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頁的內(nèi)容
為什么要喜歡鮮花?只是因為它還稍帶著一點生命的氣息,比起假花就能多一個真實的幌子嗎?
可曾想過,當(dāng)它凋零、腐敗,成為一灘不堪的污穢時,那些所謂的真實,不過是引人作嘔的朽爛氣味。
我喜歡鮮花,并且同等地喜歡假花,它們沒有高低之分。
接受假花的永恒,接受它虛偽的身軀、造作的美麗、連接處可笑的拙劣。
享受鮮花的盛放,享受它的熱烈,也不再嗤笑它的狼狽、丑陋。
歌頌生的歡樂,向往死的安寧。對空虛毫無憐憫,對富足毫無艷羨。
逆境之中,這樣的話總是能激勵到我自己。我想起來,我是一個超凡出塵的人,一個擁有理想的存在方式的人。
包括現(xiàn)在胃病復(fù)發(fā)的時候,即使是這種時候。
現(xiàn)在是半夜三時,良音已經(jīng)在衛(wèi)生間掙扎一個小時,嘔吐使她的體力迅速減退,現(xiàn)在已經(jīng)瀕臨極限。
別去同情腸胃病人,他們不值得同情,所有的腸胃病都不過是咎由自取。
強(qiáng)迫自己工作吃飯不規(guī)律的,生活失意借酒消愁的,窮困潦倒飲食不凈的,壓力過大暴飲暴食的,那些無謂彷徨的靈魂,連擺渡的幾文錢都付不起。他們想離開,他們沒有這個膽魄,他們寧愿做一具其貌不揚(yáng)的人偶。
浸透著憤怒啊,喉嚨里塞著的卻是棉花;見證著悲傷啊,眼睛只是兩顆松動的紐扣。
有那么一天,良音覺得自己不再是這群人偶的同類,但她又不愿意離開,于是就走開了,即使腸胃病沒有離開她,總在她飲食放縱懈怠之時再度折磨她。
折磨她,又有什么用呢?不過讓她想起以前一些不知所謂的日子,而那些日子早已困不住她。
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這件事間接導(dǎo)致第二天我沒能按時醒來,之后收拾行李過于匆忙,原來的那本筆記遺失在了那里,取而代之的是你。
良音合上筆記,從她剛才和筆記一塊帶回來的購物袋里摸出一罐軟糖,往床上一攤,毫無節(jié)制地吃了起來。
她累了,疲憊,幾個月都不想再出去旅行了。
雖然她喜歡旅行,但她其實并沒有多少支持她旅行的精力。
這樣的人放在以前,終其一生也只會是個吟唱牧歌的鄉(xiāng)野鄙夫,成不了那些偉大的吟游詩人一般的偉大事業(yè)。
那樣又如何呢?
那樣就足夠了。
良音突然想起來自己昨晚做了一個夢,夢里,她穿著普通而潮流,站在倫敦的一個秋末的路口,兩旁是紅色的樓房,面前就是夕陽,她一把摟住旁邊的姑娘,在夢里,那個素未謀面的姑娘已然是她的人,她向著空曠的遠(yuǎn)方,心如北歸的大雁,歡欣鼓舞,金色的陽光如波浪海潮,燦爛而溫順地向她耳語,撫過她的腰間。
這個場景,就像一副知名的攝影作品所表達(dá)的一樣,在二戰(zhàn)結(jié)束后的美國街頭,英俊瀟灑的美國士兵抱住經(jīng)過的女郎給了她一個深吻。良音覺得自己在夢里好像那個美國士兵,明明看似做著輕浮的事情,卻反而感到無比神圣,心靈好似受到洗禮。
這樣豪爽大方的浪漫,直到她醒來,依然回味無窮。良音一向?qū)艟硲延凶顦闼氐挠^念,夢境反映了做夢者心中所想的一些事情,不論本人是否意識到。每每做一個夢,良音都要在醒來后問自己:
“徐良音,你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無需徘徊的言語,想要不必試探的探戈,想要一些不屬于藝術(shù)家的世俗的質(zhì)樸,她想要倫敦的日落,巴黎的手工花,依偎在懷里的姑娘。
她想要一束生者的愛,讓她脫離不斷放逐自我的瘋狂。
就像只帶著些許余燼的野火,等待著一個迫切渴望火種的旅人。
若是等不到,便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