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陳鵬諂媚的迎上去，“餓了吧？吃根烤腸嗎？別怕我胳膊累，我這一直給你舉著呢?！?p> 恒一又瘦了些，臉頰不太符合年齡的微微凹陷，身體因為骨頭架子大倒顯得精壯，天氣涼了，他脖領(lǐng)還敞著，和盛美那獺兔毛的小圍脖一比，就像生活在兩個季節(jié)里。
他從背包里扯出水杯，仰頭灌了兩口，沒理陳鵬，“你東西太貴，誰敢吃，一會兒給我算個胳膊磨損費，我付不起?！?p> “走吧，不好意思，今天晚了點?！焙阋粵_盛美一點頭，三人沿著馬路慢慢走——走快了盛美說顛她腦花兒疼。
仨人身高太不平均，遠處看就跟恒一身上掛了兩個掛件似的。
“我哪能呢，我在你眼里就是這樣的人嗎？”陳鵬不屈不撓的咧著嘴角。
恒一狐疑：“你直說?！?p> “我給你當助教吧！”陳鵬笑瞇瞇的把前因后果和自己的執(zhí)業(yè)優(yōu)勢羅列了一大篇，恒一不置可否，畢竟已經(jīng)給盛美當了保鏢，再當家教，還拖個陳鵬，那感覺就像是可著一頭羊薅羊毛似的。
“我不要你當助教?！笔⒚酪荒樝訔?，“誒，恒一，你教我倒是真行，你看看你時間表唄，我感覺自學(xué)特強悍的人應(yīng)該都有學(xué)習(xí)上歪門邪道的土方法，對我更有效。”
恒一說：“我的方法得吃苦，你別哭就行?！?p> 盛美不服了：“你能行我就行，誰哭誰是狗！我晚上回去就跟我爸媽說，我還不信了，我也要考你的學(xué)校！”
恒一點點頭，當家教算是他給自己打工計劃里最不累的選項了，賺的不少，富余時間還能做點別的。
“我，我，我不當助教也行，當陪讀兩位考慮嗎？”陳鵬眼看事情有門兒，趕緊舉手，“吃飯就得人多才吃的香，學(xué)習(xí)不也是么，我給你們當氛圍感，我回去就做個燈牌，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p> 正扯著淡，路口一個看不太出來歲數(shù)的個性熟女，染著一腦袋爆炸紫毛，鉚釘大皮靴大皮褲，沖著這仨人一揚腦袋，“就你們，過來聊聊！”
“哎呦喂！”陳鵬一個踉蹌，烤腸扔地上了。
沒等盛美說話，恒一已經(jīng)一邁腿攔在倆掛件身前了，“干什么？”
紫腦袋抱著手臂，外頭上下瞭他們一眼，蹙眉斜看著恒一，姿態(tài)上就十分挑釁，“你們幾個，能不能不去騷擾我爸媽了，天天哄著你們幾個小屁孩玩真人CS還是真人打地鼠呢，多大人了，有正溜嗎？不好好學(xué)習(xí)，你們家長知道嗎？”
她看著后面那倆人身上的校服，還以為恒一也是高中生，但看臉又覺得好像長得太超前了點。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焙阋徊皇莻€愛廢話的，眉眼間都是不耐煩。
“撿東西就當自己的了？撿到狗就當成自己的狗了？撿到錢也當自己的錢？”陳鵬聽明白了，從恒一左手邊探出半顆腦袋助陣。
“馬路邊停著這輛車挺好，你也撿走唄，那房子沒人住你也搬進去唄！”盛美從恒一右手邊探頭掐腰還翻了個白眼。
紫腦袋哽了一口氣，看樣子想罵街又咽回去了，“行，不跟你們抬杠，你們先看看這個！”她掏出手機按了幾下，把一個視頻送到仨人眼前。
恒一沒動，盛美伸手接過來。
視頻里是個十幾萬粉絲的寵物博主，面相憨厚的男青年，正坐在空狗籠子前，哭哭唧唧的說自己家的狗子走丟了，用了各種辦法始終沒找到。他敘述的挺煽情，配上哀傷的曲調(diào)，和過去視頻的各種cut，有點聞?wù)邆囊娬吡鳒I那意思了。
“所以呢？”恒一幾個不知道紫腦袋想表達什么。
紫腦袋快速的滑動屏幕，播放了幾條以前這狗子的視頻，畫面里狗子時而乖巧聽話，時而古靈精怪，那脾氣真像個懂人事的小孩子似的，聰明的配合著主人記錄生活，表演段子，好多粉絲打賞夸贊。
紫腦袋嘆口氣：“我爸媽撿著這狗子沒一會兒，它主人就找來了?！?p> 主人找來了，狗子不僅不興奮，反而一個勁兒往陌生人身后躲，被主人強行拽出來，竟然眼眶濕潤四肢發(fā)抖的癱坐在地上，小便失禁了。
自己養(yǎng)狗的老夫妻看不了這個。
“他言語里的意思，是開門拿快遞的時候，小狗偷跑出來的，而且不僅不感謝我爸媽幫忙，還言語恐嚇他們多管閑事責問他是不是狗主人的事，我爸媽報了警，警察來了也只能說看視頻是同一品種的狗，并不能證明就是同一只狗，而且狗子在誰手里都能待，唯獨不愿意去自己主人那，所以民警就讓我爸媽先把狗牽回去了?！?p> “那、那，那可能就是小狗鬧脾氣吧，”盛美說得磕磕巴巴，“畢竟、畢竟那么聰明......”
“聰明？”紫腦袋不屑，“都是打出來的服從，算哪門子的聰明？真聰明就該早點跑，不該幫他前主人引了那么多流量賺了那么多錢還弄一身傷！”
她把手機放回去，看著抿緊嘴唇的恒一，“這話不是我編的，是那渣男自己后來來我爸媽那討要狗子時自己親口說的，撒潑打滾，恐嚇動手，演了一個遍，每次我爸媽就一個態(tài)度：狗子愿意跟你走，你就領(lǐng)走，狗子不愿意，我們也不差它一口飯吃?！彼D了頓，“大哥，不愛也別傷害，就這么簡單個事，讓你們幾個一摻和，我都要暴躁了?！?p> 她說完一攤手，表示言盡于此，轉(zhuǎn)身要走。
“那不行?！焙阋惶謹r她。
“嘿，看你挺年輕的，不會這么不明事理吧弟弟？”紫腦袋瞪圓了眼睛。
“我是說不能就這么算了，不然他下次弄個新狗，弄個貓，弄個隨便什么，繼續(xù)靠這么缺德的方式賺錢，還能指望動物自己發(fā)揮主觀能動性逃跑嗎？”
紫腦袋噗嗤一聲笑了，“喲，還挺有正義感，那你說的頭頭是道的，還能怎么著??？”
恒一冷笑：“我天天刷單也不是白刷的?！?p> 陳鵬個頭小不耽誤腦子轉(zhuǎn)得快，眼睛里立刻冒賊光，拍著手從陳鵬恒一左手邊挺身出來，“以毒攻毒，腳本我來寫，視頻我來剪?！?p> 盛美后知后覺，還帶著點懵懂的從恒一右側(cè)走出來，“是要......那我出人吧，保安公司我熟，我還可以給大家當后勤?！?p> “你倆回家學(xué)習(xí)去吧，別跟著湊熱鬧了?！焙阋幌訔?。
“別別，磨刀不誤砍柴工，就當勞逸結(jié)合了，”陳鵬湊熱鬧不嫌事大，手背朝上伸出來，“大家來擊個掌，我們正義者聯(lián)盟就算正式成立了！”
“算本公主一個，誰不帶我和誰急！”盛美趕緊伸出手。
“你們幾個還挺逗?！弊夏X袋笑著說，也伸出手拍在上面。
“無聊?！焙阋凰Π蟛酵白撸涯菐讉€神經(jīng)病遠遠落在了后面。
送完盛美回家，恒一太餓了，在路邊買了個烤地瓜，等不及吹涼，蹲在路邊，兩手倒著幾口就給吞了。
到家時屋子里漆黑，陳大海躺在床上，枕頭邊放著一個小收音機，咿咿呀呀的放著戲曲節(jié)目，陳大海時不時還跟著哼上兩句。
恒一走進來，熟練的把陳大海抱起來放到廁所馬桶上放水，然后換了干凈的床單和枕套，再去廚房燒上一大壺水，聽廁所里陳大海拍手的聲音，就走過去把他抱回床上安置好，蓋好了被子。
“今天也回來這么晚啊，吃飯了嗎？”陳大海笑瞇瞇的，像是聽戲聽美了，入戲太深還沒出來，邊說話居然邊抬起手來輕柔的摸了摸恒一的鬢角頭發(fā)。
恒一拽過他那只皴糙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搓了搓，“你吃飯了嗎爺爺?！?p> 陳大海嗯一聲，“我吃了，你叔飯點兒來給我送飯，你胡麻奶奶下午還來和我扯了會兒淡，就是上廁所麻煩，你叔那個螳螂體格，抱不動扶不住，在門框上撞得我胯骨軸子鉆心疼，結(jié)果他先哼哼唧唧的喊上了，廢物點心?！?p> 恒一總是緊繃的心緒在陳大海絮絮叨叨的話語中奇跡般的放松了。
水壺燒開了發(fā)出“嗚嗚”聲，他去灌了兩個熱水袋，一側(cè)腿邊給陳大海塞了一個。
陳大海順手往外扽了一個，要塞給恒一，“現(xiàn)在晚上涼了，后半夜我感覺后背都冒風，你那床被沒我的厚，熱水袋咱倆一人一個。”
“不用，”恒一又給他塞回去，“我晚上睡覺還感覺熱呢，年輕人火力壯?！?p> 陳大海嘿嘿笑得更開懷了，“我大孫子正年輕呢，好，真好，實在是好呀～”最后一句拖出了逶迤的戲腔。
恒一蹲在床邊，手指在床單邊緣摳了摳，欲言又止了幾次，最后還是糾結(jié)的低聲問：“爺爺，我藿姐，她能去哪呢？她......”
“啊～我的妻，王氏寶釧～”陳大海閉上眼睛，調(diào)大了廣播音量。
恒一嘆了口氣，默默站起身，去廁所洗漱好，用大盆泡好臟床單，才回來開了床頭小臺燈，從背包里掏出課本來看。