，更多的是，在這一片喧鬧中，注視著她，能讓我心安。
木竹櫻全程把頭靠在拽著拉環(huán)的手臂上，望著窗外喧囂的市井畫卷，仿佛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
我們在這輛車上好久，從人滿為患熬到只剩下幾個乘客。
“這一次你為什么沒讓我選數(shù)字？”臨近終點站，我忍不住詢問，畢竟這可能表示這個秘密任務(wù)的結(jié)束。
“再擠的車，到最后也會空蕩蕩的，就像人生一樣。我……只是想親眼確認(rèn)一下。”木竹櫻帶著感傷，輕輕說。她早就摘下了口罩。
也許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安慰她，告訴她人生的意義，可是獨這件事是完全超出我能力范圍。
“...至少，最后我們能帶著回憶。”
“但回憶里的很多事都不會是自己希望的?！蹦局駲雁躲兜目粗巴?，這一路走來，她都很少將目光投向我。
或許我只是作為一個提供選項的機器來到這。
這說明了一個可悲的現(xiàn)實——木竹櫻沒有可以交心的朋友。
這次下車后，木竹櫻領(lǐng)著我拐到車站旁的小路，我們很快到了一個新的公交站臺下。
按照木竹櫻的要求，我們上了第一輛駛?cè)胲囌镜墓卉嚒?p> “說一個數(shù)字?！蹦局駲颜Z氣淡然，沒有了命令的感覺。
“三吧?！彪m然我不想結(jié)束這個有些荒唐的游戲，但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
即使木竹櫻沒有提，我也有必要讓她早點回家。
可惜，指針指向了“NO”。
“...4”
“NO”
“5？”
“NO”
…………
也許這個東西真的有什么魔力，它似乎不希望現(xiàn)在的時光結(jié)束。
一直到七，才指向“YES”。
木竹櫻確定答案后，輕輕點了點頭，收回命運選擇器。
“呃...你難道打算就這樣跨年？”
“又不是過新年，有什么可跨的?！?p>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父母不擔(dān)心你夜晚亂跑嗎？”
然而木竹櫻沒有回答，她的眼神好像黯淡了一些。我識趣的閉上了嘴。
又經(jīng)歷了幾次上車下車，我們被命運帶到一個完全陌生的街道。
嗯~其實我感覺這個街道有些眼熟，但在夜色中，我辨別不出是哪。
現(xiàn)在，整條街空蕩蕩的，我心底甚至開始有一絲不安，就像是木竹櫻會突然離開，只剩我孤獨的在陌生的地方徘徊。
“這里好像是郊區(qū)...”我試圖用說話來消除那奇怪的感覺，就算木竹櫻不回答我。
“郊區(qū)的公交很久才有一輛，車也不好打?！?p> 果不其然，木竹櫻不為所動，只是緊盯著手中的選擇器，仿佛它會突然開口，告訴她接下來往哪走似的。
“晚上在這種沒人的地方閑逛挺危險的，我們還是回去吧？”
“不行”
“那你能告訴我你要去哪里嗎？”
“不能”
“晚上會降溫，再走下去，你會生病的?！蔽覂A灌著自己所有的溫柔。
“那你呢？你就不會生病嗎？”木竹櫻突然問。
“我...我生不生病都不會影響什么的，所以根本無所謂?！?p> “你...果然很奇怪呢。你剛剛問我們要去哪，其實我也不知道?！彼碇睔鈮训恼f。
“難道剛剛我們做的事是什么懲罰游戲嗎？是因為我的助理做的不好嗎？但你完全沒必要搭上自己。”我無奈的說。
“??？你是怎么想到那些事的？難道你的腦子秀逗啦？”木竹櫻竟然歪了歪腦袋，這是今晚她唯一像正常女孩的行為。
“我打車送你回去，時間太晚了，會有人擔(dān)心的?！?p> “你剛才還說車不好打的?！蹦局駲褑问植嫜?，瞥了我一眼。
“你把手機還我，我用軟件叫車。現(xiàn)在天太黑了，出了事都沒人能發(fā)現(xiàn)。”
“你一個大男人怎么這么膽??？”木竹櫻毫不留情面的說。
“不是我膽小，是我在擔(dān)心你呀，大明星！”我神經(jīng)兮兮的左右環(huán)顧。
“你就在我身邊，有什么事可擔(dān)心的？”也許木竹櫻是無意說出這句話，但我心中就像是涌出一股暖流。
原來我也是被人需要的。
“繼續(xù)走吧，到看見第一個公交站牌開來的第一輛車。”
我無奈的跟著她走著。我有些后悔沒戴著表出來，現(xiàn)在時間的流逝完全無法察覺，從出發(fā)到現(xiàn)在過了多久？我們會這樣在路上迎接新年嗎？
木竹櫻沒有這些顧慮，自顧自的在前面慢悠悠的晃著，很是輕松。
“啊，那是公交站牌嗎？”木竹櫻將手指向一個地方。我看過去，確實是有個孤零零的破舊站牌。
于是我們兩個向那兒靠近，借著路燈的余光，我看清了站牌上的文字。
這倒是讓我想起這是哪里，“或許真的是命運的安排吧。”我在心里說。
“是174路，末班車是二十三點零九分，現(xiàn)在幾點了？”
“二十三點整。”
“還好沒錯過，這次要坐幾站，要先選數(shù)字嗎？”
“不用了，這次直接坐到終點站?！蹦局駲炎秸九_旁生銹的欄桿上，完全不怕衣服被弄臟。
“好”
“這次你不問為什么了？”木竹櫻似乎有了說話的興致。
“問了你又不回答?！蔽彝虏鄣?。
可木竹櫻偏偏開始解釋：“我媽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這么做...”
“所以，你最近心情不好？”這又是句廢話，木竹櫻眼里的悲傷幾乎要溢出了，心情好才是怪事。
“是的...我一直想這么試一次，看看最后會到哪里。一個人這么做的確有點危險，但又找不到愿意陪著我亂來的人?！彼闷降恼Z氣說出悲傷的事，就像在講述一個故事。
我不知該說什么，在昏暗的燈光下，木竹櫻又變成了那個獨自待在房間里，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少女。
“所以……有機會找到我這樣的工具人還是挺不錯的吧?！弊笏加蚁?，我打算開句玩笑，緩和凝重的氣氛。
木竹櫻輕輕哼了一下，接著說：“我想親眼看看自己選擇的終點是什么樣的地方。”
“可事實上，這根本是“命運選擇器”選擇的地方吧?”
我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即使我不知道她用那種東西做決定的原因，也能明白命運選擇器對她而言是某種重要寄托。
“其實，我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了，而且今天是跨年夜，末班車可能不來，如果不來的話...能不能陪我去個地方？”沉默了會兒，我突然開口說。
木竹櫻看著我，有些驚訝。
不過，她說：“現(xiàn)在就能去，時間早就過了。”
“可是...你都沒有看……”
“廢什么話，帶路！”木竹櫻粗暴的打斷我的話。
我默默的點頭，然后挪動腳步，實際上我不希望那被人發(fā)現(xiàn)，但木竹櫻是特別的。
我們一言不發(fā)的走著，我會時不時扭頭看看木竹櫻的狀態(tài)，她就像是去慶知大學(xué)那樣，好奇的打量著周圍。
“這里其實距我的學(xué)校不遠(yuǎn)，不過好像是還沒開發(fā)好，所以荒涼些。”我說著，木竹櫻只是沉默的聽。
“小區(qū)？你家嗎？”木竹櫻看著往小區(qū)里走的我，詢問道。
“不，不是，還沒到呢?！?p> 當(dāng)我們繞到小區(qū)后的森林里，我明顯感覺到木竹櫻離我近了些。我不禁想開玩笑。
“你真就這么跟著?。坎慌挛野涯愎兆邌?？”我輕笑著說。
“呵，看來你腦子真的壞了，居然說這種話?！蹦局駲牙浜咭宦曊f道。停頓一下后她又輕聲補充說：“...我相信你的，你是不會做出傷害他人的事的?！?p> “你...你怎么知道？”
“嗯...憑感覺?！蹦局駲亚纹さ恼f。
“好吧...到了！”我伸手一指，木竹櫻迫不及待的走上前來。
那個靜謐的湖泊，在月的照耀下，在夜的映襯中，是如死一般的沉寂。
這絕不是帶女孩來的好地方，尤其是一個瀕臨崩潰的可憐女孩。
“這是我心情...嗯...也不能說不好吧，畢竟我很久沒有感覺自己過于傷心，反正就是比較悶的時候，就會來這坐一整天?！?p> 木竹櫻愣愣的看著這里的景色，臉上看不出悲喜。
“木竹櫻...”我輕輕喊她，“...你不喜歡這嗎？”
“這里什么都沒有，哪談上喜歡不喜歡的?！?p> “也對...我們走吧，我知道哪里能打車?！?p> “不...陪我坐會?！蹦局駲芽瓷先ビ行┢v。
我們間隔了一小段距離坐下，沉重的氣氛在凝固。我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木竹櫻本就心情不好，我還帶她來這么壓抑的地方。
“你...不需要陪家人跨年嗎？”木竹櫻問。
“我和家人的關(guān)系不好...”沉默一下，我決定要讓話題進行下去，“我有個哥哥，他很優(yōu)秀，我一直在陪襯他，所以我的家人并不在意我?！?p> 我沒有坦白哥哥的愛和他的逝世，現(xiàn)在需要安慰的不是我。
“袁季遙！”木竹櫻突然抬頭看我，她的眼神讓我似曾相識?！斑@里真靜啊，哪怕死去也不會有人注意?！?p> 死亡并不是什么特別的事，我甚至嘗試過擁抱它，但是木竹櫻不行，我不希望她離開，唯獨是她。
我慌了，我真的慌了，雖然不知道她怎么說出這種荒唐的話，但我立刻回答說：“不管現(xiàn)在是怎樣，這世上一定會有需要你的人，哪怕自己再差勁再悲哀，都會有愿意等你的人，再等等，一定...一定能找到的?！?p> “你呢？你找到了嗎？”
“沒有，所以我還活著啊?！?p> “哈哈，你慌張什么，我又沒說要死，我只是說了一個不恰當(dāng)?shù)睦??！?p> 木竹櫻笑了，是那種純粹的笑。很美，美的驚心動魄，美的讓人心疼。
“送我回去吧，累了?！?p> “嗯，好?！?p> 木竹櫻把手機還給我，時間正好是零點。這絕對是我這輩子最特殊的跨年。
“一定會遇到需要自己的人的?！蔽逸p輕重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