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半左右姜敬任的病情突然惡化,護工吃完早餐趕回病房的時候他已經(jīng)接近休克,當(dāng)即按鈴找醫(yī)生搶救,經(jīng)過兩個小時搶救,醫(yī)生給在手術(shù)室外等候的家屬下了病危通知書。
其實病情緊急的時醫(yī)生連下好幾次病危通知書的情況也有,但這次尤為嚴重,盡管醫(yī)生的語氣盡量保持著平靜,但話里意思明顯是想讓家屬有個準備。
拿著病危通知書,傅秋瓊的表情一下子萎靡,她就像朵開得正好的菟絲花,吸取大樹養(yǎng)分后得知依靠的大樹即將死亡,她要永久性的失去重要依靠,就有種對未來迷茫的唏噓。
待看見身邊背著書包看手機的女孩子,心里的不安達到頂點。
“舒兒,”傅秋瓊?cè)缃衩鎸ψ约旱男∨畠?,神色有些戚戚,“你讓媽做的媽都做到了,你答?yīng)媽的......”
“放心吧,”姜舒在處理秘書發(fā)來的信息,聞言頭也不抬:“只要你老實聽話,我會好好養(yǎng)你到老,畢竟你是我媽?!?p> 傅秋瓊惶惶不安的臉色這才好點。
丈夫死了沒關(guān)系,她還有個可靠的女兒。
雖然這個女兒成長的速度出乎預(yù)料,讓她心驚。
又過了半小時,姜敬任被推出手術(shù)室送進病房,觀察一段時間后,醫(yī)生就讓家屬們?nèi)ジ慈握f說話,問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姜舒聽到這才收好手機,她對病床上滿臉青白灰白的中年男人情緒很復(fù)雜,他跟母親讓她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可從來沒有給過她應(yīng)有的自由和快樂。
從她懂事后,為數(shù)不多的時光里,有一半是生活在姐姐姜尋的陰影之下,另一半,則是父親無時不刻的利用和過度教育。
她的性格有百分之八十繼承于姜敬任,好壞面都在。
讓母親跟他多聊幾句,聽母親哭哭啼啼的表述心意,結(jié)果父親只問了公司的情況就沒有再聊,多年的夫妻情分淡薄到這種地步,連傅秋瓊都沒辦法繼續(xù)。
姜舒心里是冷的,她現(xiàn)在似乎有些理解姜尋的心情,畢竟她現(xiàn)在面對的情況跟當(dāng)年的姜尋何其相似。
輪到她走到父親面前,父親閉了閉眼,疲憊地開口:“我該夸獎你,真不愧是我的女兒?”
姜舒聽出他話里的疑問的嘲弄,把書包隨手掛在床尾,她撩起碎發(fā),如同以往任何時候那般乖巧的稱呼著:“爸爸,或許你該感謝自己,教得真好,養(yǎng)出來一個跟自己那么相似的女兒?!?p> 她就是他最完美的學(xué)生。
姜敬任不斷冷笑,冷不丁嗆到,猛地咳嗽起來。
姜舒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一點想要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姜敬任心寒無比,最終松口,讓她去找姜尋,他要見姜尋。
所以等姜尋抵達病房時,看見的便是姜舒坐在病床旁處理工作,而姜敬任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樣子。
氣氛略微凝滯。
她將手提包放到床頭柜,順勢把路上買的水果一起放上去,聲線清冷地問:“醫(yī)生怎么說?”
根本沒有親人間的寒暄,語氣平淡地仿佛陌生人。
姜舒早就知道她來了,回復(fù)完群里消息,就拉開凳子讓出空位,眉梢糾結(jié)地擰起,嘆氣道:“就這兩天了,讓我們帶他出去散散心,走走看?!?p> 姜尋點點頭表示明白,眼角余光瞥見床尾的黑色書包,她深黑色的眸中掠過抹不易察覺的涼意,繼而坐下,看向姜敬任:“爸。”
這一聲,把姜敬任喊得瞬間睜開眼,也把姜舒驚悚的目光吸引來。
今天太陽打東邊出來了?
姜尋居然喊爸!
她不會又打什么壞主意吧?
姜舒意味深長地瞇起眼,卻見姜尋好似很平常般捏了捏姜敬任的被角,嘆著氣微微哽咽道:“爸,這些年沒在你身邊,我很想你?!?p> 有鬼。
絕對有鬼。
姜舒剛想開口說什么,就見姜尋朝著姜敬任俯身過去,再然后,她慢聲說:“舒兒,爸有點事想跟我說,你能先出去嗎?”
她要支開自己。
姜舒腦海里頓時警鈴大作,奈何姜尋態(tài)度堅定,仿佛她不走就不會再出聲般。
雙方眼神在半空碰撞,誰也不肯退讓。
本來就冷凝的空氣愈發(fā)冰冷,直到姜尋拿過果籃里的橘子,細白手指慢條斯理地剝起皮,“沒關(guān)系的,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爸有話想說直接說就是,我不會介意的?!?p> “姐姐說得對。”
姜舒果然順著她的話坐穩(wěn)了。
姜尋緋紅唇角輕抿出抹笑,下一秒消失殆盡。
兩姐妹全部在場,姜敬任的目光在她們中間來回,嘴唇翕動半晌,終究是閉上眼睛,顫顫巍巍地說:“...姜尋,我知道你怨我?!?p> 姜尋剝皮動作未停,眉眼間認真的神色差點讓人誤以為她在進行什么藝術(shù)創(chuàng)作。
“反正我也要死了,”姜敬任見狀,突而自暴自棄:“我現(xiàn)在最后...咳咳咳!最后悔就是沒趁早,掐、掐死你,早知今日,當(dāng)初把你送去云州時,就應(yīng)該直接掐死你!”
如果問他這輩子有什么事是臨死也放不下的,那就是沒能在姜尋成長起來之前,親手弄死她。
把她送到云州讓她自生自滅,反而給了她發(fā)展的空間,讓她站到如今地步來跟姜家對抗。
姜敬任很后悔。
他當(dāng)年就不該心軟那一剎那!
否則也不至于換來如今夫妻離心,父女不和,身殘將死的結(jié)局。
“就算你沒有掐死我,我也死過了,”姜尋剝完橘子皮,貼心的分成兩瓣,把另一半不顧姜舒反對的放到她手里,才掰開小瓣放入口中,“離開家前你讓我喝的那碗藥里放的東西,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味道?!?p> 她拿起橘子瓣揚了揚,唇角微勾,笑得凄然而勉強:“就跟這個果一樣,又酸又澀,難以下咽?!?p> 姜敬任陡然暴起:“你明明把碗砸了,你根本就沒有喝!”
“但是你讓保鏢給我重新灌了一碗,”姜尋又吃下一瓣橘子,酸得倒牙,“爸,你忘了嗎?還有你們給舒兒的珍珠皇冠,是我贏了古箏比賽的獎品,你隨口一句,就讓我給她。”
她幼時雖然話少,但該學(xué)的從來沒有落下,并且樣樣出色。
奈何父母親總是用啞巴的理由來剝奪她的所有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